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門兵丁目瞪口呆與戰戰兢兢中,一行馬隊趾高氣昂的進了城門。
良久,那位被槍指咽喉的兵丁問道:“程……程……程頭,那人說……說……的的……是啥?啥叫大宋……官……官家?大宋朝皇帝的管家不就是宰相嗎?宰相的人怎麼還聽什麼節度使的話啊?還有這羣人是幹嘛……”
可能是驚嚇過度後遺症,這廝開始有點結巴,但是後來問起來沒完沒了,直到程班頭回頭瞪了他一眼,他才把頭一縮,方纔住嘴。
程班頭悶聲道:“你這廝就是不學無術,一天到晚就知道胡鬧,這大宋官家,便是說的是大宋皇帝,這彰武軍節度使楊公,乃是皇帝身邊的親信宦官,姓楊諱戩便是,你沒聽他說嗎?這些人是大太監的手下,下來辦事的。”
這廝心裡一緊,臉色又變白了,不禁失口嚷道:“大太監的人?啊?莫非是來刮地皮……哎呦!”
陳班頭收回彈腦門的手,怒道:“這天大的事,也是你敢大庭廣衆說出口的?不想死的話,趕緊給我閉嘴!趕快彙報給彪爺。”
喬鄆哥手下那幫散兵遊勇,其實也不知道這羣人是幹啥的,此時聽了方纔明白過來,便有人跑着告訴鄆哥去了。
其實這不奇怪,陽谷縣不過是京東西路一個州下面的小縣,天高皇帝遠,便是鄆州府尹他們都沒機會見,何況天子駕前的人物?對於兵丁和閒隨們來說,這簡直是天上來的人物,不被鎮駭纔怪!
這一行人騎着大馬,走在大街上,後面一人對其中一人道:“老李,你可是武翼郎,在一個小卒面前耍威風,說出去不怕汴京的同僚笑話。”
被稱作老李的人呵呵一笑,面帶得色說道:“我若是不耍耍威風,這羣城門耗子哪裡知道我們汴京人的厲害?他們更是不知道林大哥是哪路神仙!”
“哈哈……,你這傢伙,倒是嘴巧,不過這樣也好;如此一鬧,整個縣城便知道了。”
“不錯,這裡都是地方土蠻,不識教化,桀驁不馴,不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他們那裡知道馬王爺有幾隻眼睛?一個個要是油腔滑調,我們的差事哪裡進行的下去?”
“就是!所謂窮山惡水多刁民,這陽谷不過一地方小縣,騎馬片刻間便能從東跑到西,不讓他們知道上差的厲害,他們哪裡會乖乖聽命。”
幾個人興高采烈談着,爲首之人卻是面色沉靜,不發一言。
有人道:“林大哥,我們先去哪裡?要不要直接殺到獨龍崗?正好殺雞儆猴……”
姓林的正是林晚榮,只見他呵呵一笑,道:“我們人少,才七八個,雖說大家各個身手不凡,可也知道猛虎敵不過羣狼,獨龍崗的那羣刁民,都被祝家用銀子餵飽了,若是他們一擁而上,即使把他們一一收拾了,傳出去也丟大傢伙的人。”
“那去縣衙?”
“不着急,天色已晚,先去找家客棧住下,明日早去縣衙。弟兄們,我有言在先,縣衙有的是圖書文檔,一定要封存完備,掌握了這些,才能知道縣內土地情況,才能勾當佃貸有所依仗,還有,我們做事需要有人使喚,那些差役都是本鄉本土的,但是那些潑皮,卻是遊手好閒,正好供我們使喚。待到武功大夫都虞候劉志周帶領一隻五百人的指揮步軍來到,我們再去祝家莊行威嚇之事。”
“好,林大哥,我們聽你的。”
“明日去了衙門,既要和顏悅色,也不能丟了我汴京上官的氣派,待到掌握圖書文檔之後,再使手段。”
“林大哥,明日纔去縣衙,何必今日叮囑?”有人笑道。
林晚榮哈哈一笑,道:“說的也是,我們去客棧。”
衆人打聽了陽谷縣最大的客棧乃是獅子樓,於是到了那裡,定下房間,便一起到了二樓吃酒。
一行人推杯換盞,吃的熱鬧,林晚榮道:“我們穿州過府,覺得這京東西路雖然繁華,卻也不過如此,倒是這陽谷縣城,堪稱熱鬧。”
“林大哥說的是,這陽谷縣雖然是小地方,比不得京師,但也別有一番風味啊,至少,兩旁沒有窩棚房屋,街上也不髒亂,這小小縣城,居然治理的這般繁華,可見這縣令也是一番本領的。”
“說的也是,這縣尊能將這裡治理的如此井井有條,可見是能吏,又這麼上道,早早派人知會我們西城所,說不定將來能到了政事堂也未可知。”
“你們看這獅子樓內,客人絡繹不絕,可見市面繁華,人丁旺盛,這縣尊治縣之能,不可小覷啊!兄弟們明日見了他,可得小心點,這樣有本事的文人若是將來飛黃騰達了,一個個的都在我們上面。”
幾人正說得熱鬧,旁邊座上一人突道:“幾位想必是第一次來我陽谷縣的吧?”
