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那是不是顧靖風又要去打仗?能不能緩一緩,先等我把孩子生了,我這孩子懷到現在,折騰到現在,他都打了多少次仗了,我的心都快被累慘了!”
沈輕舞只聽姐姐的語氣便知道那陳國太后來者不善,攤着手的她,止不住的一聲長嘆,心下感傷,剛剛馬車裡顧靖風還在和自己提歸隱一事,現在就又冒出來個陳國太后,想要全身而退的這條命,當真艱難!
重新梳洗打扮好的沈輕舞再一次跟着姐姐沈靜嵐出現在衆人眼前的時候,透過人羣,沈輕舞看到了顧靖風臉上的陰鬱,顯然,也是知道了這位陳國太后一事,當真是善者不來來者不善。
時值日中,日光正暖,太監唱諾的聲音在外頭響起的那一刻,沈輕舞帶着好奇,伸長了脖子向着外頭的大理石甬道上探去,只見,逆光之中一身暗紅色鳳凰于飛蜀繡緙絲長裙的女子帶着那渾然而成的王者之氣向着着大殿昂首挺胸的走來,哪怕歲月更替,面容不再年輕,可留在身上的那種底蘊,就像是陳年美酒一樣,只會越發醇味!
渾身上下所持有的貴胄之氣,讓沈輕舞瞧着都不禁的仰視,在陳國一手遮天的女人,就該是這個模樣,刀刻斧削般修整的長眉似利劍般凌烈,一雙伶俐清明的眼,美麗的容顏尚存着特有的風韻,超然的氣度,強大的氣場,讓人驚歎。
“皇姑姑舟車勞頓,早該告訴我們您要回來纔是。”蘇衡不曾行禮,臉上帶着一抹無害的笑容,只對着立在臺階之下的陳國太后笑着用家禮喚了一聲皇姑姑,算是先禮後兵。
陳國太后在聽得那一聲皇姑姑後,嘴角揚起了一抹柔和的笑,眼裡卻照舊冰涼道“浩浩蕩蕩的帶着人回來,反而沒了好好看看故土的意思,近鄉情怯,卻不想,我已經離開了這裡將近三十年,當真是歲月催人老,我走的時候,你不過尚在襁褓,現下,已經把你父親留下的江山打理的這樣好,到底是我們蘇家的血脈!”
客套的話說的是一套又一套,成全了面子又給了裡子,皇家之中有時候連父子之間都會心生嫌隙,各自猜疑,這兩位血緣之上十分親暱的親姑侄,在現實之中卻並非如此,他們之間的熟悉感都沒有各自家中庭院內一個灑掃的丫頭來的相熟,可還要在人前上演着一副仁孝仁善的戲碼,當真有意思。
沈輕舞躲在人後,看着這對親姑侄你來我往的生硬語氣,只覺得說話有時候當真是門藝術,尤其是一個國家與另一個國家之間的代表這樣說話,就好像有着無形的刀鋒,一招一式,各自對峙,十分稀奇。
“皇姑姑在陳國的事蹟亦是爲人稱頌,朕一直有所耳聞,對姑姑也是十分的敬仰,這些年若無皇姑姑一手操持,咱們大周與陳國之間,也不會那樣和睦友好,皇姑姑想要歸鄉省親,只早早的傳了消息來,侄兒定當讓人親自來接,何苦了皇姑姑這樣舟車勞頓了如此之久,風餐露宿,當真是侄兒不孝!”
尚在襁褓之中就已經出嫁的姑姑,三十多年未曾見過面的姑侄,現下立在人前,訴話衷腸,沈輕舞饒有興趣的看着這一幕誰比誰演技更好的戲碼,感嘆着當皇帝的不易。
一番話音終了,這位陳國太后便被蘇衡邀請進入了太和殿,太后端坐於殿中,臉上面無表情,適才衆人都立在太和殿前迎接陳國太后,太后連起身都不曾,比之陳國,大周現下的國力,是讓太后有這個資格坐在這兒,等着陳國太后前來參見的。
“現下,該喚雨兮姐姐爲一聲皇嫂了,多年不見,皇嫂熬出了頭,有了這麼好的一個兒子,現下頤養天年,當真可喜可賀!”在見到大殿之上端坐着的太后之後,底下的陳國太后不禁的嘴角揚起一笑,滿是感概的輕聲說道,眼裡頭卻浮現了一抹諷刺。話中意味深長。
“幾十年風風雨雨都過來了,說來,還是要感謝當初的蘭陵你,若沒有你的付出,何來我今日的幸福,先帝從前還爲你和親陳國一直耿耿於懷,現在看來,看着你問鼎太后之位,先帝在九泉之下,應該也會十分瞑目,畢竟蘭陵你那樣如魚得水,到底是有心做一件事,不論是在陳國,還是在大周,都一樣的。”
年齡相當的兩位太后,只對視了一眼,便能看出二人之間火花迸濺,硝煙味瀰漫在整個大殿之中,在二人說完話的當口,這殿內一片死寂。
顯然,二人之間新仇舊怨,哪怕相隔了幾十年,也未曾消散,夾槍帶棒,語帶雙關的對峙,誰都不曾有半點的相讓!
