話說尤愛姐嫁給一個財主,日子過得是比以前強多了。想想若是跟着丈夫劉憨子,還有廝混的顧守禮一輩子,那真叫白活了這個財主叫畢良,很寵幸尤愛姐,把別的大小老婆都扔在腦後,所以尤愛姐穿綾着緞,使奴喚婢,每日裡興頭得不知怎麼纔好。
她日子過得神氣了,不由得就想起自己的孃家人來。爹孃爲了給哥哥討媳婦,竟不顧自個兒的死活,硬是把她嫁了個憨子。她因爲嘔氣,常回孃家躲避,卻又被嫂子唆使着哥哥,在爹孃跟前進言,硬要趕她回婆家。
後來她死了憨丈夫,婆子還想將她嫁個老棺材。這一幕幕的往事,浮現在尤愛姐的心頭,她便咬緊了牙關,氣不打一處來哼,你們當初量死了我,永不會有出頭之日,可想得到我有今天?如今的我,那是活得比你們哪一個都舒心暢意呢我穿過的吃用過的,說不定你們一輩子都沾不到邊。
此時尤愛姐的心裡,頗有些富貴了不能讓人看到,好比錦衣夜行的味道。所以她心心念念地,想回家一趟,展示一下她如今的好日子。讓所有的人羨慕妒忌恨去吧尤愛姐得意地想。
這尤愛姐有了這樣的心思,便喬張作態地減少了飲食,人也無精打采,悶悶不樂起來。
畢良拿她當心尖上的人,見她如此,自然延醫問藥,卻又並沒有什麼不妥。於是安撫追問:“你如今跟了我,還有什麼不滿意的?有什麼話對我說就是,別弄得真成了病。”
尤愛姐抹着眼淚說:“老爺對我很好,哪裡還會有什麼不滿意呢?只是日夜思念家中爹孃,想念家鄉,倒象害了病似的,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香。我也不曉得怎麼辦纔好。”
畢良便好聲好氣地問起尤愛姐的家人,還有家鄉的情況。
尤愛姐說了,又把自個兒的家鄉誇得山好水美,倒象世外桃源一般。引逗得畢良不禁起了嚮往之心。便含笑說:“這些日子正好得閒,不如我陪着你回家鄉探視一番可好?”
這話正中了尤愛姐的下懷,喜得她一躍而起,抱着畢良,就在他臉上親了一口:“我的好人,你可算救了我的命啦我想念家鄉親人,猶如得了相思病,不管吃啥藥都醫不好哩若是得回家一趟,啥藥也不用,保管就好了”
畢良點點頭:“我曉得,因此我便遂了你的心意。這下你可滿意啦?”
尤愛姐撒嬌撒癡,說不盡的風情萬種,百般奉承。
既然畢良要陪着自個兒回家鄉,不用說,自然是要同爹孃、哥嫂見面的。好在當初自己嫁畢良時,和陳婆子聯手,推說顧守禮是自己的哥哥,把那私奔的事瞞下了。
而顧守禮當初因爲患病,一直躺在牀上。陳婆子花言巧語地告訴畢良:這個做哥哥的,生病把腦子也病糊塗了,所以一些事兒,並不用與他商量。竟是把個顧守禮撇得一乾二淨,凡事都不與他相干一樣。
也正因爲如此,畢良只在顧守禮昏睡的時候,遠遠見過他一面,所以他的身子到底是胖是瘦,臉到底是圓是扁,並沒有什麼印象。就是見了尤愛姐的親哥哥尤忠,那也不至於露出什麼馬腳來只是,哥哥那邊,恐怕還得教他一篇話,不然不穿了幫呀?就是嫂嫂曉得了,無非是拿些銀子填她們的嘴,事情就結了尤愛姐想得很簡單,當初她婆婆要把自己嫁個老棺材,無非是爲了幾個財禮錢。現在她嫁了個財主,給她們家的錢比那老棺材還多,不信她們還能鬧騰幹嘛和錢過不去,那才傻了呢尤愛姐拿準了她婆婆和嫂子的德性,都是見錢眼開的貨。就是她自己的爹孃,還不是和錢更親?
所以尤愛姐覺得回自己的家鄉一趟,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的至於顧守禮,她還真的好久沒有想起過他了,想來他肯定還是回了顧家吧?當初扔下二兩銀子給他,便不告而別,雖是有些絕情,那也叫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不是?
反正自己家和楊柳洲還隔着些距離,不信他還有臉上門來鬧。再說了,無媒無聘,他憑啥由頭鬧啊?
