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達被陸瑾康的話氣得個倒仰,本以爲這逆子成了親之後能收斂一二,卻沒想到不但沒有收斂反而比之前更囂張跋扈。
他明明是要讓兒媳分擔一些小徐氏身上的擔子,這逆子居然能扯成這般,若今日他真讓他們搬出大帥府去,他陸達顏面何存?!
偏這麼些年下來,每次與陸瑾康交鋒,陸達就沒有一次真能鎮得住陸瑾康。
爲了今日的談話,他事先做了那麼多的鋪墊,既沒有過多責備蘇雲朵的拋頭露面,又溫和善待不過只是五品的寧忠平,還事先替他安排好寧華有居住事宜並替他找了個好先生。
總以爲這一切能讓陸瑾康賣他一分好,沒想到剛一提及蘇雲朵,這逆子就如同被摸了屁股的烈馬,書房裡的氣氛頓時就僵住了,結果還是與以前一樣,逆子果然還是那個逆子!
“你這逆子!不過是讓你媳婦幫着你姨母管管後院罷了,你媳婦掌得了諾大的鎮國公府,難不成這小小的大帥府還能難得住你媳婦?!”陸達自是不能讓陸瑾康帶着蘇雲朵搬出大帥府,連二房侄子和侄媳婦都一起住在大帥府,若真讓陸瑾康夫妻出去,他陸達的臉面往哪裡擱?!
這還讓他怎麼提康雲牧場股份的事?!
可是眼看康雲牧場的運作漸漸走上正軌,他要是再不提,只怕再也沒有提的機會了?
自陸瑾康來勃泥城,陸達一直在找機會與陸瑾康提提康雲牧場的事,只是陸瑾康來了勃泥城之後,就直接撲在了勃泥城的防務之中,連帶他也比之前忙了許多,父子倆雖說同住一府卻硬是沒讓陸達找到獨處說私話的機會。
今日好不容易讓他逮着了機會,卻沒想到這纔出口說了兩句就成了現在這般狀態,一時間讓陸達不知該如何繼續下去。
對於陸達在小徐氏攛掇下生出的心思,事實上陸瑾康比蘇雲朵更早知道,畢竟在陸達身邊有陸名揚的人,在陸名揚給聖上上了摺子之後,就將這些人手交給了陸瑾康,也就是說就算遠在京城,陸瑾康也能基本掌握陸達的一舉一動。
待楊忠和帶着人來這邊籌建康雲牧場,無形之中又多了一條消息的來源渠道。
在楊忠和等人抵達勃泥城之初,陸達曾經以鎮國公的身份在大帥召見過楊忠和等人。
據楊忠和給陸瑾康的消息,當時的陸達十分溫和,對康雲牧場雖多有關注卻並未露出絲毫插手之意。
陸達的改變是在春成帶着人從京城過來之後,陸達曾經有意無意地在楊忠和和春成的面前露出自己對康雲牧場的興趣。
昨日陸瑾康揹着蘇雲朵曾經私下見過楊忠和和春成,特地詢問了此事,基本能猜明白陸達的心思。
楊忠和帶來的人手,雖說大多曾經跟着陸名揚出生入死過,卻都是自由身,而跟着春成帶的這批人中卻大多是鎮國公府的家生子,身份上依然是鎮國公府的奴才,這就讓陸達或者應該說是讓小徐氏覺得自己作爲鎮國公府的主子有了充分的理由在康雲牧場的經營上插上一手。
既然陸瑾康猜透了陸達和小徐氏對康雲牧場起了心,自然明白陸達將他帶進書房的最終目的是什麼。
事實上來勃泥城的這幾日,陸瑾康自是清楚陸達一直在找機會與他單獨說話,而陸達一直沒找到機會,自然也是陸瑾康故意爲之。
這也是陸名揚事先的交待,他不願意看着兒子與孫子的關係繼續僵硬下去,還特地讓陸瑾康給陸達捎了封信,對陸達進行了提點,希望陸達能夠自己想明白。
只是陸達的表現一如既往地令人失望,既如此陸瑾康也只能在心裡默默地爲陸達點了支蠟,索性也不與陸達繞舌,冷着臉直接從懷裡拿出一封厚厚的信丟到陸達面前:“你還真是一如既往!”
陸達瞄了眼桌上的信,只這一眼心裡就沒來由的一個“咯噔”,腦門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雖說還沒打開這封信,陸達心裡卻已經有了猜測,只是老爺子是怎麼知道他心思的呢?
哆嗦着手從桌上拿起信,這信卻似有千鈞,陸達心慌意亂,再也沒有了與陸瑾康繼續爭鬥的力量,無力地揮了揮手讓陸瑾康退下。
陸瑾康無言地看了陸達一眼,事實他並不很樂意通過老爺子的手來掐滅陸達那份心思,他有的是辦法讓陸達和小徐氏徹底歇菜,卻感念老爺子的一番苦心,最終還是依了老爺子事先安排好的劇本,在陸達向他提及康雲牧場之前,將老爺子事先準備好的書信拿出來。
陸瑾康默默地從書房裡退了出來,正要離開旭輝苑,卻聽到正房那邊傳來了蘇雲朵的聲音,不由眉頭緊緊皺了起來,這個時辰了,爲何蘇雲朵還在旭輝苑?
