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前明澈被安靜挾持,關到了安家別院的書房。
蘇夏至去救她的時候正好見了掛在書房裡的那幅妙筆丹青。
好東西就是好東西,蘇夏至雖然不懂書法畫技,但她明白,能讓安懷遠這樣的人如此寶貝的東西定然差不了,因此便多看了幾眼。
也正是因爲這幾眼,讓她在第一次候在簡玉住的院子門口的時候注意到了被他掛在門戶大開的正堂裡的那幅字畫。
認出了那幅字畫之後,再想想當時情形,她馬上就懷疑到了簡玉的身份。
第一次做了炒菜飯食送過去,對方居然毫不吃驚的便收下了,這讓蘇夏至心裡有了底兒:他就是簡夫子,錯不了!
……
二人從新見了禮,蘇夏至也不在藏着掖着,直接把一一拉倒簡玉的身前,態度誠懇的說道:“簡夫子,實不相瞞,我與相公自打到了帝都便開始廣尋明師,就爲了家裡的三個孩兒能夠受到師長的點撥,成爲一個有用的人。”
“然,擇師不可以不慎!人不能生而知,必待學而後知,人不能皆好學,必待教而後學,故作之君,作之師,所以教養也。”
“所以即便是我家相公也不敢輕易教授了孩子們,唯恐作爲慈父而非嚴師,而放縱了她們。”
“我一直以美食供奉先生,無它,只爲給孩子們求一個明師!”
蘇夏至這番話說的言辭懇切,先是說了,在帝都明師難尋,再又講了老師對學生的重要性,層層遞進,最後毫不諱言的講明:我早就知道您好吃喝,所以用美食作爲供養,沒有別的目的,就是爲了給我的孩子們求一個有真才實學的老師罷了!
簡玉聽得認真,心裡則暗暗吃驚:能講出這番言論的女子果然不是平常的女子!不愧爲閔探花夫人!
當年簡玉與姜溫、閔嵐笙同殿科考,一篇文章交了上去,姜溫拔得頭籌得了狀元,簡玉則輸給了自己的學生爲榜眼,閔嵐笙是那一次殿試的探花。
但,平心而論,這次殿試的結果並不算公允!
姜溫從小跟着姐姐長大,一身武功都是姐夫岑相思所傳。而簡玉作爲岑相思還是逍遙王時的幕僚,二人對他的喜好可以說是非常瞭解的。
所以能在那場殿試裡寫出投岑相思所好的文章來,可以說是投機取巧。
而閔嵐笙就不同了。
他的文章完全是破題新穎立意劍走偏鋒的,雖文中語句都是先賢聖人的原話,但經過他的編排,那篇文字虛虛實實,反反正正,深深淺淺,已盡得此等文章之三昧,闡述工整而又深遠,是誰也不能否認的,難得的佳作!
因此簡玉與姜溫雖然殿試名次高於閔嵐笙,但二人都是真心認可了閔嵐笙的學問的。
知道他不是泛泛之輩,更不是隻會寫酸文的迂腐學士!
沒想到竟是他的夫人求上門來,簡玉雖然吃驚蘇夏至的聰慧,到底心裡還是有幾分小小的得意的。
“明師……簡某實在當不得這兩個字。”心裡再驕傲,嘴上也要客氣一番,兩個人既然談到了正事,簡玉便擺出了公事公辦的態度。
“我生平最怕拘束二字,不瞞夫人,簡某能夠居住在此,也是爲了躲個清淨。若是答應了教授府上的幾位公子,少不得要早起晚睡,批改課業,那我還有清淨嗎?”
“簡先生啊,我正是想到了這些,纔來苦苦的哀求您收下我家的幾個娃娃做學生呢!”
蘇夏至一副想你所想,一切都是爲了你好的態度,說的字字都是掏心窩子的話:“天下是陛下的天下,作爲大梁的子民,簡夫子您認爲自己能夠躲多久?”
“……”簡玉一陣無語,這纔沒躲幾天呢,不就被你找到了嗎!
“君子無罪,懷璧其罪。國舅大人想必在陛下身前極有面子,可連他都不能自由自在的過日子,可見,陛下對您二位的態度了。”
“而您自己想必也是知道的,皇后娘娘也在四處打探您的下落,落到她的手裡,與落到陛下的手裡,在我看來是沒有區別的!”
“給幾位皇子殿下當先生,您覺得是份輕鬆的差事嗎?”
當然不是!陛下早就立了太子,如是入了東宮當了太子的老師,他非但沒了自由,還要教授他最最不喜的帝王策!這真能要了他的命啊!
自古帝王薄情寡性,如今的陛下雖然臉冷,倒是能聽得進逆耳忠言。
可皇帝的心思有譜嗎?萬一他哪天心裡一不痛快,指不定誰就倒了黴呢!
簡玉爲了避免這種倒黴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因此早就想好了:這次說什麼也不入朝爲官了!
看了看簡玉的面色無波的面孔,蘇夏至也不等他回答,而是接着說道:“您若是肯收了我家的幾個娃娃可就輕鬆多了,您想教什麼就教什麼,反正她們又不用去考功名。”
“不考取功名?”簡玉將身子竹椅上一靠,不解地問道:“那我就不明白了,不考功名夫人也不用這麼費力的算計簡某了吧?”
