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妖氣徹底釋放,整整一夜,和樂山都被天雷澆灌,雷劫的勢頭也越來越猛烈。
蟾蜍與白鶴的爭鬥在此後的天雷之中都顯得黯然失色,彷彿即便大蟾王這樣的大妖怪,在天地之力面前也顯得渺小。
暈厥之中的韓師雍卻並沒有完全失去感知的能力,彷彿半生半靈魂出竅,在恐懼之中看着山中雷劫之夜,甚至有很多雷霆是衝着他而來的。
待到雷霆最爲猛烈的後半夜,天上下的也不再是雨,在韓師雍的感覺中,那下的簡直是雷火,整個和樂山徹底“燃燒”了起來。
韓師雍雖然暈厥了卻痛不欲生,但漸漸越來越麻木,感知也越來越弱,隨後陷入了徹底的黑暗之中。
——
“轟”
伴隨着整個和樂山的震動,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將韓師雍驚醒了過來。
“咕呱.哈哈哈哈呱哈哈哈哈哈我活下來啦,活下來啦,五百年,又多五百年,還要多謝道友成全,哈哈哈哈哈.”
“多五百年又如何,不過是逃避罷了,今日取巧他日必然加倍還來!”
“哈哈哈哈哈,有這五百年便有五百年的可能,總好過死在今天,咕呱~我去也——”
韓師雍迷迷糊糊睜眼,整個和樂山上閃耀的雷光似乎在減弱,風還在呼嘯,雷聲卻已經不那麼誇張,有黑影在山中膨脹,也有巨翅白光遮蔽天空.
和樂山中央一座焦黑的山峰上,一隻白鶴單腿而立,雙翅展開任由暴雨沖刷。
“嗚嚕嚕嚕.”
鶴鳴聲中,羽毛和鶴嘴邊緣的一些血液也被沖刷乾淨,一枚散發着微光和丹香的養元丹飛出,直接被鶴嘴銜住又吞下肚去。
易書元看向遠方,天空的一個方向,大蟾蜍沒有真的要置人於死地的打算,劫數一過立刻登天而起,撞碎雲霧不再回頭。
其實易書元不知道這大蟾蜍的具體細節,對方說多了五百年,意思是五百年後還有死劫,根本不算突破?
只不過面對這個說要吃白鶴肉的蛤蟆,哪怕已經收手,易書元也是嘴碎着諷刺一句,卻也沒有再動手的打算了。
視線從天邊收回,易書元此刻的一雙鶴目望向趴在遠方山坳中的韓師雍,對方染了一片蟾血,也牽扯入了此劫,又因爲乃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國師,有王朝氣數加身,相當於也扛了一部分雷氣。
這大蟾蜍確實了得,整個爭鬥過程,易書元都覺得好似在火焰山上烤着一樣,若非他自己的應變能力也很強,還真就成了烤熟的白鶴被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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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韓師雍,能活下來只能說有運氣的成分,或許也有另一層意義。
養元丹的藥力開始發揮,易書元白鶴之軀身上的損傷和身中的痛苦也開始恢復和減弱。
漸漸地,丹頂白鶴身上的羽毛隨着大雨不斷脫落,甚至是滑落,白鶴身形漸漸拉長,鶴嘴也漸漸收縮,到雙翅之間白羽脫落,露出了光滑的肩膀,手臂、雙腿、脖頸.
白羽不斷滑落,也不斷露出肌膚,直至一個光潔的人仰面迎着大雨站在山巔。
此刻額頭還是一片赤紅,但慢慢的這鮮紅之色就開始收縮,最終在眉心上方收縮爲一個棱形的紅點。
下一刻,地面的白羽旋轉着飛起,又在附着到了易書元的身上,形成了一件大體白色卻又在衣袖衣襬末端點綴着黑色的羽衣,和此前易書元纔來南晏時候的穿着很相像。
“呼”
易書元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自己的腳,又摸摸自己的臉,明明不是第一次做人,但他這會就像是剛剛化形的妖物一樣,感受着身上的變化,同樣的新奇,也同樣的有趣。
“原來這就是妖物化形的感覺,確實和地煞變也有相似之處”
而本質上有區別的地方在於,尋常妖物化形是得人軀,易書元此番化形,算是真正完整了妖類之軀,是某種程度上的逆變過程,畢竟此前的白羽鶴嚴格來說不算是妖變。
但今日的結果其實很取巧,雖然神奇,雖然也不差,可以說是得法而不得真,成是成了,可易書元自己也有並不能道盡其中玄奧,更不用說以此傳授弟子了,不得真自然不算真傳。
或許將來還需要一重從頭開始修行了精妖之變化纔算圓滿。
易書元思慮着喃喃幾句,隨後又皺起眉頭。
對於大蟾蜍而言這次的死劫力分多方,算是取巧度過了,但對於易書元自己,雖然也藉此劫化形,比正常妖怪修行跳了很多級,可對於大暑小暑似乎都沒有完全渡過的感覺。
大暑易書元自有感應,心知絕非一時之功,那麼小暑呢?
