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屋中,周天星口若懸河,聲情並茂。
關於大學時代如何邂逅世外高人韓霖,他是這樣描述的:“當時我看到他老人家一個打八個,十分威猛,就想撿了地上的皮夾子溜走,沒想到還沒跑出幾步,他就象鬼影子一樣飄到我面前,他說我心術不正,好吃懶做,混吃等死,實在是修道界百年難遇的良材美玉,只可惜我的資質不能修武,我抱着他的大腿說,大俠,你不收我可以,但是請把皮夾子還給我,他就把我象拎小雞一樣帶到樓頂上,把皮夾子往下面的馬路上一丟,讓我跑下去撿,說撿到了就歸我,我沒下去,又抱着他的大腿說,大俠,我不要皮夾子了,還是想當你的徒弟,他哈哈大笑,說我孺子可教,學點扎根基的功夫還勉強湊和,不過練到死也不會有什麼出息,還說我這樣的人品最適合做官……”
事實上,這個邂逅奇人的故事並非周天星胡編亂造,而是在某個修道門派中真實發生過的,他只是偷換了人物,娓娓道來時,全都是一五一十根據卦象講述。而接下來的情節發展,就基本上都是他親身經歷的事實了,號稱韓霖傳了自己玄武宗的築基心法後,一直勤練不輟,雖然沒練成什麼了不起的武功,卻發現自己的直覺越來越強,於是就跑到證券市場上大撈銀子,間或幫公安局抓抓壞人,由此結識了東海市刑警隊的林玉樓、馮長春等人,其後又跑到金玉滿堂廝混,狠狠整了一把張家生,接下來就是證監會找上門,順便被陳有虎招進國安當編外特工,結果莫明其妙地被邱本初和張家生認定爲太子黨。至於再往後的經歷,除去那些在暗地裡悄悄進行的勾當和自己的修道人身份,凡是明面上的事,他全都如竹筒倒豆子一樣一一坦陳,全無避諱。其中包括“受韓霖指使”在國安裡應外合,劫出金龍濤,後來又覺“良心不安”,偷偷打電話通知陳有虎追捕金家兄弟,乃至秦怡設計陷害林水瑤(號稱是韓霖告知),邱本初被雙規。請慕容飛幫忙劫人,逼迫洪承恩就範,如此種種,無不翔實具體,全都是親身經歷。總之,把所有必要的謊言都往死鬼韓霖身上推,其餘的有一句說一句,既不誇大也不隱瞞。
“好了。”
一號實在聽不下去了,擺手道:“我們今天叫你來。不是聽你講故事的,有句話你聽得進去也好,聽不進去也罷。就算你真的是修道人,我和總理都不希罕你地長生術或者什麼靈丹妙藥,所以你也沒必要在我們面前故弄玄虛,不管你是不是修道人,我們都不會起這個貪念,否則就不配坐在這個位子上。”
他向總理投去一個徵詢式的眼神,見對方含笑點頭,又轉過臉,表情鄭重地道:“坦白說。我們一直都在試圖和修道界取得某種形式上的聯繫,你們的顧慮我們也清楚,所以我們不會強人所難,但是你不同,你是有公職的人,這個中將可不是白給的。”
周天星一臉無辜,攤開手掌苦笑道:“老大,我可從來沒跑官要官啊,一路走到今天。不說功勞,也總有點苦勞吧,我真地不是修道人啊,不信你們可以拿測謊儀來測。”
總理狠狠剜他一眼,冷笑道:“沒一句實話的小東西,又跟我們耍心眼,你真當我們對修道界一無所知啊,要是連測謊儀都能對付修道人,那些修道人早就混不下去了。哼!要不是看在你還略有那麼點薄功的份上。就憑你從前乾的那些壞事。槍斃十幾個來回都沒問題。”
周天星一臉苦瓜相,摸着鼻頭道:“我錯了。這個官我也不當了,總行了吧。”
“做你的春秋大夢。”
總理一臉肅殺,冷冷道:“你以爲國家公職是菜場裡的籮卜鹹菜,想吃就買兩個回家,不想吃就往垃圾筒裡扔,少跟我偷奸耍滑,我告訴你,你要將功贖罪。”
“對。將功贖罪。”
一號在旁插口附合。一副老神在在地模樣。
周天星望望這個。又瞅瞅那個。見兩人都是一副吃定他地神氣。哭笑不得地問道:“那要怎麼纔算將功贖罪?”