這幾個人稍稍一怔,轉頭看去,卻見那人個頭矮小,頭髮微白,約莫五六十歲,是個老頭。
這老頭旁邊所坐之人,都是老頭,不過各個酒酣耳熱,顯然有醉酒跡象。
他們穿的一般,但是可得出都是整潔體面。
林晚榮旁邊一人便道:“正是,我等從西而來,一路穿州過府,覺得這陽谷縣城倒也繁華。不過客人如何得知我們第一次來?”
鄰座那人道:“我見幾位客人說這無知言論,故妄言之,莫怪莫怪!”
你都指出別人說的是無知言論了,還敢有臉說莫怪莫怪?當即有人怒道:“你這老兒,說什麼瘋話?”
他們乃是汴京上差,負有重要職責,自然不會和一個醉酒小老兒一般見識,是以此人雖然怒斥,卻也沒有動手。
那老頭面色通紅,兩眼發直,一臉醉意,顯然沒有看出他的怒意,呵呵笑道:“幾位客人有所不知,小老兒在這縣城生活了幾十年,見過的縣令也不少,覺得這任縣令最是尋常,不光碌碌無爲,還妒賢嫉能。”
他說完這話,旁邊另一個醉酒老頭冷笑道:“客人剛纔說的沿街窩棚,去年本來就有的,也沒見縣令如何治理?倒是祝家莊祝大官人在縣裡開設了醉伏虎酒坊之後,收留窮苦人家,讓他們做工養活;又開設義莊,收留孤寡老人,整頓街面,打擊潑皮混混,我們陽谷縣城,如今便是路不拾遺。”
“所以啊,幾位客人,莫怪我們幾個老漢說醉話,實在是聽不得有人把這大功勞讓給碌碌無爲之人啊。”另一個醉酒老頭插話了。
林晚榮突然道:“敢問幾位老人家,這祝家莊祝大官人,又是什麼人?”
“哼,你連祝大官人都不知道?也罷,我給你說,這祝大官人是我們縣的大善人,那景陽岡有吃人大蟲,他聽說了便一拳打伏了……”
另一個老頭插話道:“祝大官人是陽谷縣大財神,人家用高粱釀出好酒醉伏虎,全天下的都說好,天南海北的都來買這酒,一天到晚絡繹不絕,託他的福,我們也有了活計,手裡有了結餘,也能到這獅子樓吃酒,這在以前,哪有這等好事啊!”
“幾百個有名有姓的江洋大盜伏擊他,準備搶他財產,卻被他一個人給殺光了……”
“少林寺的和尚過來吃白食,大醉之下打了上千人,無人能治,祝大官人一拳便將他打成重傷,現在還在縣衙站籠裡關着呢……”
……
一羣醉酒老頭繼續誇這祝家莊祝小官人,林晚榮等人卻是聽不下去,正好酒足飯飽,一行人便回了客房。
每個人都覺得有點訕訕的,因爲他們剛纔還誇獎縣令治縣有功,是個好官,沒想到當場就被幾個醉酒老頭給堵嘴了,幾人頗覺得臉色有點火辣辣的。
幾人都到林晚榮房間坐下,林晚榮道:“諸位兄弟,看來這祝彪在陽谷縣內威望不小,難怪鉗制的縣令動彈不得,求我等相助,呵呵,諸位怎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