正疑惑間,被小徐氏從屋裡遣出來的紫蓮已經快步來到陸瑾康面前,小聲與陸瑾康說了幾句。
原來蘇雲朵安置好寧華有正打算回嘯風苑,卻又被小徐氏身邊那個叫勝春的大丫環給攔回了旭輝苑。
蘇雲朵的心裡是有些煩躁的,卻還是來了旭輝苑,她不想給陸瑾康增添麻煩。
小徐氏倒是比陸達直接,一見蘇雲朵就問起了康雲牧場,希望蘇雲朵能夠給她一個機會爲她肚子裡的孩子準備一份禮物。
蘇雲朵不由默了默,十分驚訝地看了小徐氏一眼,目光又在小徐氏還沒出懷的肚子頓了片刻。
因爲有了肚子裡的這塊肉,小徐氏這是打算直接放棄留在京城的一兒一女,不應該吧!
蘇雲朵與陸瑾康成親將近三年,因各種原因與小徐氏相處的時間真的不算多,卻也很清楚陸瑾華在小徐氏心中的重要性。
可是自從蘇雲朵來了勃泥城,與小徐氏也見過數次面了,卻沒見小徐氏問一聲陸瑾華和陸玉嬌的情況。
就算前兩次沒有什麼機會,此刻就屋裡除了各自留了個丫環,就只她們二人罷了,可小徐氏依然隻字不提留在京城的兒女,關注的始終是肚子裡的那塊肉,這實在太過令人吃驚了!
如今小徐氏肚子裡的這塊肉還沒成形,是男是女還不知道呢,她就先放棄了已經有了秀才功名的陸瑾華,這人是不是瘋了?!
蘇雲朵能理解小徐氏想給肚子裡孩子謀算的一顆慈母心,卻不能理解她因爲陸瑾華與陸玉嬌與她不再親近就如此利落地放棄陸瑾華和陸玉嬌,那兩個畢竟也是她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而陸瑾華更是她捧在掌心呵護了十來年的心肝寶貝!
蘇雲朵終於明白安氏在她出發來勃泥城之前曾經與她說過的那些話了,安氏與小徐氏做了十多年婆媳,果然是十分了解小徐氏這個人。
見蘇雲朵半晌沒有說話,小徐氏自是有些按捺不住了,皺着眉頭死死盯着蘇雲朵道:“那麼大個牧場,我只讓你分出一成的股份,就那麼爲難?”
蘇雲朵不由輕笑出聲,到底是誰給小徐氏的底氣,讓她覺得自己可以插手康雲牧場?
“你笑什麼?!”蘇雲朵臉上的笑許是帶着一絲輕蔑,頓時就讓小徐氏惱羞成怒,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指着蘇雲朵怒斥道。
蘇雲朵收起臉上的笑容,淡淡地瞥了一眼小徐氏道:“夫人還是別動怒,若是動了胎氣就不好了。”
也許方纔的動怒多少牽動了肚子裡的胎兒,小徐氏的臉有些發白,留在屋裡侍候的勝春也有些緊張起來,連忙上前小聲勸着小徐氏。
小徐氏連續做了幾個深呼吸總算是冷靜了些,卻依然沒有放棄爲肚子裡的胎兒謀利,一隻手放在肚子上來回撫摸着,盯着蘇雲朵一字一句道:“國公爺對這孩子最是上心不過,曾經多次說過這個孩子纔是他最想要的孩子!你是作爲大嫂,難道不應該替他考慮一二,不過只要你一成又不是向你要全部,就那麼難?”
蘇雲朵睜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小徐氏,半晌似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按夫人這話的意思,無論是夫君、二弟還是六弟、五妹、六妹都不是父親想要的孩子?”
小徐氏面上一愣,這才發現自己將陸達私下與她說的話給說了出來,頓時就有些慌亂。
就算陸達曾經說過這樣的話,她也不應該如此直白的說出口,更何況陸達也只是在情濃之時流露過類似的意思,並沒有真的說過這樣的話。
再說小徐氏心裡再明白不過,就算陸瑾康與陸達不和,在陸達的心裡陸瑾康依然是他最看重的嫡長子!
得知她再次有孕,陸達固然歡喜和在意,卻也萬萬超過不過陸瑾康去,甚至連庶出的陸瑾臻都不如,畢竟陸瑾臻跟在陸達身邊已經七八年且立下了不少軍功,而她肚子裡的這塊肉尚未成形,不知是男是女,更不知其長大後能否成才。
“我,我何時說過國公爺只喜這個孩子的話?!你這是誣衊!”慌亂中小徐氏這是連風度都不顧了,直接否認了剛剛自己才說過的話。
這時蘇雲朵隱約聽到傳來陸瑾康的聲音,她懂陸瑾康這個人,他必是不忍眼看着她與小徐氏直接衝突,雖說特意安排了紫蓮在外面攔他,卻攔不了他多久。
於是蘇雲朵收起了戲謔之心,整了整臉色,認真地看着小徐氏道:“不管夫人是什麼樣的想法,還請夫人明白,康雲牧場不是你可以肖想的。不但是你,國公爺都不行!”
