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未晞時分,靳宛等人從靳家村出發。
等抵達小鎮,街道上已佈滿行人,顯得熱鬧非凡——除了住得遠的人們,小鎮附近的村莊,每日都會有村民來做營生買賣。
在三鮮樓前,錢掌櫃讓夥計把竹筐擡進去,他帶着靳宛、大個子返回家中。
由於錢掌櫃太過急切,故而一到地方,靳宛一刻也沒耽擱地忙了起來。
檢驗過收集而來的桑根、桑耳,她便吩咐錢家的下人,把桑根拿去剝皮,除掉黃棕色栓皮。又挑出兩個桑耳,讓人拿去幹燒。
靳宛自個兒也沒閒着,她得給錢夫人煮一鍋三七粉粥。
先稱了三七粉3克,粳米100克,取大棗5枚,冰糖少許。
靳宛將大棗去核,和米一塊兒洗淨。再和三七粉一同放入砂鍋內,加適量的水煮粥。
等到下人燒黑了桑耳,靳宛就將其拿來研碎成末。旁邊,大個子受她支配,有模有樣地攪拌鍋裡的粥。
磨成粉末之後,她舀了一小湯匙的量,用油紙包好拿到錢夫人的房間。
錢掌櫃正陪自家娘子說話,見少女進來了,趕忙起身讓座。
靳宛開門見山地問:“錢掌櫃,你家裡有酒嗎?”
“要酒做什麼?”錢掌櫃下意識地問出了聲。
酒和醋都是難得之物,他費了不少心思,才從遊商那裡買到一些。那些酒是三鮮樓,能壓過鎮上其它酒樓的秘訣所在,儼然被他當成了鎮店之物。
“這桑耳粉,得放嘴裡後用酒服下。”錢掌櫃要追問,靳宛也不遮遮掩掩,乾脆利落地說明了自己的用意。
她看了看虛弱的錢夫人,又挑眉對錢掌櫃道:“我知道錢掌櫃的酒樓裡,是真的有酒賣,不像其它酒樓光掙個噱頭。眼下爲了醫治錢夫人,以錢掌櫃的愛妻之心,應該不會吝嗇那點兒酒吧?”
這裡跟她前世所在的世界,真的很不同。
明明文明程度不低,卻連酒醋都不常見。目前僅有三大帝國之一的威靈帝國,掌控着釀製酒醋的關鍵,即運用酒麴的技術。
靳宛所在的鎮子,僅是烏國的一個小鎮,隸屬於三大帝國中的隆凰帝國。隆凰帝國兵強馬壯,是三大帝國之首,而威靈帝國則以商貿業著名。
酒、醋、柞蠶絲,是威靈帝國的三大經濟支柱。靠這三樣物品,威靈帝國斂了不少財,已然成爲最富有的帝國。
但也正因如此,威靈帝國尚文不尚武,所以始終沒辦法推翻隆凰帝國的霸主地位。
餘下巴南帝國,武力中等、財富下等,便成了最弱的帝國。偏生那國家的人民無比團結,一致對外,地勢又極其險要、易守難攻。
於是,三大帝國互相制衡,在這塊無邊無際的廣闊大陸上三足鼎立。
帝國之下,是王國。每一個帝國下面,都有十數個王國擁護,王國內則有都城、省城、縣城;城後爲鎮,鎮下是村。
連王國都會分貧富,其它的城、鎮、村就更不必說了。靳宛的運氣不是最差的,落到靳家村裡,還能分點兒地來耕種,起碼餓不死。
真正一貧如洗的村莊,一年到頭,全村人也沒幾天是吃飽穿暖的。
由此,可想而知酒的價值有多高。雖然錢掌櫃有錢,但聽到靳宛說要拿酒來服藥,他仍然會有些肉痛。
不過,在錢夫人的目光注視下,錢掌櫃把自己的情緒掩飾得很好。
他面不改色地站起,對靳宛道:“我現在就去取酒。”
錢沒了可以再賺,娘子沒了就是後悔也來不及。男子漢大丈夫,這點兒取捨他還是懂的。
須臾,錢掌櫃端着一小瓶酒過來。
牀邊坐着的靳宛,擡眼看着他微笑:“錢掌櫃不愧是鎮上的首富,這大手筆倒叫我佩服。原本我覺得這個方子太費銀子,琢磨着要換個藥方,如今看來是我窮眼看人貧了。”
聽了這話,錢掌櫃的心狠狠地抽搐了幾下。
他張着嘴巴呆呆地盯着靳宛,越看越感到寒氣沖天。
那丫頭臉上的哪裡是笑,分明是一張血盆大口,就等着擇人而噬呢!
什麼窮眼看人貧,她是明晃晃的公報私仇啊!就爲了那一句“我很趕時間”,她要記仇到啥時候去?
想着想着,錢掌櫃竟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可怕的少女。
“夫君,你怎的了?”看到他的樣子,錢夫人關切地問道。
錢掌櫃恍然回神,只見自家娘子一臉關懷,眼中充滿了對他的深情,而少女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沒、沒事。”他笑答,只是那笑容略帶苦澀。
見自己的目的已達到,靳宛監督錢夫人服了藥,便起身回廚房。
這時,錢家的下人捧着桑白皮,過來向她回覆。
“靳姑娘,您吩咐的事已經完成了,還有旁的需要麼?”
“辛苦了。”靳宛回道,仔細翻看了這堆桑白皮。
半晌,她點點頭說:“桑皮沒問題,接下來煩勞你找個竹匾,將桑皮倒在裡頭曬。”
“好的。”下人朝她微微鞠了一躬,這才帶着桑皮離開。
靳宛撇了撇嘴。
事實證明,只要她利用好這身本事,那麼無論到哪裡,自己這個被村民排擠的窮丫頭,都能獲得別人的尊重。
廚房內,大個子還在跟竈火及竈上的粥奮鬥。
靳宛之前就說過,大個子是個連生火都不會的人。都過去了四五十天,在這一點上,他還是笨手笨腳的。
這不,少女剛走沒一會兒,那火便被他搗鼓得快滅了。
她回去的時候,恰逢大個子蹲在竈前,試圖讓火重新燃起來。
僅僅掃了一眼,靳宛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一時間滿心的無語。
再不拯救火就徹底完了,於是她無奈道:“我來吧。”
聽見靳宛的聲音,大個子一言不發地站起,讓到一旁。
待靳宛蹲下續火後,他才深沉地說:“我命裡缺火。”
“所以,這就是你連火都不會生的理由?”靳宛只覺好笑,頭也不擡地回道:“那我不會游水,是不是意味着我命裡缺水?”
手笨就手笨,還找這麼多借口。看他那樣子,以前多半是個貴族子弟,也難怪做不來這些事情。
大個子沒有再說話。
靳宛生好火站起,無意間看到他臉上沾了點碳灰,便十分自然地伸手替他抹去了。
青年眼中精光一閃,忽然定定地看着她,很是玄妙地說:“水火不容於一身,卻能夠兩相互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