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老太爺去河口釣上娥水夜叉的事情很快在西河鎮傳遍了。
即便有一些個親眼所見的人,但這種事還是太過誇張,有信的人自然也有很多不信的人,卻也不妨礙這件繼續傳開。
不過至少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那天人羣回來的時候,幾條船上滿載了娥江大魚,都是那種個大鮮活的。
易老太爺承諾的請全村人吃魚當然也兌現了。
或許易老太爺可能是忘了,如今早已經是西河鎮了,但還是有不少原本西河村的一些老人健在的。
鬧鬧哄哄一陣整個西河村的老鄰居大多都來了,西河鎮如今的新鄰居也有不少來賞臉的。
易府擺開大席面,還請了鎮上酒樓和客棧的大廚前來幫忙。
外頭還吃得熱鬧呢,易勇安就坐在大堂中和人高談闊論,講着自己如何同大魚博弈。
“你們是不知道,我惦記了幾十年的那條大魚,原來是娥江中的一名夜叉神,好傢伙,難怪當年我釣不上來。”
“那易太爺您如今怎麼釣上來了呢?”
隨着時間的推移,就連睡都睡在了父親旁邊,在易勇安的房間內搭了一張牀。
——
秋風送爽的夜裡,昨天才回到家的易書元今日走到了易府的花園亭中,他坐在亭中石桌前的時候,灰勉已經掏出許多下酒小菜,甚至還擺了盤。
可能是一種淡淡的直覺吧,易家人多少都明白老太爺時日無多了,哪怕有郎中說老太爺身子骨好得很。
也就是做完了這些之後,不多時,一陣陰風吹來,幾道鬼影已經到了院中,而易書元則已經翻開酒盞倒上了酒水。
也只有小孩子永遠保持着好奇,聽到那些奇異之處會瞪大了眼睛報以震驚。
易書元擡起頭,來者正是吳明高,他只是笑了笑,伸手指向一邊。
緊張了一整天,易勇安能吃能笑,睡了個午覺還引起不少人驚慌,引得不少易家人匯聚,結果只是一個午覺而已。
易家這種大席面,只邀鄉人前來,既不是壽宴也不是婚宴,自然不用收什麼禮金,純粹是請人吃飯熱鬧熱鬧,自然誰都愛來,尤其是小孩子。
而在另一處屋子內,吳家父子則同易書元講述着那些年吳明高的事情,更是拿出吳明高晚年的一些臨摹之作,以及一些沒能寄出去的信件。
孩子們一陣驚歎,個個都是原來如此的樣子,也有不少孩子看向易太爺身後的架子,那根魚竿就陳列在上頭。
易書元也在家中,甚至也說書助興,只是廣大與會者並不會覺得他是易家的祖太公,只是易家請來的一個說書人。
易書元從袖中取出了那得自登州的半壺挑肩酒,將之擺在桌邊。
一天兩天,一旬兩旬,甚至兩三個月之後易家人終於意識到,是自己過度緊張了,老太爺能吃能睡,一切皆好。
與今日府上的熱鬧相對的是,易家人今天大多都沒有太過遠離,易軒和易阿寶更是就在廳堂附近不走開,他們心中有一種懼怕,懼怕老太爺心願已了,隨時可能“離去”。
說話的鎮子上的孩童,並且這會易勇安身邊圍了不少,他們提前吃完了就都過來了。
“我曾想過很多次再相逢的場景,卻不想今日在這種場合見到你,吳某如今是稱呼你爲仙尊呢,還是先生?”
總而言之一句話,吳明高晚年也算自得其樂。
關鍵是聽易老太爺講故事,還能拿糖果。
只有一個人始終很緊張,那就是易阿寶,他甚至一直沒有回過月州書院,選擇暫時留在家中,每天看護在父親身邊。
“說那麼多作甚,請坐。”
“嘿嘿,我如今怎麼釣上來,那自然是功力漲了,都聽過江湖客吧,能飛檐走壁,勤學苦練年深日久自然武功蓋世,我釣魚也是這麼個道理,到老了可不就厲害了嘛!”
就連易書元都經常出去,或去元江縣,或去月州,有時好幾天不着家,有時也會在家中待幾天。
吳明高咧開嘴,直接在桌邊坐下,取了酒盞的那一刻,易書元已經舉杯碰來,酒盞輕觸,二者皆是一飲而盡。
灰勉抓起桌上一粒花生米塞進口中咀嚼得“咯吱”作響,樂呵呵玩笑一句。
“吳大人如今可比在陽間還威風,跟着不少人呢!”
“莫要取笑我了,吳某不過是陰間一名小小功曹。”
易書元看着吳明高。
“易某當年也不過是一名小小的筆吏!而且這功曹也不是那麼好當的,請!”
