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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牀上定了會神,這才逐漸平定心緒。從楚雄南因果樹中傳回的信息,令他無比震憾,同時也令他舉棋不定。
“到底我該怎麼做?是否要捲入這深不見底的旋渦?唉!算了,就當我什麼都不知道吧,這件事太大了,已經超過了我的能力範圍。鄭光榮、楚雄南、川崎明秀,這些人動動手指,就夠我忙活半天了,一個不好陷進去,那就是無窮無盡的因果了。”
正左思右想,手機鈴驟然響起,光聽鈴聲就知道,這是個一定要接的電話。
望了身旁的阮清一眼,略感尷尬地道:“我去衛生間接個電話。”
阮清淡淡一笑,沒說什麼,可是笑容中的意味總讓他感到有些狼狽,忍不住解釋道:“不是她的。”
“我說過是她的嗎?”阮清似笑非笑地問。
周天星啞口無言,捏着手機跳下牀,落荒而逃。
躲到衛生間中,反鎖上門,按下接聽鍵:“陳處,不好意思,剛纔睡死了。”
那頭傳來陳有虎笑呵呵的聲音:“天星,你還在北京?”
“是的,明天早上九點的航班回東海。”
“你暫時不要回來了,有新任務。”陳有虎輕描淡寫地道。
“什麼?”
周天星的聲音陡地提高了:“陳處,你不是在開玩笑吧,我還有三天就要結婚了。”
“我知道啊。不是還有三天嘛,我老陳又不是不通情理的,婚還是要結的,不過呢……”
陳有虎地聲音忽然變得很嚴肅、很深沉:“周天星同志,這是一項政治任務,你必須服從組織安排。”
周天星愣了半晌,苦笑道:“究竟是什麼了不起的政治任務,連婚都不讓人結。”
陳有虎語氣稍緩,半帶安慰地道:“放心吧。天星,不管怎麼樣,我都會讓你抽空回來結婚的。這樣吧,你安心在那邊工作,我通過一些渠道做做你家裡的工作。當然了,你那個小未婚妻的工作,還是要由你自己來做的,我可不敢代勞啊。”
周天星鼻子差點被氣歪,沒好氣道:“到底什麼任務?”
“協助總局方面偵破今天下午發生的軍委首長遇刺案。”
周天星只覺腦中嗡一聲巨響,恍惚間。只聽陳有虎續道:“你可能還不知道,今天下午一點二十三分,鄭光榮上將在總後某機關門前遭到不明身份的歹徒狙擊,所幸歹徒沒有得手,但是,這件事的政治影響極其惡劣,中央已經下了死命令,限期一個月必須破案,否則……”
他頓了頓,雖然沒把話接下去。但意思已經表達得很清楚了,又道:“我們也是剛接到地總局通知,在全系統內徵集刑偵專家,我和範局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你。天星啊,我就跟你說句實在的吧,好男兒建功立業。就在此時啊。”
周天星無語了。捏着話機沉默良久,澀聲道:“陳處,我知道您和範局都是一片好意,是存心要栽培我,可是,我也跟你說句實在的吧,我和瑤瑤的婚事,實在不能再拖了。要是再拖下去。就……”
“周天星同志!”
陳有虎的聲音陡然變得異常冷峻,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你還記得那天我對你說的話嗎?從你踏進東海市國安局的大門起。你就不是隻屬於你一個人的了,作爲一名國安人員,首先就要有爲黨和人民犧牲一切地覺悟,關鍵時刻婆婆媽媽、兒女情長,你覺得當國安就是小孩子過家家嗎?”
隨後又放軟口氣,語重心長地道:“組織上又不是不允許你結婚,不就是早兩天晚兩天的事嘛,你着什麼急啊。”
氣氛再次陷入僵持,電話兩頭無聲對峙着。
“陳處,我有一個要求。”
周天星終於打破沉默,同樣以無比堅定的口吻,一字字道:“如果,我能在三天內協助破案,我無論如何也要在第四天早上七點前趕回東海。只要你能答應這個要求,我就算豁出這條命,也要完成任務。”
陳有虎笑了,一口答應:“別說三天了,只要你能按期完成任務,我們放專機去接你。”
掛斷電話後,周天星怔怔出了一刻神,看了看手機屏幕,已經過了午夜十二點,猶豫良久,才撥通林水瑤的電話。
“天星嗎?這麼晚了,有什麼事?”