“現在就有個差事交給你。辦成了既往不咎。辦不成提頭來見。”
總理掐滅菸捲。雙臂環抱。板着臉道:“美國垮了。日本人現在是六神無主。國內政壇上吵得厲害。這回要派你去當親善大使。第一。要趁這個機會把他們拉過來。第二。也要趁這個機會把老美踢出局。第三條至關緊要。中央地精神是盡最大可能和平解決臺灣問題。能辦到這三條。就赦你無罪。”
此言一出。周天星差點一頭栽倒。哭喪着臉叫起了撞天屈:“天啊!還讓人活嗎。這麼多大事我一個人怎麼搞得定。”
總理冷笑道:“少跟我裝腔作勢,我還不知道你這壞小子,滿肚子花花腸子,這個任務你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不管你用什麼法子,一定要拿下小日本,你不是號稱在修道界有很多朋友嘛,過程我們不管,只看結果,完不成任務地話,就直接給你在秦城開個單間。”
周天星面部肌肉抽搐一陣,苦笑道:“那總得有個說法吧,我用什麼身份去日本?”
一號滿面春風地回答了這個問題:“北洋艦隊司令,赴日進行軍事交流,可以帶夫人。”
面對周天星古怪的目光,又笑着解釋道:“這件事還沒有正式對外公佈,軍委已經作出決定,原東海艦隊一拆爲二,分別併入北海、南海艦隊。同時,前者更名爲北洋艦隊,後者更名爲南洋艦隊,你就是北洋艦隊司令員。”
周天星立明其意,心知此舉意義重大而深遠,時機也選擇得恰到好處,雖然看上去只是換湯不換藥,把原有的三大艦隊整合成兩個。由“海”變“洋”,只是一字之差,但喻義深遠,這意味着中國海軍地戰略重心已經遠超近海防禦的範疇,至少能充分彰顯出軍委的堅定決心,全力打造一支藍水海軍。
一號抑揚頓挫的聲音迴盪在空氣中:“當然。這個頭銜只是給你撐場面的,爲了便於你開展工作,我們就是要給你造勢,二十四歲的海軍中將,北洋艦隊司令員,全球知名的飆車之王,中國知名的太子黨,精通多國語言,能把所有馬列著作倒背如流地記憶之王。攜帶着一位傾國傾城地如花美眷,代表中國海軍出訪日本,相信你一定能吸引全世界的眼球。”
突然間。周天星發現了一個令他無比震憾的事實,首次發現,其實一號也是個非常具有某種惡趣味的人物,不由大生惺惺相惜之感,充滿崇敬地仰望着他,由衷讚歎:“高!實在是高,絕大多數普通民衆並不精擅政治,與其說是我出訪,還不如說是我陪我老婆出訪。全日本的男人都會爲她瘋狂,恐怕這纔是重點吧?”
一號老臉微紅,略帶羞赧地道:“話也不能這麼說,畢竟小林同志地形象比較健康清新,嗯……年輕漂亮,還是很有親和力的……”
說着說着,他自己也忍不住笑出了聲,終於蹦出一段和身份極不相符的話:“人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於看得見。可是碰不到。我相信以那個民族地某些特性,屆時一定會出現很多精彩場面。所以,這個出訪任務交給你是最合適的。”
周天星白眼一翻,差點暈倒,下意識地側頭瞥了一眼肩章上的兩顆小星星,苦笑道:“我說呢,敢情我這個海軍中將只是一片綠葉,是用來襯托那朵紅花的。”
總理一本正經地點頭:“可不是,你的授銜儀式明天晚上就會上新聞聯播。另外。明天上午你要去央視錄播一檔訪談節目,這也是政治任務。錄完節目後你就可以回青島了,最近這段時間你和小林還要接受多家媒體地專訪。另外,小林的工作也要落實一下,暫時安排在海軍文工團工作。你們的出訪計劃估計會安排在一個月以後,有問題嗎?”
話說到這地步,周天星已經徹底沒脾氣了,垂頭喪氣地道:“真是太感人了,總理你老人家日理萬機,還爲我們家小林想得這麼周到。”
“哼!”
總理從鼻腔中噴出一股冷氣,不屑道:“少拍馬屁,我看你指不定在心裡悄悄嘀咕什麼呢。別以爲我們兩個老頭子沒事吃撐了逗你玩。記住,這可是事關全局地政治任務,按照目前地形勢,如果真打臺灣,不論美日都不敢插手干預,最多兩個月就能打下來,但是,除非到了萬不得已地地步,我們不願意同室操戈,更不願意把美麗的寶島炸成一片廢墟,親者痛仇者快,所以,日本是一顆至關重要地棋子,你的任務是,把十八般武藝都給我使出來,用你這根能把死人說活的三寸不爛之舌,用你的滿腹機巧詭詐和清純靚麗的外表,去征服他們,明白嗎?”