小徐氏的聽力不如蘇雲朵,她壓根沒聽到外面的動靜,此刻聽了蘇雲朵的話,頓時又氣的一拍桌子道:“你這是打定了主意要忤逆不孝了?!”
蘇雲朵斂了臉上的笑容,目光冷冷地對上小徐氏,神色間與陸瑾康有那麼幾份相似,令小徐氏心裡微微有些發寒,可是一想到康雲牧場的巨大利益,那些許寒意又被她強壓了下去:“我告訴你,若不想背上忤逆不孝的罵名,還是乖乖地拿出一成利來!”
“若今日我按夫人的意思給了夫人肚子裡的這個一成利,那麼二弟、六弟還有五妹、六妹又當如何?”蘇雲朵眉頭微微一蹙起,反問小徐氏。
也許是覺得蘇雲朵語氣軟了下來,小徐氏心裡頓時一喜:“你幫助老二家的在庸城和勃泥城都開了‘雲裳’分鋪,又替你六弟、六妹他們幾個開了冰鋪,讓他們每人都已經了有了不錯的收入,他們自不該再與這個最小的弟弟分利。”
蘇雲朵不由再次露出一絲諷笑:“我再重申一次,康雲牧場不是任何人能動的,夫人不行,國公爺也不行!”
小徐氏沒想到費了這麼久的口舌,蘇雲朵最終還是油鹽不進,自是又氣又惱,摸着肚子厲聲斥道:“你能給老二他們謀利,爲何就不能替這個孩子考慮一二?”
蘇雲朵早就在等她這句話了:“既然夫人要一碗水端平,那也很好辦!”
轉而對着站在自己身後的紫蔦道:“你去吩咐紫蓮,讓她立馬傳信下去……應夫人要求,即日起京城‘雲裳’總部停止與庸城、勃泥城‘雲裳’分鋪的一切合作,立時付清違約金;抽離六公子、五姑娘、六姑娘在冰鋪的股份並進行清算,將他們的本金和紅利一次性付清。”
紫蔦對着蘇雲朵福了福身應了聲“是”,擡腿就要出去吩咐。
小徐氏這下子是真的慌了,若真讓蘇雲朵將這個消息傳出去,她即將面對的可不僅僅是幾個兒女的怨恨,還將面臨京城那兩老傢伙的追責:“我,我,我何時讓你停止與老二家的合作了,又何曾說過要你不再打理華哥兒嬌姐兒他們的利錢?你,你這是要將我放在火裡烹!你好狠好毒的心腸!”
蘇雲朵冷冷一笑:“夫人只管往我頭上扣帽子,我是無所謂的!畢竟這所謂的忤逆不孝、所謂的心腸狠毒,比起傾覆鎮國公府來算得了什麼!”
蘇雲朵話音剛落,小徐氏還待撒潑,卻在此時門簾被重重撩開,陸達和陸瑾康父子沉着臉一起走了進來。
小徐氏只覺得找到了主心骨,只差撲進陸達的懷裡嚶嚶而泣了。
蘇雲朵暗自撇了撇嘴,對上陸瑾康關切的目光淡然一笑。
雖說陸瑾康的臉色有些陰沉,蘇雲朵卻察覺到陸瑾康的身上,除了對自己的那份關切,就是對小徐氏的不屑,並沒有什麼怒意。
再觀陸達,神色間幾乎已經看不到此前對她的怒氣,對小徐氏倒是多了一份不耐和嫌棄。
如此看來,陸瑾康應該已經搞定了陸達,心裡不由地爲正用帕子捂着嘴嚶嚶哭泣的小徐氏點了支蠟。
既然陸瑾康已經搞定了陸達,那麼這裡也就沒有他們什麼事了,他們自不會杵在這裡看小徐氏演戲。
陸瑾康冷冷地掃了小徐氏一眼,連禮都懶得行一個牽起蘇雲朵的手就離開了旭輝苑。
雖然不知陸瑾康到底是怎麼搞定陸達的,只要陸達不再發昏,必能掐滅小徐氏的那點心思。
這次陸達倒是做得十分徹底,無論小徐氏如何鬧騰,再沒有被小徐氏攛掇和蠱惑。
先是以小徐氏胎相不穩需要安胎爲由,將大帥府的中饋交給了楊傲羣,直接斷絕小徐氏興風作浪後的機會,同時還特地派了管家給蘇雲朵傳話,讓她儘管忙自己的事,無需爲任何事分心,有了陸達的這番明示暗示,雖然蘇雲朵沒有掌大帥府的中饋,卻沒有人敢對蘇雲朵不敬。
接下來蘇雲朵在勃泥城的日子,雖說十分忙碌,卻過得相當逍遙自在,時不時帶着人出大帥府,或去庸城看看酒坊或去康場牧場看看新進的牛羊駱駝和戰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