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宛要走,按理說錢掌櫃本該去送送她。
可看着大個子那身板,再想到剛纔青年的眼神,他腿腳莫名發軟。
是故,錢掌櫃咳了一聲,小心翼翼地對着少女說:“那兩位請自便,有什麼需要就跟下人說……”
“行了,我知道,你也不用送我們。”話音未落,靳宛就擺擺手,頭也不回地道。
錢掌櫃登時鬆了一口氣。
待得兩人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內,錢夫人臉上的笑意突然消失了。
她看向錢掌櫃,蹙起眉頭虛弱而嚴厲地訓:“那少女不是一般的鄉野丫頭,既然你倆合作了,就要跟她打好關係。
“我跟你說過無數次,不管心裡怎麼想的,在外人面前都不能輕易暴露!方纔你那番做法,定然給靳宛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沒有外人在場,溫柔的錢夫人說教起來,竟出奇的有氣勢。
錢掌櫃喏喏稱是,看他那模樣,倒更像是個小媳婦兒。
其實,錢掌櫃的“精明”和“奸詐”,都是這外表柔弱的錢夫人一手調教的。
娶錢夫人前,錢掌櫃因過於老實,盡是被人坑騙,做什麼賠什麼。誠然,事實不如靳宛所想那般,錢掌櫃的憨厚相貌並非生來騙人的。
成親後,錢掌櫃疼愛妻子,事事都聽錢夫人的安排。沒想到這樣一來,倒讓他在無意中發了家。
所以錢夫人不僅是他的娘子,此後還成爲了他的智囊,使得錢掌櫃對她越發珍惜呵護。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傳來了下人的聲音。
“老爺,不好了……”
錢夫人使了個眼色,讓錢掌櫃出去看看怎麼回事。
於是錢掌櫃來到門口。
望着滿臉苦色的下人,他頗有威嚴地喝道:“喊什麼?慌里慌張的,你家失火了不成?”
“不、不是啊……是靳姑娘剛纔走了……”那人面色猶豫,吞吞吐吐的不知該如何說纔好。
錢掌櫃神情不耐,“就爲了這個?”
“她走前去了趟廚房,”小廝嚥了下唾沫,糾結地道:“出來時,那大個子男人扛了個麻袋。我覺着好奇,就進去瞅了眼,才知道他們把菜全扛走了!”
錢掌櫃聽得一怔,“什麼菜?”
“就是昨天您讓我們去買的那些菜!跑了好幾個地兒,好不容易湊齊了一麻袋,靳姑娘全給拿走了……”
聞言,錢掌櫃呼吸一窒,整個人都傻掉了。
過了好半天,他纔回過味兒來,臉色慢慢憋得通紅。
“你們咋就不攔着她!那不是給夫人治病用的嗎,怎麼能讓她帶走?!”錢掌櫃氣紅了眼,拳頭握得死緊死緊的,“她人呢?”
錢掌櫃生氣了,小廝怕被怪罪,急忙跟他解釋。
“不是我們不攔,實在是攔不住啊!靳姑娘說是您讓她‘自便’的,她拿了利息,就保證一定治好夫人。她還說您放了話,有啥需要我們都得滿足……”
等小廝說完,錢掌櫃僵在原地,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直至屋內,響起錢夫人柔柔的嗓音。
“夫君,算了,由她去吧。”
錢掌櫃便青着臉,揮手將下人打發了,轉身返回房間……
那廂錢掌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正嘔着氣,這廂靳宛滿面春風地踏上歸家的路。
和她並排而走的大個子見了,扯了扯脣。
“看診費拿不到手你不惱,扛走人家的菜,卻像佔了天大的便宜。如此特殊的癖好,恐怕世上獨你一家。”
他理解不了少女的惡趣味,莫非因爲她喜歡下廚,便覺得菜比錢好?
“這麻袋裡有的不止是菜,還有不少藥材。那些藥材可不便宜,靠咱們自己買,把我掙的那些錢全賠上也不夠!”
對於大個子不敬的言論,靳宛一改暴躁的態度。她非但不翻臉,反而笑意盎然地說明自己的意圖。
“這袋東西的價值,不比那五兩的看診費低。實話告訴你,當日答應給錢夫人看病,我打的就是這些藥材的主意。”
大個子肩上扛着麻袋,眼角不時瞥向少女。在他這個角度,只能看見靳宛的側臉,但照樣能感受到她的神采飛揚。
聽見此話,他擡了擡眉毛,“雖然這袋子裡藥材不少,可是未必適合你用。”
“嘖嘖。”靳宛搖了搖手指,神秘兮兮地湊近他,道:“這你就不懂了吧?早在開方子時,我就動了手腳,這些東西是特地爲咱們準備的!”
要不那單子上,怎麼會有幾十種食材、藥材?實際上,單子裡爲錢夫人準備的藥膳,不過才幾樣罷了。
餘下的,她原本是打算找個機會,將錢掌櫃忽悠了,就全帶回自家去。
今日她主動開口提報酬,正是爲了此事。
誰知,後來的事情會往那個方向發展。原本的酬勞目標成了利息,事成後還能得五兩銀子!
撿了這麼個大便宜,靳宛能不樂嗎?
得知了真相,大個子終於明白過來,這丫頭根本是早有圖謀!
此刻他再看少女,便覺得對方渾身上下,都散發着狡黠的氣息。
指不定哪日,少女一個不高興,就將主意打到他身上。或許到時他被賣了,還會一無所知地替對方數銀子……
思及此,他不禁閉了嘴,腦門滑下幾滴冷汗。
正當大個子繃着臉沉思時,靳宛忽然戳了他一下。
青年受驚而醒,面上卻始終淡定,讓人絲毫看不出他剛剛在神遊。
靳宛自然也是毫無所覺。
她專注地凝視着大個子,神情複雜地道:“你除了失憶,身上倒沒其它的毛病。可你目光如此淺薄,即便恢復記憶了,估計也沒啥出息。”
一個大男人,生得丰神俊朗,可惜不夠精明。可能就是因爲這樣,所以他纔會淪落到,遭人暗算又摔入懸崖的悽慘地步。
思索間,靳宛心生不忍,看向大個子的眼神轉爲憐憫。
一對上她的視線,大個子所聯想到的,卻是當日少女嫌棄他累贅的畫面。
霎時間,他的心情十分沉重……
氣氛頓時冷了。
見大個子變得沉默,靳宛以爲是自己的話太直白,傷到了他。
想起前不久大個子對她的維護,靳宛有些內疚。
她是不是不該說大個子目光淺薄?其實大個子也沒那麼差,他只是爲人比較實在,沒啥心眼兒,人又不笨!
靳宛越想越懊惱,開始思考要不要說點兒什麼,來彌補自己的失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