殿內一陣尷尬,而陳國太后在太后的話音落下之後,只揚脣,在一旁揚脣淺笑着,似乎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蘇衡邀請了陳國太后上座,太后至始至終都不曾有過好臉色,保持着面上的冷漠,直到筵席結束都不曾對陳國太后展露笑顏,午宴過後太后推說身子不適便未曾留下與衆人一起去暢音閣聽戲。
沈靜嵐身爲皇后有這一衆人需要應酬,自然無暇分身,於是沈輕舞便陪着太后一道回宮休息,本來她便對聽戲沒有興趣,倒不如躲懶尋個舒坦的地方坐坐,休息休息,鬆鬆筋骨。
一路上她挺着大肚扶着自己的姨母就這麼走着,太后沉默着,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之中,沈輕舞只陪着,直到到了太后的壽康宮後,便聽得太后長長的舒出了一口氣,像是憋了許久一樣。
“輕舞丫頭,你從前不是最愛呱噪的,怎麼今兒個看着你好像心事比哀家還重!”
太后身邊的嬤嬤自沏了兩盞新茶遞到了二人手中,在矮几的香爐中點燃了一縷檀香。太后自泯了一口茶葉後,才放下了手中的杯盞,慵懶的靠在身後的貴妃榻上。
自有宮女上前爲她輕捶着雙腿,沈輕舞見她雙目微閉,只嘟着嘴,輕嘆道“不瞞姨母,原本今兒個,顧靖風是想向表兄辭官的,我們在一個山明水秀的地方置辦了一處房產,我打算去那兒生孩子,好好過小日子了,可這陳國太后一來,我便知道想要歸隱的心,只怕是沒希望了,尤其是聽姐姐說了一些關於大漠與陳國太后的事情後,我便越發覺得渺茫,姨母,你說我生個孩子怎麼就這麼難,我男人爲什麼總要去打仗!”
沈輕舞捧着杯盞,直言不諱的對着自己的姨母說了心裡想說的所有話,太后聽得沈輕舞這般俏皮的言語,不禁的展顏一笑,在她的鼻尖輕點着道“你呀,當真是讓我們都給寵壞了,還像個孩子,只是你有一句話倒是說到點上了,這位陳國太后確實來者不善,至於會不會打仗,那就要看她到底是何來意,手裡到底握着什麼牌,見招拆招,想來,在你生產前,這樁事情,只怕是不得太平,當年,你姨母你的表兄,可是差一點就死在了她的手裡。”
隨之這一聲輕嘆,沈輕舞第一次聽太后說起她當年入宮的事情,從前只聽人說,姨母自入宮後,便是寵冠六宮的角色,從來不知道她到底經歷了什麼樣子的事情。
那時候的太后初初選秀便以從五品小儀的身份隨侍君王之側,那一年太后明眸皓齒,千嬌百媚,一連七夜的侍寢引來六宮側目,爲當時的王皇后所忌憚,不久之後,太后有孕,已經年過四十的天子大喜,一下便將還是嬪妃的從四品婉儀的太后晉封爲昭儀,只待她生下孩子再做封賞冊封爲妃。
那時候的太后在宮中可謂聖寵不倦,皇帝的寵愛日盛,尤其太醫院還傳出話音,說腹中此胎定然爲男胎後,生有長子並且已經長成的皇后對於這位初初茅廬的新秀心下越發不喜,打下了除之而後快的念頭。
那時候的王皇后與天子乃少年夫妻,早已經年過四十,容顏衰敗,得見君顏的日子屈指可數,面對來勢洶洶的太后,以及皇帝對她的寵愛,她的日子越發的難捱,就在這個時候,皇帝的親妹妹,蘭陵公主看出了自家皇嫂的心思,蘭陵公主是天子最小的妹妹,也是現在的陳國太后,那時待字閨中的她,從不見有出嫁的意向,每每有人求親,也總爲她所拒。
太后有孕五月,天有異象,出現火星合月,蘭陵向皇后進言在這天象之上做文章,由欽天監出口,告訴那時候的皇帝,太后腹中所懷的乃是兇胎,請皇帝下旨賜藥,打掉孩子才最爲宜!
“蘭陵公主爲什麼要幫從前的王皇后害您,您是皇帝妃嬪,她是皇帝親妹,進水不犯河水的事情,她摻乎在這其中是爲了什麼,她能得到什麼好處?”聽到此,沈輕舞不禁打斷了太后的話,好奇的問道。
蘭陵公主已經是貴無可貴的身份,幫着皇后坑害妃嬪,殘害子嗣,那肯定是她有所求,纔會如此,不然爲何要這樣!
“那是因爲我當初看上了一位宮中侍衛,朝廷的兒郎千千萬萬,我一個金枝玉葉卻看上了一個微末的侍衛,我的皇兄必然不會同意我嫁給他,所以,我和當時的王皇后達成了一個協議,我幫她除掉你的姨母,她用孃家的勢力扶持那位侍衛上位,遊說我皇兄,幫我嫁給那個侍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