“請!”
功曹官吏也並非一般的小吏,實際上是有資格頂上判官之位的,只不過判官若無變故也不會輕易換,功曹也不止一位罷了。
酒過三巡之後,易書元笑問一句。
“今日之事在陰間應該少有吧?”
吳明高一邊倒酒一邊撫須,笑着搖頭。
“至少吳某任職以來從未見過,還是易先生面子大啊!”
今夜,易勇安似乎一直沒有睡着,此刻更是頻頻翻身,大木牀都時不時發出輕微的“咯吱”聲。
易阿寶就睡在父親對面的一張小牀上,他本來已經睡着了,不過聽到頻繁的翻身聲,睡過一覺的他也醒了,這會睜開眼睛藉着窗前月光看看那邊的大牀。
“爹,您哪裡不舒服嗎?”“沒有.快睡吧.”
此時的屋外,一名白衣老嫗就站在門前,她聽到了屋中的聲音,臉上也露出笑容,許久之後她才伸手推開門走入了房間。
易勇安似乎是聽到了“吱呀”一聲,下意識喊了一句。
“是阿威麼?”
“爹,阿威回家享福去了,現在是阿德了,這麼晚了他也不會來的。”
“哦”
易勇安應了一聲,翻身過來,睜開眼睛看了看門口,卻見到了一個老婦人走了進來。
這老婦人就像是從自己略微模糊的記憶中走出來的一樣,到牀邊變得逐漸清晰,也讓勇安一下子激動起來。
“阿寶,阿寶!你娘來了,你娘來了!”
阿寶心中一驚,一下子掀開了被子坐了起來,他看看昏暗的室內,再看向父親的牀前,沒有任何人,只有老父親一人在激動。
“爹,您別嚇孩兒,爹!”
“不騙你,真的是你娘來了!”
在易勇安的眼中,妻子李氏此刻還看向了阿寶,眼中滿是慈祥,然後纔回頭看向易勇安。
“老頭子,我在下面都聽說了,你釣了好大一條魚,把娥江的夜叉都給釣上來了!”
“是嗎,是嗎?伱也聽說了?哈哈哈哈哈”
易勇安笑了起來,卻讓阿寶聽得心慌,但這種慌並非恐懼,更多的是不捨。
“爹,我去叫人,我去叫人!”
阿寶披上外衣,直接到門口開門,一打開就是一陣秋風襲面,更有一股特殊的陰冷感,若是他能目視鬼神,就會知道外頭有一些陰差在等着。
“阿德——阿德——”
已經睡下的家丁被阿寶的喊聲驚醒,慌忙起身之後開門迴應。
“唉,老爺什麼事?”
“快去喊軒兒他們——快來老太爺這邊,要快——”
易府之中各處都開始掌燈,易書元和吳明高坐在亭中也能聽到易家內忙亂,易家老小紛紛向着老太爺的屋舍集中。
易書元喝完一杯酒,此刻也站了起來。
“咱們也該過去了。”
“是啊,是時候了!”
吳明高將酒水飲盡,然後同易書元一起走向那邊的屋子,當易書元出現在門前,易家不少人都看了過來。
“伯爺爺,爹他.”
“我知道!”
易書元走向牀榻,在他眼中,易勇安躺在牀上,其妻子李氏坐在牀邊,見到他進來,夫妻兩都看了過來,並且一起開口。
“大伯.”
易書元點了點頭,而他身邊吳明高則帶着一隊陰差走了進來,也帶來一陣陰風。
“易勇安,許久未見了,你也是時候走了。”
“吳大人?還有,這不是周老弟麼?”
陰差之中有人面露詫異,他沒想到這會易勇安竟然認出他來,看了看吳明高和易書元,此刻也是笑着走出來。
“易老哥,許久未見了,當年我還吃過你釣的魚呢!多謝易家照顧年邁雙親,他們來陰間的時候都和我說了謝謝了!”
那是從西河村中走出去的漢子,曾經在元江縣當了捕快,早年因公殉職,沒想到也成了陰差。
“周老弟,真的是你啊”
易勇安此刻熱淚盈眶,記憶也終於再無模糊,他忽然發現,除了妻子,今天來接他的可有好幾個熟人。
“這不是老李頭嗎,你也來了?”
又是一個熟悉的老衙役,往日裡較爲嚴肅的陰差,今日也向着將死之人多說幾句。
那幾個人名從易勇安口中出來,易家人有的人心中發慌,而更多的則是悲傷。
沒過多久,易家就傳出哭聲,易老太爺終於還是沒能熬過今年,撒手人寰了,走的時候兒孫簇擁,也算是喜喪。
——
PS:過年了,休息一下,今天第二章沒了,明天年三十,要去兩家吃團圓飯,明天也沒有,祝大家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