電話那頭的林水瑤顯然是被鈴聲吵醒的,聲音嬌慵無力,卻含着無盡溫柔。
“瑤瑤,對不起,我明天可能趕不回來了,可是,我向你保證,我到時候一定會趕回來,決不會耽誤了我們的婚禮。”周天星聲音乾澀地道。
“嗯,我知道了,總是工作要緊嘛。天星,家裡一切都好,你放心吧。我爸已經從雲南回來了,有這麼多人幫忙,都準備得差不多了,請柬也都發出去了,只要你能按時趕回來,什麼都不用你操心。對了,我媽說婚禮三天前我們不能見面的,所以我已經搬回家住了,只是,聽阿姨說,你爸好象還沒回來呢,你要不給他打個電話看看。”
結束和林水瑤的通話後,周天星一下坐到馬桶蓋上,只覺頭腦中一團亂麻,心情複雜得要命,甚至有點將要失控的抓狂。
“啪!”
他忽然狠狠甩了自己一個耳光,咬牙切齒地道:“三天!你只有三天時間。他奶奶地,其實最多隻有兩天半,要是搞不定,你就自宮以謝天下吧。”
一步步走出衛生間。回到臥室,注目坐在牀上的阮清良久,終於嘆了口氣,苦笑道:“估計今後一個多月時間,我們不能見面了。”
“是嗎?大概是要和人家去渡蜜月吧,沒關係,我理解,不要管我了,反正我又不是你什麼人。”阮清平平淡淡地道。臉色也很平靜,無喜無悲。
周天星只覺頭大如鬥,咬咬牙,用央求的口吻道:“你能不能不要這樣。”
“那你想要我怎麼樣呢?恭喜你和林水瑤新婚幸福、百年好合,對了,我好象還沒準備賀禮呢,還不知道你們喜歡什麼禮物呢。”阮清依然不溫不火地道。
不知怎地,周天星想起了剛纔在因果樹中看到的楚雄南,竟然生出一絲同病相憐之感,沒來由地從腦中冒出一個念頭。這個世界上的女人,都是妖精變地,她們地人生理想,就是爲了把男人逼瘋。
阮清忽然撲哧一笑,似嗔似喜地白了他一眼,嬌滴滴道:“好啦,不要傻站着了,逗你玩的,我要是真爲你這個小冤家生氣,早就氣死了。你還記得我在法國的時候對你說過什麼嗎?你要是忘了,我就提醒你一下,我就是要讓你永遠覺得虧欠我,讓你爲我內疚,可就是不讓你還,讓你一輩子都知道。這個世界上。只有我對你最好,而你虧欠我的,是最多的,讓你永遠承受良心地譴責,這就是我的陰謀。”
周天星終於崩潰了,縱身撲上,一下把她壓在身下,眼鼻相對。惡狠狠道:“我就是不讓你得逞。你在精神上折磨我,我就在肉體上摧殘你。讓你這個妖精,每年生一個孩子,天天都起不了牀。”
緊接着,雨點般的熱吻沒頭沒腦地落下。這一刻,他終於想明白了一件事,與其整天自怨自艾,飽受良心譴責,還不如盡最大可能取悅她們,欺騙也好,無良也罷,有能力讓她們開心地時候,就不要讓她們傷心。
總之,他徹底覺悟了,天龍八部裡地段正淳,就是他的真實寫照。這倒並不是他爲荒淫尋找法理依據,而是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個無良敗類。
第二天一早,周天星就去專案組報到了,身份是從東海國安局借調地刑偵專家。這個臨時組建的專案組,陣容極其強悍,居然是一位副總理親自掛帥,擔任組長,幾位副組長包括公安部、國安局、武警總隊以及軍方的某些首腦人物,由此就可以看出,這件大案在黨、政、軍各界引發了多麼強烈的地震。當然,周天星還沒有資格出席極別這麼高地會議,連列席都是不可能的,他這個“刑偵專家”,充其量不過是個跑跑腿的角色,不過他還是首次見到了本系統中的一位大人物,這人也是專案組的幾位副組長之一,國安總局一位姓楊的副局長。
會議室中濟濟一堂,共有三十幾個人,都是從總局乃至全國各地抽調出來的各方面專家,一眼望去,沒有一個低於四十歲,其中還有幾位滿頭白髮的老人家,顫薇薇地似乎連路都走不穩。因此,年僅二十三歲的周天星擠在這羣人之中,就顯得格外扎眼了,幾乎從他走進會議室的第一時間起,就承受着無數道滿含質疑和審視地目光。
