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真這麼說的?”
“是,小的那個還好些,老的那個卻是個不着調的,夫人這樣子試一下倒也好,到底是二房庶女,這小肚雞腸的,我做奴婢聽着的都來氣,小小姐這金銀玉補品送的都送在沒良心的身上去了,尤其那老的,最會來事,真是不知道理的,還在和大小姐比肩,現在知道了倒好了,就這樣的,若真生個孫少爺,怎麼教的好,再把孩子教成了她那樣的小家子氣,真是……。”
氤氳着檀香氣息的正房內室,雕花銅鏡的妝奩之前,鏡中的沈夫人,只在聽得身邊的嬤嬤說話之後,脣角微揚,不做聲響,染着蔻丹的一雙素手慢慢的將髮髻之上的簪花拆下,不急不慢着,絲毫不受影響。
“我這一向知道她人前大度,卻不知道,竟然在背後連家裡的人都這樣編排,到底是偏房出來的,沒有之前的那個識禮數,知大體,那老的,找個機會,弄走了便算,就這麼在她耳根子前頭耳語下去,還不定成什麼樣子,當真不成器,堂堂尚書府的兒媳婦,一點氣量都沒有,也是拿不出手,尋了由頭把舒姐兒要了來,往後帶了在太夫人跟前伺候,再在她身邊待着,也是個小家子氣的,現在只不管她,等孩子生下來了,她還沒想明白,那就把孩子抱了來,我親自教養。”
後院沉浸了幾十年,風風雨雨,沈夫人慧眼識人,心中清楚,早在小宋氏嫁過來後,便知道她是個什麼個性,雖說度量小些,可好歹未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沈夫人也一直容忍着她。
今兒個沈夫人是故意藉着讓沈輕舞掌管府中中饋的事情,來試探小宋氏的,卻沒想,這一試一個準,當初臘雪的事情,也是沈夫人用來試探小宋氏的由頭,小宋氏能忍,只是錙銖必較,什麼事情都愛與人比較,愛鑽牛角尖,沈夫人雖不滿意,可也一直包容着,現如今馬上是要生孩子的人了,還這個樣子,當真……
“她這幾年也是好日子過慣了,半點沒了分寸,大郎身邊連個通房都未有,日子舒舒服服的過着,倒把腦子給越發過的不靈驗了,該給她點警醒,讓她好好收斂收斂。”
“這種事情奴婢曉得,只是苦了小小姐,好心當成了驢肝肺,當真不值得。”嬤嬤是跟在大夫人身邊經年的老嬤嬤,自然知道這裡頭的分寸,聽得沈夫人說話之後,便忙的應聲說道。
“我瞧着小妹像是長大了許多,今兒個也知道避嫌,處處都謙讓着那位,可惜,那個是個眼瞎的,我們從小護着的孩子,也已經長大了,我這心裡頭,倒一直希望,她一如從前那樣……”
“唉……兒孫自有兒孫福,小小姐那樣聰慧,這福報,一定在後頭。”
在這冬日的午後,宋氏只怕自己都沒曾想到,只因爲自己的一個狹隘心思,就這麼沒了女兒的撫養權。
只是現在的她,倒也無暇顧及這些,她如今心心念唸的只盼着自己能夠生下一子,好揚眉吐氣,早在許久前便對沈萌舒的教養便已經開始懈怠,對於女兒搬到太夫人那兒去侍奉,說到底她也根本不上心。
沈輕舞得了母親的吩咐,便也不常往外跑,只是她待在府裡的日子,也並非十分的安生,顧靖風與季北宸兩個人就像是槓上了一般,一個送藥膳,一個送人蔘,絲毫不讓,天天的擠在尚書府門前,一副烏眼雞似得恨不得把對方給生吞的模樣,讓這尚書府門前,天天跟唱大戲一樣的熱鬧。
一早,沈輕舞剛剛起身兩份糕點便已經同時的擺在了她的面前,冰糖木瓜燉雪蛤,枇杷百合雪耳羹,銀絲捲、雞絲卷,如意芝麻涼卷,酥皮卷,白糖年糕、玫瑰百果白糖年糕、玫瑰百果蜜糕……
不用看也知道是出自哪裡的手筆,沈輕舞一聲輕嘆着,讓身邊的丫頭只把這些東西送到太夫人那兒去,她愛吃,而自己則喝了一碗白粥,就着醃的極好的鹹鴨蛋用了早膳。
自從顧靖風與季北宸兩個人開始送早膳給沈輕舞起,每日裡送來的東西,沈輕舞都不喜愛,不是送到太夫人這兒,便是直接送到沈夫人那兒,不是不喜歡,而是看見了就心情不好。
太夫人倒是歡喜的緊,整日裡不嫌煩的坐在影壁那兒看着兩個少年爲着自己的曾孫女打架,笑的合不攏嘴,有人搶是好事,怕的就是無人問津……
“姐夫,你這是又要出門嗎?”
