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羣圍在一起,靳宛看不見內裡的情形。可從爺爺的聲音裡,她能聽出爺爺很生氣。
能惹怒和善的爺爺,肯定是有人做了非常過分的事。
靳宛不急着出頭,她倒想看看,又是誰要整幺蛾子。身形嬌小的她,低着頭靠近也沒人發覺,倒方便了她暗中觀察。
“你好意思提公家的地?我都聽說了,村裡要建祠堂,看中了你家那塊風水寶地。可沒想到你那麼自私,不管大家怎麼求你,你也不肯把地貢獻出來。”
這大嗓門一聽,就是方敏那潑婦的。
靳宛心頭微怒,自己再三給她留了餘地,怎料這人記吃不記打!
鄉下人對宗族都很重視,特別是村中的長輩。因此方敏此話一出,那些個同靳海一般年長的老人,對他也頗有微詞了。
雖然他們沒有像方敏那樣,當着衆多村民的面,指責靳海。但從他們的眼神裡,已能看出他們對靳海的不滿。
“重修祠堂我很贊成,可我把地讓了,以後我跟小宛住哪兒?”靳海爲人老實,想來想去也只有這個理由,可以拿來反駁。
豈料他話音一落,便有與他同齡的老人,不贊同地道:“靳海,你這話就不對了。村長選中你家的地,是你的榮幸,你該高興纔對,幹啥顧慮這顧慮那的?”
“沒錯。靳海,平日裡大夥兒對你爺孫倆不錯,現在只是讓你搬個家而已,你就不樂意了?”
“依我看,是靳宛那丫頭把你帶壞了。以前,你忠厚老實、樂於助人,心腸好着呢!如今靳宛長大,學會動歪腦筋了,上個月在你家,我還看見她跟村長頂嘴!”
別人說靳海啥都行,可自從出了二虎那檔子事,但凡有人說靳宛一個不好,他就要急眼兒。
這不,那老頭剛說完,靳海便憋紅了臉罵:“你們一個個狗拿耗子多管閒事!那是我家的地,我想拿出來就拿,不想拿就不拿,誰也管不着!”
“嘿!靳海,人講道理你聽不進去是不?”老頭兒覺得他這火發得莫名其妙,過去靳海可沒那麼小氣。
方敏看得幸災樂禍,嘀咕道:“上樑不正下樑歪,難怪靳宛那野丫頭沒大沒小。”
話纔出口,她的膝蓋莫名一痛,整個身體失衡地往前撲倒。
站在她前邊兒的男童可遭了殃,無緣無故遭到泰山壓頂,登時被砸得摔在地上。
下一秒,小孩子震天動地的哭聲,響徹了雲霄。
“好痛嗚嗚嗚……娘……”
男童的娘急忙跑來,一邊扶起自己兒子,一邊責怪地看着方敏:“我說二虎他娘,你都幾十歲的人了,還站不穩嗎?這要把我家娃兒壓壞了,你拿啥賠?”
大家都把目光放在方敏身上,她着惱地爬起,拍去衣服上的塵土。
嘴裡還嘟囔着:“邪門兒了,好端端的我膝蓋咋會痛呢?”
“大約是壞事兒做多了,遭報應了吧。”
一道清脆的聲音,涼涼地說。
方敏聽得火冒三丈,擡頭四處張望,罵道:“哪個臭嘴巴的在胡說八道?”
隨即,嫋嫋娜娜的少女,邁着輕盈的步伐,從人羣中走出。
見到少女,方敏恨得把牙都磨碎了。
她怒瞪靳宛,叉着腰一副潑婦罵街的派頭:“瘋丫頭,又是你搞的鬼,對不對?”
“真好笑,自個兒有病還賴別人。大柱嬸,一個月前你家二虎纔拿石頭砸了我腦袋,虧得我命大活了下來。怎麼着,今兒個你又想把我冤枉死?”
靳宛胸口憋着一股火,可沒什麼心思跟方敏鬥嘴,一開口就直接把她往死裡懟。
可能是這一個月裡,靳宛對方敏和蔡氏的容忍,使方敏以爲靳宛心虛了。這導致她自信心膨脹,結果變成眼下,這副好了傷疤忘了疼的模樣。
“你說誰有病呢?臭丫頭,我好歹是你長輩,當着這麼多叔伯的面,你那樣子像話嗎?”方敏理直氣壯地回道。
剛剛靳海跟老一輩的人起了爭執,這會兒她跟靳宛鬧起來,大夥兒應該會站在她這邊。
如是想着,方敏信心更足,又諷刺起了靳宛的裝扮:“喲,了不起啊,這是剛從村長家回來呢。怎麼,永福那孩子還沒被你折騰死啊?”
“嬸子,你要是沒病,嘴巴咋那麼臭?我隔得老遠,都能聞見你嘴巴里那股子噁心的氣味。”靳宛皮笑肉不笑地道。
旁邊的老頭兒看不過眼了,張嘴就是對靳宛一頓訓:“丫頭,你咋跟大柱媳婦兒說話吶?早聽說你這丫頭不懂事,對長輩沒丁點兒禮貌,這咋配做我靳家村的人?”
“靳遠,輪不着你教訓我孫女兒!論輩分,你還得叫我一聲哥,你對我又是怎麼說話的?!”
靳海立刻罵了回去,那護犢子的樣子,叫靳宛看了心甜。
她踏出一步,大大咧咧地說:“遠爺爺說我沒禮貌,那先前咋不見你說大柱嬸沒禮貌?”
悠悠掃了一眼周圍的人,入眼的都是些看熱鬧的傢伙。
“別當我是聾子,剛剛大柱嬸對我爺爺說的話,我可聽得一清二楚。”
越往後說,靳宛的聲音越冷,“我倒要問問大夥兒,她有沒有那個資格,來教訓我爺爺?”
驟然提高的聲音,將圍觀的人震懾得呆愣幾秒。
靳宛倏地轉身,直勾勾地盯着方敏,眼神凌厲:“你說我爺爺自私?十年前村裡發大水,我爹孃是咋死的?
“若不是我爺爺強拉着他們,去救助被困的村民,我會成爲沒爹沒孃的‘野丫頭’?!”
“靳宛,這兒沒你說話的份兒!”察覺靳宛絲毫不把自己放在眼裡,靳遠氣得吹鬍子瞪眼。
靳海還沒出聲,少女便將冷厲的視線,投到了靳遠身上。
“遠爺爺,如果我沒有記錯,你說村長選中我家的地,是我們的榮幸對吧?既然如此,那我們把這個榮幸讓你,給你個機會表現。”
靳遠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說一遍?”
靳宛壓抑着怒火,沉聲一字一句地道:“我、說,讓你把你家的地貢獻出來,叫你心裡也榮幸一番。”
說完,似是看出靳遠被氣着了,她又扯起脣角假笑,“遠爺爺,我這也是在跟您,講、道、理!”
然後她再不看靳遠一眼,望着周遭的村民,放聲道:“我爹孃去世的這十年,我爺爺對鄉親們,從來都是有求必應。
“大夥兒捫心自問,有哪個是沒受過我爺爺幫助的?某些人好一手顛倒黑白的本事,你們就是這麼對我爺孫倆‘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