會議正是由那位楊副局長親自主持的,而且在正式開會前,總局局長和書記也親自過來轉了一下,以示重視。由此更可看出,這件案子不啻是把天捅出了個大窟窿。
“同志們,時不我待啊。一個月,這是一號首長親自下的死命令,如果在限期內破不了案,丟官罷職倒還是小事,只怕從今以後,就真的國無寧日了。光天化日、首都街頭,居然就有人膽敢悍然行兇,公然對我軍的高級將領開槍,這說明了什麼問題?至少說明,我們的工作中存在着不可饒恕地巨大漏洞。順便向大家通報一下,昨天晚上,總局黨委已經決定,市局局長、書記分別記大過一次,主管首都保衛工作地副局長就地免職……”
主席臺上慷慨激昂的講話,卻聽得周天星心急如焚,暗暗咒罵:“都什麼節骨眼上了。還在講這些沒用的官話,媽地!你們還有一個月呢,我可只有兩天半啊。要是照這樣泡蘑菇下去,光這一個破會就得開一天了。”
心急火燎之下,終於硬着頭皮,緩緩站了起來。與此同時,會場上數十道目光,刷一下,全都集中到他一個人身上。就連那位正在侃侃而談作指示的楊局長也打住話頭,目光古怪地望着這個突然站起來的年青人。
屋子裡很靜,靜得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有生以來,周天星從來沒有這麼緊張過,因爲他根本就不知道,在這種場合,作出這種舉動,會產生何種後果。
深吸一口氣,終於張開口,儘量控制說話節奏。用自以爲最鎮定的語氣道:“楊局長,各位領導同事,我先自我介紹一下吧,本人是東海市局地周天星。”
楊局長饒有興致地審視着他,似乎剛剛想起什麼,點頭笑道:“你就是範錚推薦上來地吧,嗯,不錯,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昨天晚上老範在電話裡說。要借個得力的年青人上來,想不到居然這麼年青。好了,你有什麼想說地就說吧。”
此言一出,周天星放下一半心,聽口氣,這位楊局長和範錚關係應該是不錯地。這個道理很簡單。按常理。東海市局上面還有省局,範錚就算要推薦人,也只能把電話打到省局那裡,沒有直接和總局溝通的道理,但範錚就是這麼做了,這裡頭的關節就十分耐人尋味了。不管他們兩人是誰打電話給誰,至少能說明一個問題,兩人之間有私交。而且這位楊局長毫無避諱地當衆把這事說出來。這事本身也說明了一個問題,那就是十有八九。他們之間的私交是衆所周知的。
略微整理一下思緒,語氣誠懇地朗聲道:“楊局,我冒昧打斷您的講話,只是因爲這件事實在刻不容緩。是這樣的,我相信案發現場肯定已經有很多專家實地勘探過了,但是我還是想在第一時間內去看一下,我也不敢說我就比那些專家更高明,能看出別人看不出的東西,但是無論如何我也想盡快趕到現場去看一下,因爲在實際辦案過程中,我經常感到,如果在這個關鍵環節上掉以輕心,有些蛛絲馬跡可能就會隨着時間的流逝白白從我們眼皮子底下溜走了。我想說的就是這些,如果有不當之處,還請各位領導和前輩不要怪我年輕魯莽。”
這一回,投在他身上地那些目光更復雜了,周天星甚至能聽到某些壓得極低的耳語,無非就是諸如狂妄、不知輕重之類的個人點評。當此情景,心中只剩下苦笑,暗想:“狂就狂一回吧,只要最後成功了,狂妄就會變成自信,不是西方也有句老話嘛,打了勝仗的將軍,是不應該受到指責的。只是,要是最後辦砸了,我以後可就真沒臉在國安混了。”
不論他心中作如何想,楊局長還是發話了,微微一笑,雲淡風輕地道:“小周同志,你可能剛纔還沒聽清我的講話吧,那麼我就重申一遍吧,我們局這次的任務,並不是直接參與破案,而是協助公安機關以及相關部門,排查社會上的可疑人員、另外還要預防犯罪分子繼續作案,對我黨政軍要員實施連環刺殺,這纔是我們的工作重點。”
這番話一出,周天星立刻無地自容,先在心底裡抽了自己一個大嘴巴,罵道:“真是昏了頭,只想着兩天半的期限,連人家剛纔說了些什麼都沒聽進去。”