這天一早,晨霧渺渺還未散去,早已經養好了身體的阮若歡只一身單薄的素色錦衣這麼穿在身上,臉上毫無血色,滿是可憐的看着提着食盒,滿臉堆笑着的季北宸,與之淺淺道。
自那一次尋死之後,季北宸從未再來側院看過她,只吩咐了讓人小心照顧,連帶着青青,她也再接觸不到,不管去哪兒,身後都有經年的默默跟着,不讓她越雷池半步。
前幾日,自己的父母更是親自來這府裡頭想要把她接回去,苦口婆心的勸她不要再犯傻,回家好好找個人嫁了,最終讓她一哭二鬧三上吊的給擋了回去,說什麼也不肯,這輩子便是死她也要死在這季府之中。
只是自己越是如此,季北宸卻越發不拿她當回事,除卻一日三餐的養着她,自己整個人就好像是透明的一樣,根本落不進他眼中一點,尤其這幾日,季北宸早早的起來,親自爲着沈輕舞做糕點,做早膳,風雨無阻的送到尚書府,和顧靖風兩個人爭風吃醋,外頭人是什麼樣的話都說,就這麼全部灌進了阮若歡的耳中。
季北宸在見到阮若歡之後,只點了點頭,眼裡頭沒有一絲一毫的波動,隨後踩着步子便只徑直的朝外走着,只是步子才踏出去一步,便已經讓給拉了回來,出於慣性,季北辰的手中的食盒直接甩了出去,就這麼全部跌在了地上,碎裂的狼藉一片。
“姐夫,你的心怎麼能夠那麼狠,自從我醒來後,你一天都不願意在來看我,爲什麼,你覺得我哪裡不好,我可以改的,姐夫。”
阮若歡只拉着季北宸的衣袖,悽悽哀哀着,卑微着祈求,季北宸搖着頭,與之道“若歡,你不該對我這樣卑微,你該擁有更好的人生,更好的愛人,而不是我,我已經決定,追求沈輕舞,想來你也該知道了,你不願回去,你便住着,我不逼你,可我的事情,你也不要參與,青青的也是亦然,從此以後,你在這個府上只是個客人,旁的,什麼都不是,這裡,你可以住到你膩了爲止,你只自己想通了,什麼時候回去,便再回去。”
“我不,我死都不回去,這輩子,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姐夫……”
“夠了,若歡!你別讓我對你越發厭煩!”阮若歡的話音未落,季北宸便已經厲聲的打斷了她,毫不客氣。
阮若歡一副詫異的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樣,與之厲聲道“厭煩,爲什麼你要對我厭煩,你喜歡和我姐姐長得一樣的女人,你一個個的娶,就像是物件一樣的領進家,你不厭煩,我與我姐姐一母同胞,爲你食不安寢的帶大了青青,你竟然厭煩我,顧靖風,你沒有良心。”
似炸了毛的貓一樣,阮若歡止不住的厲聲與之說道,滿滿的不甘,淚流滿面。
“那些女人我給了她們一筆安置費與房子,早在前幾日,她們便走了,若歡,你清醒些,若你姐姐還在,怎麼會希望看到現在的你?”
“若我姐姐還在,她哪裡捨得由着你這樣欺負我!你說你這輩子都不會娶妻,可你現在,散盡了後院,是打算要把沈輕舞娶回來嗎?她讓人睡過了,京城之中誰都知道,她和顧靖風在院子裡廝混了一天一夜,她身上有別的男人的味道,又別的男人的印記,你怎麼肯碰她,你犯賤嗎?季北宸?”
“啪”的一記脆響,就在阮若歡換言語無狀的那一刻,季北宸出手,一記巴掌打在了她的臉上,毫不客氣着。
“你一個姑娘家家,言語之間,爲何那樣惡毒,你從前的善良大度,知書達理都去了哪裡?”
“對於一個搶了我男人的女人,我還需要報以善良大度,我哪裡說錯了,她本來就不乾淨,讓幾個乞丐擄走的女人,能幹淨到哪裡去,說不準早就讓人給糟蹋了,反正也不是讓一個人……”
“阮若歡!”
手撫着被打痛的地方,阮若歡此刻的理智早已經消失殆盡,氣急了的她只厲聲怒罵詛咒着沈輕舞,話音卻最終消失在季北宸橫眉冷目的表情之上。
氣急了的她,只嘟着嘴不服氣的看着季北宸,滿是委屈的對着季北宸道“我會讓你後悔的,我會讓你這輩子都後悔的,你這一輩子,就是到了地下,你都無顏去見我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