周天星深深嘆了口氣,依然苦笑,眨巴着眼睛問總理:“你們真地這麼信任我?只憑我和我老婆,就有這麼大的魅力?”
一號微微一笑,淡淡道:“國與國之間的鬥爭,最終還是要靠實力說話的。日本人現在並不是不想轉風向,而是戰戰兢兢,前怕狼後懼虎,一旦我國完成統一大業,再加上朝國問題的順利解決,到時候他們就是籠中鳥、網中魚,再也折騰不出什麼浪花來。所以,他們真正擔心的還是我國的進一步強大,但他們也十分清楚,就算死扛到底,我們用武力同樣能收復臺灣。”
周天星深思良久,緩緩點頭:“時機稍縱即逝,誰都想不到未來會發生什麼變局,所以當機會來臨時,就一定不能錯過。”
“非常正確。”
總理第一次露出歡容,表情振奮地道:“爲了實現祖國統一,我們不惜任何代價,但在付出任何代價之前,我們都要慎之又慎。總的來說,我們還是希望能夠避免戰爭。”
周天星目光閃動一陣,忽道:“民進黨已經奪了權,應該採取什麼措施?”
一號淡淡道:“軍委已經決定。新北洋艦隊將對臺灣及其周邊海域實施全面海空封鎖和禁運,片帆不得入海,飛機不得升空,簡而言之,切斷包括民用在內的一切交通渠道,使之成爲一座真正地孤島。對了。即將入役的孫武號航母也會編入北洋艦隊戰鬥序列。”
周天星不禁倒抽一口涼氣,心道這位老大還真是猛人,明說是不願同室操戈,實際上已經是裸地刀兵相向了。
心中暗歎,起身敬禮,肅容道:“兩位首長,保證完成任務。”
年輕的中將離去後,書屋中只剩下兩位老人,一個默默抽菸。一個默默喝茶。
“他的話有幾分可信?”
一號終於打破了沉默,彷彿在問對方,又彷彿在問自己。
總理深吸一口煙。緩緩吐出一縷淡藍的煙霧,沉吟道:“不盡不實,不過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什麼?”一號側過頭,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總理搖搖頭,眼神中閃出一絲深重的疑惑,答非所問地道:“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他的氣質改變了很多,甚至有一種感覺,他對我們沒有任何忌憚。纔會表現得這樣輕鬆自如,言行無忌,我可以確定,這種灑脫是裝不出來地,儘管他一直在裝可憐。”
說到這裡,他不禁莞爾一笑,頗爲感觸地道:“真是個滑不溜丟的小猴子,我說老夥計,駕馭這種人可着實不易啊。”
一號淡淡一笑。把青瓷茶杯託在手心裡把玩着,輕描淡寫地道:“不是還有他父親嘛,你都在我面前提過兩次了,找個機會我也見見他吧。”
總理微微一怔,隨後臉上變色,深深望他一眼,意味深長地道:“你不會是又動了那個心思吧?”
一號灑然一笑,無可無不可地道:“這就叫騎驢看唱本,走着瞧。有些事。總是要未雨綢繆地嘛。”
總理地臉色卻越來越青。狠狠抽了幾大口煙,斷然道:“不行。這是個原則問題,我不同意。”
一號輕輕嘆了口氣,苦笑道:“老夥計,你應該比誰都清楚,理想和現實畢竟是不能劃上等號的,如果有別地選擇,你認爲我會出此下策?”
“不行,我堅決不同意。”
總理地聲音忽然變得極其嚴厲,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無論什麼時候,我都不會改變這個立場,難道你忘了歷史上的那些慘痛教訓,要不要我提醒你。不錯,修道人最關心的就是功德,但他們真正關心的是自己,而不是國家和民族,大奸似忠。”
一號表情不變,又喝了口茶,淡淡道:“那個壞小子是修道人,至少是某個修道門派的代理人,這一點基本上已經可以確定,他今天來也沒有跟我們打啞謎,你說這是爲什麼?”
總理冷哼道:“以退爲進。”
一號笑了,擺手道:“我的看法和你恰恰相反,他應該是真的想退了,你不妨換個角度想想,先後擊沉一百多艘美日艦船,把聯合空軍打得擡不起頭來,就憑這樣,他能積多少功德,就連你我的功德恐怕也會跟着水漲船高吧。還有,他在修道界籍籍無名,至少說明不是名門大派出身。你說,這些細節是不是都值得商榷?”