然而事到如今,已成騎虎之勢,索性豁出去,振振有詞地強辯道:“楊局,我還是堅持我剛纔地觀點。既然我參與了這個案子,我就絕不允許任何線索從我眼前溜走。我這麼說可能有點狂妄,還請各位不要介意,我認爲,每個人的大腦中,都存在一定的思維定式,所以我從來不敢輕易相信一切經過層層轉達得出的結論,必須掌握第一手資料,而不是人云亦云,還沒有搞清事件的起源就跟着排查。”
如果說剛開始的那些話還是比較隱晦地“狂妄”,現在就是赤裸裸地狂妄到底了。一石激起千層浪,頓時激得會場上羣情聳動。
楊局長還沒表態,一個滿頭白髮的老專家就耐不住性子了,也從座椅上站起,用教訓後輩的口吻,冷笑道:“小夥子,想立功表現,引起領導重視,心情可以理解,可是,有些話最好不要說得太滿。我幹了四十年刑偵,還從來沒聽說過有誰敢包打天下的,別以爲有點小聰明,就可以恃才傲物、目無餘子,刑偵工作是一門科學,那是要靠集體配合……”
這時的周天星,已經拋下所有心理包袱,也實在沒功夫聽這老傢伙羅裡八嗦了,根本不理這個茬,挺起胸膛,直視臺上的楊局長,朗聲道:“楊局,請給我一次機會吧,我敢立軍令狀,三天內破不了案,不用組織上處分,我馬上捲鋪蓋滾回東海,引咎辭職。”
如同一枚重磅炸彈,這番話一下就把所有人鎮住了,其中也包括那個倚老賣老的白髮專家。
只是,再也沒人交頭接耳,也沒人出頭教訓他了。
楊局長目光沉靜地凝視他片刻,終於笑了,點頭道:“果然是後生可畏,有幹勁,有朝氣,看來咱們國安系統,年青人還是太少了。”
接着振衣而起,一拍桌子,斷然道:“周天星,既然你敢立這個軍令狀,我還有什麼可說的,拭目以待吧,你現在可以離開會場了。”接着轉過頭,隨手點了一下身邊一個人,道:“老秦,你現在就去安排一下,和公安那邊協調一下,順便給這小夥子配幾個得力地人手。”
當週天星邁出會議室大門時,全身如同脫了力,連步子都走不穩,心中只剩下最後一個念頭:“這回真地不成功、便成仁了。”
一個多小時後,周天星終於如願,來到了案發現場。陪同在他身邊的,是兩個國安人員以及幾個臉色不太好看地警官。
戴着白手套,裝模作樣地在狙擊位(1015室)細細勘察一番,同時向那些隨行警官問了一些聽上去十分重要、實則根本沒用的問題,然後回到樓道上,在那個被槍殺的老人家門前駐足片刻,接着進入消防通道,如同那些電影裡的神探,一邊東張西望,一邊沿着樓梯向下走去。
直到從十樓一直走到底樓,這才站定腳步,長長吁出一口氣,向身邊一名警官問道:“案發後,這幢樓裡有沒有排查出可疑的人?”“有,一共有十幾個可疑分子,已經全都被控制起來了。”警官如實答道。
雖然這些警察對周天星的到來顯得不太歡迎,但總不能公然違抗命令,面子上的功夫還是要做的,不過周天星也實在沒必要真從他們那裡獲得多少幫助,所以並不在意。事實上,光是從楚雄南因果樹中得到的那些資料,就足夠讓他破案了,唯一的問題只是,如何在常人可以理解的範圍內,破掉這樁驚天大案。
沉吟片刻後,十分客氣地道:“我想見見那些人,可以嗎?”
“我看沒這個必要吧。”
警官終於憋不住了,略含譏嘲地道。事實上,周天星這個所謂的“刑偵專家”,一眼看上去就不是很地道,主要原因還是年紀太輕,而且他剛纔勘察現場時的舉動,也有點類似於小貓洗臉,在這些有經驗的刑偵人員眼中,實在太不專業。
周天星冷笑着回望向他,語氣中的譏嘲之意更甚,淡淡道:“那什麼纔是有必要的呢?是不是一定要由你們公安破案立功,纔有必要?”
接着面容一整,語氣嚴厲地喝道:“這不是請求,而是命令,我以國安總局協查專員的身份命令你,立刻帶我去看守所,不然你就給我捲鋪蓋滾蛋。”
不得不說,該發威時就得發威,被疾言厲色地一訓,前一刻還神情倨傲的小警官馬上就蔫了,什麼廢話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