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高手齊聚,哪裡能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穆乘風在傍晚十分,舉行了一場頗爲盛大的宮宴。
歌舞昇平中,杯觥交錯,衆人喝得酩酊,心中帶着對血玉玲瓏的遺憾散去。
衛小歌心中微微納悶,顧荷菱不在,是她不願意見這些外人強者,還是這並不屬於她王后份內之事?
她沒有問,宴後拱手向穆乘風道別,“我眼下即刻便要去尋長貴,若有事該如何通報你呢?”
穆乘風沉吟了片刻,“你可直接飛鷹傳書給禮部,我給你一方小印,凡蓋上此印之書信會直接落到我手,不會叫旁人得見。”
印章以古篆字體刻着一個小小的“穆”字,繪着玄武圖像。
好燙手的東西,憑藉此物可隨時與穆乘風私下書信交流,衛小歌看着掌心中的章,笑了笑道:“穆兄,此物我交給外子保管可好,不會讓你難做吧?”
明白衛小歌的顧忌,穆乘風微笑搖頭,“自然不會。”
......
薛紹奚留在太阿城繼續養傷,到時自行返回寶樑國。
知微決定去孔雀谷拜訪明王。
他並沒有帶上“護花使者”,而是獨自從寶樑國御風到太阿城。上層人物個個知曉他紫薇星君的身份,無人敢動他,怕的反而是一些不明他的“來頭”宵小之輩。
但是,卻不見知微有什麼憂色。
出了太阿城,萬人屠忽然對衛小歌與知微說道:“不如我們一路拼腳力,到城外三十里處的楓林長亭相會。”
知微沒什麼意見,衛小歌心中卻有些不解,卻點頭答應。
已是冬初,萬物凋零,此地原是楓葉林,紅葉已落得乾乾淨淨,只餘幾片暗紅殘葉眷念着枯枝,在風中掙扎搖曳。
此處風景最美是深秋,此刻卻是過了季節。
還未到長亭,她已瞧見萬人屠遙遙站在前方,提着一罈酒帶着微笑默默等待。難怪他要拼什麼腳力,其實去買酒了!
“爲何腳程比往日慢少許?”萬人屠問道。
“因未使用感知力,單以真氣奔走。”衛小歌笑道,反正贏不了,不如慢慢欣賞沿途沒什麼看頭的風景,讓那兩人等着。
“嗯,你與法修老僧還有慕容念之拼殺,感知消耗頗多,倒是我的疏忽。”萬人屠帶着歉意說道。
“不妨事,我偷懶罷了!”
兩人一路向着山腰行去,萬人屠驀地停下步子,眺望一座山腰上,面朝遠方深谷的亭子,面露感慨之色。
“前方是我與穆乘風一起喝過酒,下過棋的長亭。彼時我心中有些事需要思索,便獨自坐在長亭下棋,不想穆乘風路過,竟主動前來相合。”
這段往事,衛小歌從穆乘風口中聽過。
兩人本在山下酒肆照了面,各自打了酒,卻並未交談,直到在山中乍逢,才以棋搭上了話。
“你從前沒想過算計他?”
萬人屠笑了,“並未,我只查邪修亂世,不管朝廷紛爭,即便曉得穆氏企圖奪了前朝田氏的位置,卻不關我事呢!只是,萬事並不能分得那般清楚,最終我還是助了穆氏一臂之力。”
活在人世,就免不了面對“立場”這個東西,而對錯往往卻十分模糊。
不管是朝廷,還是修者世界,永遠少不了熙熙攘攘的紛爭,想要獨善其身,莫若於癡人說夢。衛小歌想起從前萬人屠曾“蠱惑”自己做誘餌,那時他說,你能忍得了一時,可能忍一世?
有一絲反抗餘力,便不會真的忍,萬人屠看穿了她本質的性情。
其實,毫無反抗之力的人,只能忍。
烏金國多少孩子被搶,就有多少人忍住了。
山腰高處的亭中,站着一人,不是彼此立場漸漸變得模糊的穆乘風,而是一身清朗道袍的知微。
風鼓起他寬大的袖子,彷彿立刻便要羽化登仙,從人間消失。
萬人屠湊近衛小歌的耳邊,“小道士真有幾分仙人氣勢,從前倒沒覺得呢!
“你從前見過他幾次?”衛小歌笑道,不過她心中實則認同萬人屠的說法,知微與從前的確有些不同。
入亭安坐,萬人屠拍開手裡的酒罈上的封泥,醇厚的酒香四溢。
“山下酒肆買來,在此地頗具些聲名,星君不妨嚐嚐!”
“當不得,星君二字!”知微忙說道。
他笑着舉杯,帶着謙虛之意,先敬了兩位“星主”!
酒過三巡,衛小歌笑着問知微:“真不用我們送你去孔雀谷,反正順路呢!”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從前總是有點迷濛,彷彿是迷途羔羊的眼神不再出現,知微雙目清澈透亮。
“不必相送,欲知萬物,須行萬里之路,既生爲人,亦得......明其法則。衛姑娘,貧道從前不曉得,後才明白,姑娘......以出世之心,行入世之事。”
“道長謬讚,我不過是可有可無罷了!”衛小歌莞爾道。
看樣子,知微打算開始研究人了,其實他未必瞧不懂,只是不欲多接觸。
不過,這句評價自己以“出世之心,行入世之事”的說法,卻有不少偏差。
分明是因爲重生在異界,事不關己,少了熱血,多少有些做一天人,便吃一天飯的念頭。
萬人屠笑而不語,靜靜聽着自家娘子與道士說着話。
他與知微不熟,全然不是一路人。
涉世頗深的自己,與不食人間煙火的年輕大法修,着實無話可說。然而,他似乎不排斥聽知微用緩慢而結巴的言語,說着看似很淺顯,卻顯得非常有道理的話。
好比那些飽讀詩書的呆書生,明白世間之理,卻帶着一種天真的悲憫。
面上帶着酒後醺然的淡紅,知微結巴了兩下,欲言又止,半晌後忽然說道:“衛姑娘,可否,告知秦小姐與系統之事?”
萬人屠愣住。
這兩人之間還有一些秘密?
再看自家娘子,竟一臉驚異,眼睛睜得極大,彷彿被驚天春雷轟了似的!
“系統爲何物?”萬人屠不禁問道。
實在是太吃驚了,衛小歌強行定了定神,“道長,此事我卻不能細說,還請見諒!”
爲什麼?
爲什麼知微沒有被洗去記憶?
長貴是系統的長線任務,沒有洗去記憶可以理解,然而知微卻與系統毫無關聯......
衛小歌猛然想起從前丁土曾多次警告,不可過多接觸知微,不過她向來沒放在心上,全當作耳旁風了。
再說,這年頭誰能“過多”接觸長期隱居的知微?
知微點點頭,“貧道冒昧!”
原就不應該問,只是他想尋個答案。
對於凌雲子到烏金國送嫁一事,他心中疑慮重重,當初明明是穆乘風將秦小姐帶出壽王府,卻忽然換成了顧氏小公主。
本以爲凌雲子裝聾作啞,怕丟了顏面纔不欲說起秦小姐,看來並非如此,顯然萬人屠也不記得系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