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這會徹底放晴,大秋寺中是一片溫暖的感覺。
窩棚的門再次打開的時候已經又過去了至少一刻鐘,而這次開門出來的則是易書元和之前幫忙的婦人。
只不過她們出門的時候,立刻就感受到外面很多人看了過來,易書元將一縷略帶彎曲的頭髮撥弄到臉頰一側,這一葉障目之下,若不仔細端詳,也能減輕了自身容顏的影響。
但是這會似乎用處並不大,估計也就沒幾個不仔細看的,不過在外頭的人也大多是老婦老翁和孩童,畢竟大多數力壯之輩都去幹活了。
孩童眼神純粹是天真好奇,長輩們的眼神多少都帶着些敬意,也有一些疑惑。
少數幾個男子接觸到易書元視線看來,多是會下意識尷尬避開。
易書元還看到了一個身寬體胖肚子微鼓的麻臉漢子,居然也在她看去的時候和別人也避開視線。
這蛤蟆倒是在這時候醒了,是被嬰孩降世的哭聲吵醒的?
反正就當不認識了!
易書元也就是出門掃視了一眼,隨後和那婦人一起帶着木盆木桶去往寺院後方,沒有和任何人搭話的意思,當然也沒什麼敢上來搭話的樣子。
一邊走,易書元也還在叮囑婦人,一些事項。
“剪刀布巾沸煮,可滅污穢邪氣.接生重在一個‘接’字,可接可託萬不可過於運力,當嬰孩頭身過半出體,方能手託着微微助一把,卻也萬不可太過.”
“嗯,我都記下了”
寺院裡懷有身孕的女子其實不止一人,未來或許還會有更多,易書元也是要將接生的知識傳給婦人,這裡最好還是有一個真正的穩婆。
而有些注意事項就和產婦坐月子一樣,都是故老相傳的知識。
如開水放涼用於清洗之類的事,婦人也是本就知曉的,只是很多事在情急之下容易慌亂。
但在易書元身邊一起接生了一名嬰孩,到此刻婦人也像是開了竅一樣。
此前種種都記在心中,雖然最後差點從送剪刀變成刺剪刀,但也是因爲地面坑窪,這種細節反而會更加銘記在心。
兩人一直到了大秋寺齋膳堂和後面的伙房都還在說着,周圍都是幫忙的中老年婦人,有的在洗衣,有的在燒水,也有的在劈柴。
衆人口中更是議論個不停,說的也是前頭生孩子的事。
“聽說那接生的穩婆年輕得很啊!”“確實如此啊,剛剛我也看到了,當我女兒都嫌小啊,長得也是端莊秀麗.”
“那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娃啊?”“自然不可能啊,那姿容肌膚怎麼可能是窮苦人家的啊!”
“那她還會接生?”“我聽說可能是天女下凡呢”
“這還真說不定呢!”
不過看到易書元和人一起走來,周圍的聲音一下子就止住了,有人指向那邊,低聲道。
“看,那就是穩婆!”“哎呀真叫年輕啊.”
易書元對於這些老婦人也並無惡感,過來的時候笑着點頭,隨後就和那婦人一起清潔木盆,再舀水燒水,嘴上的教導也不停下。
畢竟剛纔的接生只是其中一種情況,雖然是比較兇險的那種,但還有更多其他的可能。
當聽到穩婆在教人如何接生,周圍的老婦人很快也加入進來,七嘴八舌說着一些自己所知的知識。
一大把年紀的婦人,雖然都不是專業穩婆,但對於生兒育女之事也是有很多瞭解的。
剛剛那種情況若易書元不現身,最終頂上的估計也就是這些人中的一兩個了,只是那會她們精神和體力上很可能都跟不上,更不用說產婦的兇險了。
在這伙房之處,說開了這些話題,氣氛倒是遠比前頭融洽。
原本還有兩三個寺中火工僧人在幫忙的,聽到這些話題紛紛念着經尷尬地迴避着走開了,只剩下一羣婦人在聊。
直到該問的都問了該明白的都明白了,陪同易書元一起接生的婦人忽然意識到,自己還不知道這穩婆叫什麼呢。
“對了,姑娘,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年紀輕輕的還懂醫術,一定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吧?”
“是啊閨女,你是哪裡落難的小姐啊?”
這會熟稔了不少,也有老婦玩笑一句
“還是說伱真的是下凡的天女麼?”
易書元笑了笑,剛剛燒開的熱水往水桶裡面舀,激起一片片霧氣,讓她也顯得有些若影若現。
“大戶人家的小姐哪有我幹活利索啊?若說天女下凡,豈不是動動手指就能幫人把孩子生了,哪需要這麼累啊?”
“說的也是,那姑娘你叫什麼啊,哪裡來的啊?”
“我叫冪籬,是從南方來的,家中有人從醫,學了一些醫術,對生產之事略知一二,這位嬸嬸是何名諱啊?”
