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樵夫,結伴上山。
蓋因深山野林,蟲蟻猛獸頗多,一人兩人,在安全方面很難有保證。
一般樵夫,爲了安全起見,也會三五成羣,結伴上山。
四個樵夫,並不是一個村子的村民,而是兩個村子的村民。如今天下修道者地位尊崇,田地都是歸轄宗門。
除了打理田地,砍柴賣錢,也是一種營生。
一些宗門,弟子頗多,他們會專收一些乾柴。所以,一般樵夫砍柴,都是送到了宗門,極少會送往城池...
四個樵夫相約好了,一起砍柴,一起賣給宗門。而且他們有固定的數量,每天送多少柴,都是有規律的。
今天早晨,爬了二十來裡山路,口中乾渴,腹中飢餓,這處山洞,是樵夫之間的默契。這裡不屬於個人,每一個路過的樵夫,都可以在這裡避雨歇腳,躲避風雪。
但是今天早上,他們本想在這裡歇歇腳再上山,卻被一隻猴子阻路...白一源穿上了衣服,所以村民樵夫沒有認出來,這就是以前經常光顧他們村子的討厭的猴子。
“猴子穿衣服,真是不倫不類...不知道是不是雜耍師在這裡歇腳?”
幾個樵夫也不以爲意,一些走街竄巷,牽着猴子賣藝的雜耍師,他們經常見到。但是這麼大的猴子,他們還是第一次見。
“真是有趣...反正都是歇歇腳,要是這個雜耍師,爲我們表演一番,我們給他點酒喝,一些乾糧吃也行...”
“這麼高大的猴子,手裡還拿着棍,表演一定精彩...”
小聲討論着,當來到山洞裡面,四個樵夫愣住了。
在山洞中央,一個蒲團上盤膝坐着一位道士。道士很年輕,看上去不過二十歲出頭,身材高大,穿着奇怪的道袍,頭上戴着紫金冠,束住了長髮...
這個時候,他們才猛然間發現,在這個道士身後,規規矩矩站着的猴子,也穿着道袍...
“冒犯了仙長,真是死罪!”
四個樵夫連忙下跪,蓋因修道者積威作福時日已久,而且擁有神通,人們多次吃虧,是以表示臣服,不敢反抗。
修道者宣揚神道至上,修道者就是天道代言人,不可冒犯,否則就要下十八層地獄。
時代的侷限性,這些普通的農民如何能夠分辨真假?
張道然搖了搖頭,意念一動,無形的能量托住這四個樵夫。無功不受祿,無德不受拜...張道然與他們初次見面,就要接受跪拜,這就是因果...
因果一成,自然牽連甚多,張道然希望自己無拘無束,不想牽扯太多。
“四位居士,何必如此?”
張道然聲音中充滿了無奈,霍桐洞天,這麼多道士,都是坦然接受人們的跪拜,因果牽連太多,是以修爲無法進步而他們,卻無法自明。
人生而平等,但是前世今生,必有牽連。
有的人前世作惡,今世受苦。
有的人前世爲善,生而富貴,身具功德。惡者跪拜無妨,是爲贖罪。而善者跪拜,就是折損自身功德...
“請仙人責罰...”
四個人感覺拜不下去,心中惶恐,以爲張道然心中怒火沖天,不接受跪拜,要懲罰他們亂闖之罪。
張道然不成想,已經固化的思維,他這麼做其實就是另類。
只會讓這些樵夫心中更加害怕,也感覺到不安。
臉上帶着苦笑,昨天也是如此,那些村民,帶着惶恐下山,恐怕以後不敢再來。
“人生而平等,萬物自帶原則...貧道自認爲自身爲了自由而修道,不是爲了富貴而悟道。爾等並不是低人一等,何必如此卑躬屈膝?”
張道然聲音中蘊含清心訣:“爾等沒有得罪貧道,貧道自然不會責罰爾等...修道者本就是修德,貧道不會無緣無故自損自身福源...”
“仙人恕罪...”
幾個樵夫這才鬆了口氣,好奇的看着張道然,隨即又快速的低下頭去。
張道然喟然長嘆:“貧道本想深入此界紅塵,遍觀紅塵之道,如今看來,貧道在這裡悟道,卻是打擾了爾等自由生活...”
幾個樵夫更加惶恐,不知所措。
如果知道這裡有修道者,他們自然不會貿然闖進來。
沒想到這個道士,如此隨和,沒有厲聲呵斥,也沒有責罰他們。還有些自己責怪自己,似乎很是愧疚?
張道然苦笑一聲,這個世界的人們的觀念,或許還是數百年前,不,比數百年前的王朝還要落後,這個世界,神道大興,深入每一個人的骨髓之中。
想要改變這種觀念,恐怕極其艱難。
“猴兒...”
張道然站起身來,心念一動,蒲團被收入自己的內世界。
一甩衣袖,張道然繞過幾個樵夫:“茫茫紅塵道無尋,何來高低貴賤分。男兒膝下有傲骨,只拜父母不拜神...世間茫茫修道貴,道心不明道難窺。長生無望只因志,心墮紅塵不可回...”
“猴兒,世間修道,只爲富貴,不爲長生。世間修道,只求安寧,只爲享受...如此修道,真是修道者之恥辱...”
張道然感慨不已:“貧道修道爲自由,此間世道,真是前所未見...猴兒,隨貧道世間遊走,見證這世間修道者的嘴臉...”
張道然飄然而去,山洞中四個樵夫卻是呆住了...
這是啥意思?
修道者不是都在強調,修道者高高在上,理應受到衆人朝拜?
修道者就是神明,言出法隨,不可忤逆?
修道者就是天道代言人,每一句話就是天意?
但是這個道士,不斷強調自由,不斷強調人人平等,這是修道者之間,要內訌了?
“真是不可思議...這個道士,行走在外,會不會被打死?”
幾個樵夫回過神來,驚慌離開:“今日之事,不可向外言說...爛在肚子裡,說出去就是掉腦袋的大禍...”
......
“世人愚昧,不可調教...猴兒,你原本在什麼地方生活?”
白一源上躥下跳,速度極快的向前飛奔。
張道然雙腳離地,御空而行。
“觀棋柯爛,伐木丁丁,雲邊谷口徐行,賣薪沽酒,狂笑自陶情。蒼逕秋高,對月枕鬆根,一覺天明。認舊林,登崖過嶺,持斧斷枯藤。收來成一擔,行歌市上,易米三升。更無些子爭競,時價平平,不會機謀巧算,沒榮辱,恬淡延生。相逢處,非仙即道,靜坐講黃庭。”
歌聲傳來,張道然行走之勢微微一頓,在白一源不解的眼神中,張道然輕生一笑:“世間還能自持者,只有這個樵夫了...”
“猴兒,這樵夫大有一種世人獨醉我獨醒之明悟,如此心態,嚮往仙神,如若修道,必然成就無限...貧道真的想,與這樵夫好好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