主意既定,尤愛姐便做好回家鄉的準備。
那畢良坐的是家裡的馬車,精美寬敞,倒比外頭僱的要舒適些。又抱着遊山玩水的態度,也就並不急着趕路,一路上倒不至於太過疲累。
帶了一男一女兩個傭人,他們坐的則是僱來的馬車,又帶了不少的禮物。
等到了尤愛姐的孃家,她爹孃見了,不免目瞪口呆,有些不敢相認的樣子。因爲都道尤愛姐失蹤,不是被拐子拐去賣在外頭,就是被人謀害啦只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也不曉得到底哪個推測是對的。
這會子見她出落得越發齊整,穿的是綾羅綢緞,頭上插戴着金銀首飾,竟象有錢人家的少奶奶似的。她身邊並肩而立的男子,也象個心寬體胖的財主。
尤愛姐看她娘眨巴着眼睛,揉了又揉,一付眼睛花了的模樣,忍不住紅了眼圈,叫了聲:“娘。”
她娘這纔敢相信是尤愛姐,上前一把摟住她哭起來:“我的兒,你還好好地活着呢”
尤愛姐怕她娘說漏嘴,連忙拉着她娘往屋裡去:“娘是樂糊塗了,我可不是好好兒活着嗎?”又招呼畢良進屋裡歇息:“路上可是辛苦了。我孃家貧寒,怕是你吃住都不慣呢只好隨意些。”
畢良到了此時,只得上前與尤愛姐家人相見。尤愛姐的爹孃向來是見了有錢人,連腰也直不起來的,見了這個女婿,都不曉得怎樣奉承纔好尤愛姐得空告訴她娘,沒事少開口,再不要當着畢良的面,提她當初失蹤了的事,又要她娘和家裡人都說了。
畢良並不願意和尤愛姐的家人打什麼交道,所以也是胡亂應付一通。至於尤愛姐的哥嫂,見了尤愛姐自然是驚訝萬分的。
特別是她嫂子,恨尤愛姐私自出逃,鬧得劉家雞飛狗跳不說,就是尤家,也找上劉家的門鬧騰了幾次,說是劉家怎麼把她閨女賣了所以瞅着尤愛姐的眼睛裡,幾乎能冒出火來。
尤愛姐的哥哥看她改嫁了個有錢人,想到也許可以從她身上撈到些好處,就按捺住他婆娘說:“你現在別同她鬧啊撕破了臉你有啥好處?看這光景,她是有錢了,咱們得和她親近親近,說不定能從她身上得些便宜。”
她嫂子一想,也是這個理兒,就將滿腔怒火壓了下去,轉換了一付笑臉出來。
這嫂子本來想得空溜出去,找了人帶信給她孃家兄弟的。剛跨出門檻,被尤愛姐一手扯住,拉了她的手往邊上一避道:“你先別忙着走。你那點小心思打量我不知道呢?不就是爲了銀錢麼?你母親當初若把我嫁個老棺材,不也是離了你們家,能得多少財禮錢?如今我給你家雙倍。就是你和我哥,我還幫你們一筆銀子。你若是把我回來的消息,傳得你母親家知道了,你家兄弟上門來鬧事,我可告訴你,一個子兒別想要我的”
原來尤愛姐盯着她嫂子好一會子了,就提防着她來這一手呢一看她嫂子要出門,她就跟過來了。
她嫂子聽得尤愛姐這樣說,忙問:“你說的可是當真?空嘴白話我不信,你且拿銀子我瞧”
尤愛姐身上是帶着銀子的,順手就拿出來給了她嫂子:“這個算是給你母親家的銀子。至於你和我哥麼,那得等我走的時候再給你們。”
她把頭一昂:“也就是說,如果你敢對我不好,或是我眼睛裡瞅見你對我爹孃不好,那麼,這銀子就別想拿得到”
她嫂子暗暗把手中的銀子掂了兩掂,分量還不輕,想來抵那老棺材的財禮錢,確實值個雙倍啦也就不再和尤愛姐強辯,反笑嘻嘻道:“愛姐如今嫁了有錢人,說話行事真是大不一樣了。我和你哥哥,還有你侄兒,以後還指望着你提攜呢,哪敢對你不好?就是你爹孃,你自個兒去問他們,我哪塊兒對他們不好啦?”
尤愛姐得意地道:“你曉得就好。我實話告訴你吧,我給你們銀子,還是我私下裡貼補你們的。就是我們老爺,你以爲他大老遠的來一趟,會一毛不拔麼?少不得也要給我爹孃些孝敬銀子,就是哥哥和嫂子,他自然也虧待不了你們。”
一番話聽得她嫂子眉毛眼睛擠成了一團,笑得嘴都合不攏了,看樣子,尤愛姐嫁得好了,他們也真是能沾不少光呢尤愛姐又教她嫂子,萬一畢良問起某事,應該怎麼應答;問起哥哥某事,又要怎麼回覆,一一交待明白。
她嫂子起先點頭如雞啄米,聽到後來,心裡突然明鏡似的,以往的疑問得到了解釋,於是就追問了一句:“你實話告訴我,當初你可是和顧守禮一塊兒私奔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