經歷了同大蟾蜍相搏又在此等恐怖雷劫中化形,小暑也不能算過麼,或者還差一點吧?
韓師雍遙遙望向那邊山巔,終於是看到了一個人的模樣。
“趙,趙道友可,可是你?嗬.”
聲音很沙啞,也傳不出去多遠,但易書元卻是聽到了。
此刻的易書元白鶴羽衣,側目看向遠方山坳。
“韓師雍,這裡沒有什麼趙道友,也沒有什麼登仙梯,我乃是白鶴所化,你心中所求不過是一場空罷了。”
話音落下,山巔帶起一陣如同羽毛的光暈,才化形的白鶴已經消失在了原處。
韓師雍掙扎着嘗試起身,但隨後就感到渾身無力痛苦不堪,等身上的暈眩感再次襲來,他又一次暈了過去。
——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韓師雍又一次甦醒了過來。 “嘩啦啦”的大雨依然下個不停,和之前不同的是已經聽不到雷聲,在這種白噪音中,整個和樂山好似失去了別的聲響,更沒有了此前的鬼哭狼嚎。
這次韓師雍沒有貿然起身,在雨中平靜地等了一會,隨後支撐着一點點從泥漿中爬了起來。
身上並無太強烈的痛楚,只是刺骨的寒冷讓韓師雍想要哆嗦,但他還是張開雙手閉目仰天,任由大雨沖刷着身軀。
雨又下了整整兩天,中間就算有停的時候也僅僅是片刻,也虧得雲露府整體地勢不低且有不少流速快的水系,否則都能短暫內澇了。
到第三天清晨,天氣終於放晴,陽光落到了整個雲露府。
府城之中,很多人都開始忙碌起來。
一條大街的街頭拐角,一個上出早攤賣豆腐腦的攤主很快就被一些熟客圍住了。
這兩天大雨,除了有店面的那些,如這位攤主這樣肩挑手扛走街串巷做生意的人少了很多,今日算是都能出來了。
豆腐腦攤前就只有前後兩個木桶,也沒有坐的地方,幾個食客端着碗捏勺,一起討論着這幾天的大雨。
“哎呀這幾天的雨可甚是誇張啊!”“誰說不是啊,尤其是之前那一夜,雷聲就沒怎麼斷過,我呀,一晚上都沒睡踏實!”
“我也是啊,這麼嚇人的雷聲這輩子也少見啊!”
“你們懂什麼,這呀,一定是老天爺在收妖怪呢,一會我得去廟裡上個香,再從道人那請個符回去保平安!伱們呢?”
“我還是算了,一個平安符一百文,請不起啊.”
在這裡,很多廟宇中的廟祝也是由白羽道的人擔任,或者說很多廟宇的管事人也都入了白羽道。
只是這靠山不是誰都想要的,若非迫不得已,誰會願意收益比打對摺還慘呢,即便不少大廟依然能獨善其身,可這種趨勢確實存在。
街頭巷尾的人們聊着昨晚,拉着家常,那豆腐腦的攤位前,忽然有人指向了不遠處。
“唉你們看,這人怎麼弄成了這樣啊?”
“哎呦是啊,髒兮兮的,是叫花子麼”“不像,這天氣叫花子穿這麼多啊?是去哪個坑裡摔了一跤麼?”
“我看八成是有病”
“噓,過來了”
人們口中議論的人,其實是正是韓師雍,只不過此刻的他並無往日裡國師那高高在上神秘莫測的樣子,更如同一個失魂落魄之人。
韓師雍一步步走着,他花了三天兩夜的時間,從和樂山中一直走到了雲露府。
雖三天兩夜沒閤眼,但韓師雍整個人卻好似一直在夢中,他步履蹣跚,身子搖搖晃晃,走到了此處,聽到了人們議論他,才略顯茫然地擡頭。
韓師雍的雙目漸漸恢復了焦距,也看清了街道和建築,以及他環顧四周時避瘟病般避開他眼神的人們
“呵,呵呵呵呵呵”
韓師雍忽然笑了起來,周圍的人就避得更遠了一些。
遠處的一棟茶樓之上,有兩雙眼睛也看到了街頭的情況,四目之中瞳孔都微微散大。
“是韓師雍,他怎麼搞成這幅樣子!”“別看他!”
“他狀況不佳,是不是藉此機會能出手殺了他?”
“你瘋了,他或許是裝的!”
兩人說着的時候,街道上又匆匆趕來幾個身穿白羽道法衣的道人,爲首一人正是一個老者。
“師尊!師尊!您怎麼纔回來,我在山中找了好久啊!”
廖文質激動地喊着,衝到了韓師雍,眼中含淚地看着面前的人。
“師尊您怎麼了?您怎麼了?快,隨我回宮觀,我們先回去!”
老人背過身,直接將韓師雍背了起來,帶着弟子們小跑着離去,而茶樓上的江湖客也安靜了下來,並未魯莽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