“簡先生這話說的,我現在是幫您呢!”蘇夏至笑眯眯的把一一往簡玉眼前一送:“我家的三個娃娃都是女兒,考得什麼功名?”
“啊?”這下簡玉真是吃驚不小。
他把一一拉倒跟前來眼對着嚴眼,鼻子對着鼻子仔細看了一番,最後小聲問道:“娃娃,你到底是男的還是女的?”
“回先生的話,一一是女娃娃啊!”一一臉蛋上還帶着簡玉親手揪紅的一塊,瞅着就礙眼,他自己也覺得下手確實是沒了輕重。
轉眼在看看鬼怪機靈的小丫頭,簡玉在心裡打起了小算盤:這買賣其實不賴。左不過不能總是躲着,早晚被陛下或是娘娘發現了自己,他們總有法子逼着自己就範去做皇子的老師。
與其對着那個一天到晚都板着小臉的太子,還真不如就答應了閔夫人,去教她家的女娃娃!
如此,她們既不用科考,他就不用怕這幾個孩子不思進取,考不出好名次而丟了自己的臉,更何況,用不了幾年,女娃娃們便會定親嫁人,而他不就又解脫了嗎?
“呵呵!”心裡有了主意之後,他眼睛望天開始討價還價:“請我做先生也未嘗不可,不過,束脩……”
“我家相公如今是五品郎中,在戶部供職。一年的俸祿與糧餉有多少簡先生心裡有數,束脩多少您儘管開就是,就是搭上我相公一年的所有錢糧,也是可以的!”
蘇夏至這話說的大方,實則藏了私心。
閔家的花銷壓根就沒指着秀才過,她家的大頭都在她手裡攥着,就算是把秀才的俸祿銀子全部當了束脩又算什麼?
她還怕簡玉看不上那些呢!
“誰要他那點糟心的銀子!”簡玉一甩深衣的袖子,果然是看不上閔嵐笙的俸祿。
“那先生的意思是?”蘇夏至心裡一跳,不會是讓老子到他家去做老媽子,天天給他做三頓飯吧?
“以後授課,我可以到府上去,夫人只需給我但準備一份飯食就好。”
“另外,我一個月只教授二十天課業,教授的書目也許由我來定,夫人以及閔大人都不要干涉!”
“就這些?”蘇夏至眼睛亮晶晶的望着簡玉。
“現在我就想到這些,其餘的若是有想起,可以再補充。”簡玉將眼睛盯在了食盒上,似乎了了一樁心事似的,胃口大開,他有點迫不及待的想看看今天的飯食了。
“一一,快給簡夫子磕頭!”就怕煮熟的鴨子飛了,蘇夏至起身給一一使了個眼色。
“拜見先生!”一一兩手抱拳,先對着簡玉作了揖,小手一撩袍子屈膝就跪,身子卻被簡玉一隻手攔住了:“既然是拜師,就要有個儀式。”
他把食盒的蓋子放到一邊,擡眼看着蘇夏至說道:“一下收了三個學生,這對簡某來說是大事,萬不可馬虎!拜師禮還是要的。”
“……”蘇夏至把他的話在心裡一琢磨,馬上開竅,拉着一一就走:“先生您少吃點,晚上拜師禮,我會親手做一桌好菜……”
蘇夏至來去一陣風,說走就走。
簡玉搓着兩手,看着食盒裡的一葷一素兩個新菜喜笑顏開:“閔夫人很聰明呢,不輸給阿溫的姐姐!”
“誰姐姐?把你樂成這模樣?”
無聲無息中,萬皇貴妃如從虛空裡冒出來一般,翩然落下。他款款走向竹几,身上的緋紅紗衣隨風擺動,如河堤的水波層層盪漾。
低頭一望食盒中的飯食,他面色一凝:“阿暖來過了?怎麼我才幾日未來,你就被她尋到了?”
簡玉歪着頭笑的得意:“小萬啊,坐下來吃吧,告訴你啊,這可不是你家阿暖做的,是我自己找得到的!”
小萬?萬皇貴妃幾十歲的人了,忽然被人家這麼叫着,不禁就想笑,他忍了忍,還是笑了出來:“貧嘴!”
“給我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先吃!都放了半天了,再放就不好吃了。”拿起食盒裡唯一的一雙筷子,簡玉獻寶似的雙手捧着遞給對面的美婦人。
“真不是阿暖做的?”萬皇貴妃將信將疑,伸手接了筷子,夾起一根肉絲來看了看:“漿過的,這樣的做飯不是隻有阿暖纔會的?”
簡玉笑而不語,笑的得瑟!
傍晚,天才將黒,面中滋味兩層店面一派喜氣洋洋!
兩串紅燈從二樓一直垂到地面,鋪子前的臺階也打掃的極爲乾淨,並鋪上了豔紅的地毯,一直從臺階鋪到了二樓的樓梯上。裡裡外外透着喜興。
放衙回來才換了官袍就被蘇夏至拽過來的閔嵐笙與姜溫都有些摸不着頭緒。
“看這架勢,是有人要娶媳婦吧?”姜溫摸着鼻子看了會兒,忽然小聲說道:“難道夏夏想明白了?”
“……”閔嵐笙橫了他一眼,心裡默默道:臭不要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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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皇貴妃是個男子哈,他畢生的願望就是做女人,所以俺後來用了‘他’字~不是錯字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