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中萬人屠貫很隨意,習慣披散長,穿舒適的大袖長袍。 衛小歌看就明白了,他身箭袖長衫,腰束緙帶,顯然要出門。
心下子涼到底。
“你要走了?”沉默了半晌,她問道。
“這裡是你的家,我總不能讓你無處安身。”萬人屠的面上沒有絲毫表情,似乎只是在闡述個客觀事實。
彷彿有柄鋒利的匕直接插進心臟,衛小歌痛不可抑,幾乎想捂住胸口,甚至想看看是否血肉模糊。
然而,做人總得有兩分尊嚴,非得這樣不可!
她深深吸了口氣,彷彿在迎接場不流血,卻更加兇險艱難的戰鬥般,昂起頭挺起胸膛。
然後,用最平靜的語氣說道:“你的意思是,夫妻做到頭了?”
“並非如此,我需要想想。”
“可是,我覺得自己已經想好了。”她笑了笑道。
萬人屠定定瞧着衛小歌面上那抹奇異的笑容,微微上揚的嘴角,帶着讓人痛心的倔強之意。
這瞬間,他幾乎覺得自己大錯特錯。
失去了,就找不回來......可是,他真的有得到過嗎?
對她好,她向來十分感激,但是僅僅只有感激卻不夠。
太炙烈的感情,容不下半粒沙子,他被這粒沙子磨得自己着實痛苦不堪。
他放軟了嚴肅的表情,柔聲說道:“當局者迷,我需要點時間。日夫妻百日恩,我們做了幾年的夫妻,儘管聚少離多,卻也湊齊了輩子的恩情。我不欲做什麼決定,以免將來後悔莫及。”
穆乘風是前車之鑑,輕飄飄掉頭而去很容易,再回頭卻已是百年身。
儘管萬人屠這刻十分溫柔,卻顯得如此遙不可及,衛小歌緩緩搖頭,強行壓制着心中的痛楚和憤怒。
萬人屠對於他喜愛的,或者喜愛他的人,其實很有耐心。然而,正是這份溫柔,叫鐵英男念念不捨十來年!
丁土那廝的任務名稱果然有些門道——鐵漢柔情。
從十三四歲認識萬人屠,到如今二十歲,外加數年的同牀共寢,如此竟擋不住外人幾句虛言。
“我並不想看見你,你自去吧!”衛小歌感覺已撐到極限,下刻她恐怕會拔刀砍人。
萬人屠緊蹙眉頭。
難道她是真的希望自己離開,那麼她對鐵英男說的話,應該是真的。不希望與自己相伴,便將自己推給旁人,讓人何其傷痛。
沒有再說話,萬人屠默默站了陣,腳下細細的樹枝斷裂,竟不小心走岔了真氣。
他輕輕落到地上,再擡頭望着樹梢上的衛小歌,卻覺得她好似天上的星星,彷彿再也碰不到。
他驀地轉身,飛離......
目送萬人屠遠去,衛小歌心如刀割。
這次卻不同往日那般出門辦事,很快便能迎接他歸來,他真的走了。或許正如他曾經說過,他是個心黑手狠,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
也許被這份狠絕感染,衛小歌從樹梢上站起身來,輕飄飄落到地上,慢慢走回自己的院落。
遙遙望過去,紗窗裡的燭光未滅,彷彿裡頭還有人在等着。
她步步走到井邊,打起桶水從頭到腳淋到身上。
此刻需要的做的是清醒,是平靜。
與穆乘風分別,她抑制不住夜半嘔血。這次定不能這般,人可以跌倒次,卻不能在同個坎上,再次跌倒。
即將面臨陽明真人,她如何能讓自己受內傷病倒?
夜竟然無夢,醒來卻日上三竿,衛小歌全然不曉得自己睡了多久。
怔怔然坐了陣,她便慢吞吞地梳洗,忽然現昨夜竟穿着身溼嗒嗒的衣裳睡了,這會兒皺得跟鹹菜似的。
如往日般,她去看望幾個孩子,魯巧不在沒有人教導他們習字讀書。不過,在王宮的日子,他們身邊倒不缺飽學之士。
豆蔻不愛讀書,逼着她也無用。
詩詩太愛讀書,往往得逼着放下書本,免得太過耗神。
長富學什麼都是平平,前兩年還顯不出,如今卻看得出他耐心極佳。大約是覺得他自己是小哥哥,不但得長期以身作則,還得從中調和豆蔻與詩詩的小矛盾,經常做和事佬。
長壯與大家都差了幾歲,跟屁蟲個,人家做什麼他跟着做什麼。但是學什麼都還算快,武修天賦在豆蔻之上。
學着萬人屠,衛小歌將自己的真氣緩緩透入孩子們的體內,細細查看他們的修爲和血氣。
“詩詩,你耗神太多,少思少慮,嗯,還有夜間不許看書啊!”
“我記得啦!”詩詩忙點頭,心想這些日子總犯愁,擔心姐姐和王上有矛盾。不過這會兒已經回家,當然不會再胡思亂想了。
再看豆蔻,衛小歌面色板起,“豆蔻,每天可有堅持打坐兩個時辰。”
豆蔻愁眉苦臉,“坐上半個時辰,肯定從入定中跌出,然後再也靜不下心來。”
“回頭我與你起打坐,你這般胡混,恐怕許久都無法步入內竅期呢!”
豆蔻聽能和姐姐起修煉,頓時笑眯眯地說道:“好,我定好好修煉。”
長富帶着點忐忑望着姐姐,心想豆豆和四四都被訓了,這下要輪到自己啦。
衛小歌笑着摸了摸長富的頭,“長富進步很快,按照這勢頭,三年後便能踏入內竅。”
長富頓時臉驚喜,自己今年十歲,十三歲的內竅期,似乎真的厲害啊!
長壯蹭到衛小歌的跟前,憨憨地問道:“姐姐,我呢?”
將長壯摟到懷中,衛小歌笑道:“姐姐慢慢助你打通經脈,很快便能進入通脈期。你的先天真氣還未失去,血氣旺盛,只要堅持和哥哥姐姐們起修煉,將來也會很厲害的。”
長壯看了看長富,得意地嘿嘿笑了兩聲,那意思很明顯,將來他很快也能成爲內竅期。
詩詩卻聽出其中的話音,“爲什麼由姐姐幫長壯打通經脈,萬姐夫呢?”
她雖然沒辦法修煉,卻將其中的門道摸清楚了。由外竅期的姐夫通經脈,只要兩個月就行了。若是由姐姐來做,說不定會耽擱姐姐自身修煉,或許要兩年都未必可知。
衛小歌極力剋制着自己涌動的情緒,仍舊帶着臉的笑說道:“他出遠門了,近期不會在家。”
或許永遠都不會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