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靳遠冷冷一笑。
他揹着手,斜睨靳宛一眼,冠冕堂皇地道:“靳海有貢獻度在身,咱們當然不能趕他出村子。
“可靳宛這丫頭,對村子沒一點兒貢獻。她目無尊長、囂張跋扈,哪兒像個未出嫁的姑娘家?咱村裡,可容不下她這尊大佛。”
話音剛落,便立刻有道尖銳的聲音附和:“遠叔說的沒錯,把靳宛趕出去,她整天只會在村子裡挑事兒!”
蔡氏突然插話,把旁邊的靳大鵬嚇了一跳。
見衆人看了過來,他虎着臉訓斥蔡氏:“就你話多。”
蔡氏巴不得靳宛被趕走,眼下時機大好,她纔不會放過。
因此,蔡氏不僅沒有住嘴,反而更大聲地嚷嚷:“我說的是實話!那丫頭霸佔了大柱家的菜地,村子裡誰不知道啊?
“那麼大塊肥沃的地,能種出多少水靈的菜,那菜又得賣多少錢?要不是靳宛,大柱家也不用把地裡的菜都拔了。
“菜少收了好幾茬不說,更糟心的是,眼下壓根沒到賣菜的最好時候!兩口子生怕把菜捂爛了,整日沒命似地往鎮上跑,還不是照樣賠錢?”
一開始,靳宛和靳海的處境是悽慘的,因而還有人同情她。
但如今,她把日子過好了,又得到了一塊肥沃的菜地,村民們的心態就發生了改變。
導致現在蔡氏說這種話,大家明知她和靳大柱家的恩怨,也沒有人肯爲她發聲。
靳宛不能責怪別人,因爲那些人沒有義務幫助她。俗話說“見好就收”,她也不打算在這件事上,繼續跟蔡氏糾纏。
不然鬧到最後,大家聲討的,絕對是她而非蔡氏。
她的不反駁,使得蔡氏洋洋自得。
“大鵬媳婦是個機靈的,看啥都剔透。”靳遠也覺得佔據了上風,姿態睥睨地對靳宛說:“前些日子在磨場,我說一句你頂十句,分明是教不好的了。
“小小年紀就這麼沒規矩,不懲戒懲戒,你怕得更無法無天!現在我以村委員的身份,強烈要求村長,把靳宛逐出靳家村。”
他話還沒說完,靳海就想衝出來。
幸好大個子一直留心着,及時伸手攔住他,才避免了他跟人起肢體衝突。靳海不死心,扒着大個子的胳膊,身子不斷地往前推搡。
他破口大罵道:“靳遠你還要不要臉?幾十歲的人了,跟一個孩子也計較?
“不是你孫女你不心疼,也不用拿那話糟踐她!一個個的倚老賣老,欺負個小姑娘,也好意思說自己是長輩?想趕她出去,先把我這老頭子埋了再說!”
靳海氣得滿臉通紅,罵完後不停地粗喘大氣。此刻的他,跟衆人心目中那個忠厚隱忍的老好人形象,簡直是天差地別。
見他情緒激動,靳宛放心不下,趕緊返回去好言相勸。
“爺爺,咱不生氣啊!沒啥大不了的,氣壞了身子可不值當。”
靳海卻反過來握住她的手,閃着淚花說:“乖孫女,你別怕,爺爺還沒死呢,容不得他們欺負你!”
只這一句簡單的話,剎那間,便深深觸動了靳宛的心絃。
當下,靳宛眼睛一酸,感動得淚水盈眶。
見到這一幕,大個子往兩人身前一站,擋住了那些或冷漠、或探究的視線。
看事態發展的差不多了,靳宏這才清了清嗓子,出來主持大局。
“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靳宛的雙親,是爲了村子犧牲的。雖然她有些地方不夠懂事,但我還是希望,大家能對她包容一些。”
這段話,既不着痕跡地貶低了靳宛,也充分彰顯了他靳宏作爲村長的大度,以及通情達理。
畢竟前不久,靳宛剛指桑罵槐,說他“忘恩負義”。現下他爲靳宛“求情”,倒顯得靳宛無理取鬧了。
可不管怎麼說,村長這意思,都是不同意將靳宛趕出村子。
這讓靳海臉色稍緩,略帶感激地望了眼村長。
然而,靳宛不吃這一套。
她對村長扯出一個假笑,“那村長,我們是不是可以走了?”
“當真是個白眼狼!村長大發慈悲留下你,你竟不懂得感恩。”一名村委員不滿靳宛的言行,義憤填膺地訓道。
靳宛頓時滿臉委屈,“我怎麼不知感恩了?”
靳遠即刻接道:“既然大家願意接納你,難道你不該勸說你爺爺讓出祖屋,好叫村子重建祠堂?”
“不該。”靳宛一秒也不遲疑,答得斬釘截鐵。
見狀,大個子的脣角驀然翹起,眼裡全是笑意。
這小丫頭,倒有趣得緊呢。
可幾個村委員和靳宏,卻不這麼想。他們只覺得,靳宛像根刺兒似的,嵌在他們牙縫裡,拔不掉也摳不出。
讓人恨得牙癢癢!
好話歹話說了一筐,該用的、不該用的手段,也都用上了。既然這樣都不能達到目的,那就休怪他絕情了。
思及此,靳宏臉色一沉,威嚴喝道:“靳海,這地你讓是不讓?”
“爺爺,咱家的風水要真那麼好,咱爺孫倆,也不會落到今天這地步。”
到了這個時候,靳宛也沒了忌諱,直接把話攤開了說。
光是聽見這句話,靳宏的臉色就黑了下來。可瞧見靳宛望向他的冰冷眼神,他就知道,那丫頭還得出言不遜。
果不其然,靳宛移開目光後,又道:“偌大個村子,偏偏選中了咱家的地,誰知這裡頭有沒有貓膩?”
既然村長不仁不義,那她何必給對方留面子,所以靳宛這話說得一點兒不客氣。
話畢,她又轉向靳海。
“而且爺爺,要是連祖屋都沒了,還談什麼孝敬祖宗?”
靳宛的神態頗爲蠱惑,語氣也徐徐善誘,“如果咱家那地該用來建祠堂,先祖們就不會在那上面起房子。”
別說靳海了,就連周圍的村民們仔細琢磨,也都認爲她說的有道理。
靳海被說服了,仰起頭對村長說:“我贊同小宛的說法。沒了房子,我們三人無家可歸,先祖們住起來也不會安樂。”
一家三人,自然是包括了大個子。乍聽這話,青年英挺的劍眉倏然一動,不由自主地看向靳海。
蔡氏忘乎所以,聽罷不屑地嗤了一聲。
“笑話,祠堂裡住的都是死人,哪還有什麼安不安樂?”
靳宛立馬接上:“對啊,所以祠堂在哪兒修都一樣。”
然後她望向靳遠。
“遠爺爺,您也說了,大鵬嬸子看啥都剔透。難得她這回說了老實話,大夥兒可都記住了啊,往後千萬別賴我爺爺沒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