聽面前姑娘這麼問,之前一起接生的婦人才想起自己也沒說名字,趕忙回答。
“我叫管杏華,多謝姑娘傳授接生之法了,家中男丁都死於戰亂,以後天下太平了這也是一個謀生手段呢”
沒過多久,產婦的丈夫就來伙房這邊提熱水了。生孩子的事到了這裡,已經不需要外人額外操心,他們一家自己就足以應付。
易書元就好像是纔出現的時候一樣,在不知不覺中就淡出了衆人視線。
不過常人的視線好避,有的視線卻不好躲,易書元踏着一縷清風從大秋寺離開,很快繞過一處山峰而去。
只是看似是山峰遮蔽了易書元遠去的身影,實則已然貼着背風處凌空站定。
僅僅幾息之後果然有一縷雲霧跟隨而來,只是繞過山峰的時刻,易書元袖中摺扇滑出化爲利劍。
“錚——”
一聲清亮的劍鳴響起,那一縷雲霧當即潰散,大蟾王也顯出身形,身體僵立在了空中。
此時此刻,正有劍尖抵在大蟾王咽喉之處。
好強好銳利的劍意!光是被劍指着就有種好像腦袋和身子已經分家了的錯覺。
遁霧之法乃是完全融入雲霧之中,絕非尋常障眼遮目之法能比,也是大蟾王御水之法到了極高境界的標誌,卻不想竟然瞬間被識破了!
心驚之餘,大蟾王再看向握劍之人。
那似笑非笑自若的神色和持劍橫空平靜,更有一種劍意自在之感,與剛剛在寺廟中給人的感覺截然不同卻融合在一個人身上!
明明告誡自己不要多看不要多想,但忍不住還是瞪大了眼睛目不轉睛,隨後又立刻心生懊惱,趕忙甩頭。
易書元皺起眉頭,大蟾王的眼神有那麼一會讓她不由升起一股惡寒,這貨看靈鯉夫人不會也是這樣吧?這倒是多少能理解一下小鯉魚她娘了。
“哼,大蟾王,你也是有數的一方大妖,更冠了一個王字,使這手段跟着我所爲何事?”
“你,你,你竟然知道我是誰?”
易書元也是笑了,你這蛤蟆不至於這麼容易移情別戀吧?
“有可能爲禍一方的妖孽,我知道也很正常,說不定哪天你就死在我劍下了!”
“那決不能!咱好歹也受邀去了星羅會,而且吃人家嘴軟拿人家手短,得了仙丹這等好處,咳,我蟾某人,不至於不給本方天庭一個面子!”
你還喘上了?被劍指着的是你不是我,你搞清楚!
易書元把劍收起持劍橫在身後,冷眼看向這大蛤蟆。
“說,什麼事?”
見到劍收起來了,大蟾王臉上立刻堆滿自以爲和善的笑容。
“呃呵呵呵,就是來問問仙子名諱.在何處仙山修行.爲何,呃,爲何來此啊”
易書元冷笑一聲。
“嘿,名諱?你剛剛不是都已經偷聽到了麼?至於何處修行你就不必知曉了!”
大蟾王默唸“冪籬”二字,隨後趕緊詢問。
“那,那爲何來此呢,不至於是來接生的吧?”
“爲何?你與那白鶴在在大秋山附近鬥法,動靜如此之大,我在遠方便已經察覺氣機,不過是來此一看,若你二妖爲禍造孽,便斬了!”
好大的口氣!
大蟾王心中笑着,這話就我這邊說說行了,白鶴那傢伙可沒有我憐香惜玉!
心中那麼想口中不能那麼說。
“是是是,仙子教訓得是,我與鶴兄只是切磋切磋,這不收放自如嘛,也未波及其他.”
“所以我也沒出手,至於寺院接生之事,也不過恰逢其會罷了,就此別過了!”
說完易書元一催腳下清風,更帶着一分劍氣鋒銳迅速向遠方而去,大蟾王一見又趕忙跟了上去。
只不過這時候易書元也煩了,給你臉了?
從急速到驟停,易書元瞬間站定憑風而立,側身以銳利眼神看向後方也緊張停住了大蟾王,許久不動也一句話不說,就這麼看着他,看得對方略有疙瘩的臉上似乎都起了汗珠。
“呃冪籬仙子,你可能對我有些誤會,我蟾尚只是想和你這仙道高人論道求教一番啊,絕對.”
持劍仙子不容他把話說完,冷笑間,輕輕吐出一個字。
“滾!”
這語氣感覺,讓大蟾王下意識做出回答。
“是是是這就走,這就走.”
隨後架起妖風一溜煙往遠處跑,等跑出去數十里了,大蟾王忽然反應了過來,接着“啪~”地一聲狠狠一拍腦袋。
“哎呀!我在幹什麼啊?她又不是靈鯉夫人啊!”
大蟾王懊惱地回頭,想要再回去,但此刻遠方仙蹤縹緲,連個影子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