總理神色稍緩,不過依然用力搖着頭:“就算是這樣,我也不同意你動那個念頭。”
一號攤開雙掌,表情無辜地、似笑非笑地道:“我只是想見見他父親,什麼時候說過要動那個念頭地?我看你這麼怕我見他,恐怕是自己先動了那個念頭吧。”
總理身子一震,隨後狠狠剜他一眼,沒好氣道:“又來了,倒打一耙,別以爲我不知道,你一見那小子就打心眼裡喜歡,我可要鄭重警告你,千萬別玩過了頭。”
一號呵呵一笑,拍拍他肩,語調輕鬆地道:“老夥計。你能看出來的,我也能看出來,咱們倆誰都蒙不了誰,就是別到頭來晚節不保啊。”
同一時刻,坐在紅旗車中的周天星正在和身在朝國地劉紹霆千里傳音,他已經把這次覲見的過程大致敘述了一遍。只是略去了一些不足爲外人道的細節。
識海中傳來對方深深的嘆息:“看來你真的是無心仕途了,不過這樣也好,無官一身輕,正好悟道求真。”
“可不是。”
周天星懶洋洋道:“我現在終於深切體會到幹什麼都不如修道,到了我這地步,什麼名利權位都是笑話,只是還真應了你那句話,樹欲靜而風不止,現在那兩位老大是一門心思要在我身上榨油。無所不用其極,硬塞過來一箇中將不算,還要竭盡所能把這事搞得滿城風雨。把我推到風口浪尖上。這下好了,整個修道界都知道有我周天星這一號了,接下來就等着各大門派找上門吧。”
劉紹霆呵呵一笑,不以爲意地道:“那又怎麼樣,以你如今的道行,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丘處機有資格和你平起平坐了,也該出來露露臉了。”
“我暈,你就等着看我的笑話是不是?”
“虛僞,誰敢看你地笑話啊。只要你把天機宗的招牌一亮出來,有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地傢伙敢去主動招惹一個圓神期的修卦人。”劉紹霆一針見血地道。
的確,以周天星今時今日的道行,已經到了連修道界都不必忌憚地程度了。原因很簡單,一是無人可以威脅他本人,如果想謀算他,最後的結局一定是自取其辱,這就是修卦人最逆天的優勢,從前他之所以東躲。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無非是因爲修卦人最厲害的武器就是令人防不勝防的心卦,一旦站到明面上,就會削弱這個得天獨厚地優勢,況且自身武力值幾乎爲零,隨便碰上一個流氓都有可能被打死,這就註定見不得光了。現在則不同,一方面,只要有人意圖謀算他或者是在他意識中需要被保護的人。天卦都會在第一時間傳回警示訊息。另一方面,敵人的一舉一動盡在掌握。況且還有強悍無比的圓神護體以及終極變形術,就算正面硬撼同樣級數地武道家,大不了互拼圓神,而這種事只有腦子進水的修道人纔會幹。至於俗世中的威脅,就更不值一提了,只要不是和大批軍隊正面對決,還有誰能傷得了他。當然,他也不會傻到公然和某個國家機器爲敵地程度,畢竟個人實力再強也有油盡燈枯之時,若是真的去和某國政府正面衝突,至少是個極大地麻煩。
同時,他之所以敢在中南海中直承和修道界有關係,也有相當充足地底氣,即便日後得罪了官方,或者親友受到牽累,哪怕到了最糟糕的境地,他至少有能力把相關人等統統幹掉,這就是最強大地威懾,只是目前他還沒有必要去威懾任何人,能用和平的方式解決問題,就不使用暴力,這是他的一貫原則。
輕輕嘆了口氣,無奈地道:“紹霆,你就別取笑我了,我也是沒法子,其實他們早就懷疑我了,這回又在朝國鬧出那麼大動靜,要是我再死挺着不鬆口,說破大天去人家也不會信。唉!話說回來,就算再牛也不能輕易和官方鬧翻了啊,所以兩位老大的差事還是要辦地,不過我已經想好了,等這趟差辦完,我也算對他們有個交待了,再說也能順便積點功德,你說呢?”
劉紹霆道:“這樣也好,到時候就要看他們的胸襟了,要是把你投閒置散,那是他們的損失,怪不得別人。”
頓了頓,又不無擔憂地道:“天星,說到底,什麼都不怕,最怕人心不足蛇吞象,那兩位老大我是沒見過,也沒打過交道,可我知道,這世上沒人不想長生,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這種事你可要未雨綢繆啊。”
周天星冷冷一笑,淡淡道:“到目前爲止還沒有發現這種跡象,不過你放心,別忘了我是幹什麼的,你擔心的那些事有可能會發生在任何人身上,但是絕不會發生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