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易書元並沒有直接回府城內,而是御風順着開陽大運河向南。
船隻在水中需要航行多日才能到達的距離,在御風的速度下也用不了多久,很快易書元就到了水神水府大致的江段位置,隨後直接從天上落下。
大河的河面上有水流分開兩邊,易書元直接水遁而入,僅僅留下一些水花翻涌的痕跡。
這是易書元第一次靠着御水在水下前行,還是很有新奇感的,他不需要遊動,而是靠着水流帶着自己走,其實和御風的感覺差不多。
易書元順着水流前進,此刻看向河底位置,卻看不到水府在哪,只能隱約看到一層若影若現的泡沫。
水府其實很好找,只不過禁制不好隨便進,但易書元也能確定水府就在這裡。
“請問水府之中哪位神將在此,在下易書元前來拜訪!”
易書元沒有直接破開禁制,但聲音在水中卻輕易透入到了水府之中。
如今整個開陽水神的水府宮殿內顯得十分冷清,水神死了雖然沒有說要牽連所有手下,但還是嚇跑了不少水族。
若說還有誰說得上話的,那也就是蟹將軍了,他的死對頭被天庭五雷所滅,但他卻實在高興不起來,一段時間以來一直惴惴不安。
可是修行到了今日,蟹將軍也捨不得如今的地位,而且就算逃了能去哪呢?難道去海中麼?
正在此時,易書元的聲音從外頭傳了進來,很快傳遍整個水府。
睡夢中的蟹將軍一下子驚醒。
易書元?
那不就是易道子!
天庭斬了水神的時候可是有書文落下來的,講明瞭前因後果。
“易書元”三個字此刻在蟹將軍這,簡直和常人心中的惡鬼索命一樣,他衝出自己休憩的殿內就要御水而逃。
但是逃出室內後卻又漸漸慢了下來。
人家仙道絕巔的人物,天帝尚且給其幾分面子,若對方來尋仇,我一個小小的水神部將,如何能跑得了?
再想到當初水神大人是主動上天告狀,才惹出最終的殺身之禍,蟹將軍心中也存了幾分其他想法。
仙道中人應該不嗜殺吧?
若真的來者不善,直接殺進來便是了,水府之中誰人能擋?
想通這一切,雖然心中懼怕,但蟹將軍還是獨自去往了水府外圍。
隔着水府禁制的水膜,蟹將軍望向外頭,那是一個長髮披散在水中的人,對方的避水咒如同貼在皮表,好似常人站在水流之中。
易書元心有所感,轉頭看向眼前的一個方向,令蟹將軍心頭一跳,趕緊驅散了前方的水膜顯出身形。
“在下水府蟹將謝慶,拜見易道子仙長!”
蟹將軍雖然一隻手還是蟹鉗,下半身還是蟹軀,但儘量保持着禮數週全。
不過他的稱呼其實有些怪,嚴格來說易道子是號,沒必要再加個仙長。
“蟹將軍不必多禮,是易某來得冒昧水府中似乎沒什麼人啊?”
易書元看向蟹將軍後方,不但這位蟹將軍是獨自來的,他身後的水府中也靜悄悄的。
蟹將軍面露苦笑。
“水神大人身隕,府中人心惶惶,很多都跑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一代水神一代部將,縱然以後有新的水神出現,估計格局也會大不相同。
“不知仙長來此有何貴幹?”
易書元想了下還是照實說。
“蟹將軍,易某懷疑在承天府那一段河道中,有妖孽藏身,易某難辨水中氣息,希望水中神將能相助一番,不知是否方便?”
一聽是這事,原本心中還忐忑的蟹將軍立刻眼睛一亮。
“在下如今依然是河中神將,肅整水域是職責所在,更何況是仙長開口,此事責無旁貸,仙長放心,水府看似荒涼,但還是有不少人手的,我這便立刻召集剩下弟兄!”
易書元又看了水府一眼。
“還有多少人手?”
既然是助仙人除妖邪,蟹將軍便毫無顧忌了。
“仙長,別的不說,我手下兵馬尚在,能有夜叉十一,水兵八百,此皆爲能征善戰之輩,可佈下困妖陣,仙長,雖也有夜叉,但他們都爲我手下部將,絕無邪祟混雜其中.”
易書元點了點頭,正常夜叉本就該擺脫鬼物桎梏的,他自然不會吹毛求疵。
“多謝蟹將軍仗義相助,不過先不要打草驚蛇,悄悄去往那一段水域,此事也算你們功德一件!”
“仙長放心,我等絕不馬虎!”
易書元點了點頭,隨後告辭離去,這個蟹將軍雖然長相怪了點,但其實道行並不算低的,而且在水中則更能發揮出本事。
原本惴惴不安的蟹將軍這會就好像重新容光煥發,直接在水府之中發出點將聲。
“兒郎們——點兵集結——”
水神水府這邊,又重新熱鬧了起來。
——
承天府的一處街道上,剛剛從運河邊回來的易書元落到了城隍廟外,既然都已經請了水中兵馬了,那也會知一下承天府城隍好了,有鬼神一起盯着也放心一些。
易書元沒有選擇去鬼門關,這種隨意跨越陰陽界線的行爲,其實算作擅闖,他直接進到了已經閉廟的城隍廟裡頭,在正殿外看着城隍神像道。
“易書元求見承天府城隍大人!”
話音落下不過幾息,城隍神像雙目處便泛起神光,看向了殿外所立之人。
隨後一道模糊的神光從神像位置顯現,逐漸在神態前匯聚成一個高大的身影,正是承天府城隍法身,他走向門口打量着外頭的人。
此人就是易道子?
天庭斬神之事,別說是人間有諸多說書人編故事講書,成爲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在神道之中也不能算小事,那畢竟是開陽水域之正神!
所以易書元的名頭不能說名氣極大,但至少也不再是默默無聞了。
“易書元見過城隍大人!”
易書元先行行禮,城隍不敢怠慢,快步走出殿外拱手回禮。
“易先生多禮了,不知先生來此有何貴幹?”
陰間鬼神最爲重德,易書元一拜直接震神廟碎神像,更使的開陽水神金身破損,這種仙人不說仙道修爲如何,身上定是有大功德的。
所以即便第一次見易書元,承天府城隍也對他多三分敬意。
易書元見城隍好說話,便也不廢話了,將曾經對付貓妖和今天的感覺和懷疑說了一下,聽得城隍不由眉頭驟起。
九命貓妖玄姬?
這玩意殺了很多次都還沒死,可詭異得很!
聽完易書元的話,承天府城隍沉思之後便直言道。
“縱然先生只是猜測,但十三樓坊處看來是必有妖孽,沒有那九命貓妖也有其他東西,而若貓妖真的藏身附近,也不能叫她再跑了,這孽障爲禍蒼生,還能傳播妖疫,陰險得很!”
“城隍大人,此番最好是能將那妖孽抓住,不要直接誅殺!”
聽到易書元的話,城隍面露詫異。
“這是爲何?難道易先生還要尋那天庭邀功不成?”
城隍這自然是調侃之言,不過易書元卻得認真解釋清楚。
“非也,上一次易某直接將貓妖誅殺,此後再無氣息,我便以爲已經將之除去,若這次真的是她,那麼直接殺了很可能會再次失去她的蹤跡,所以,最好能抓住她,破解其秘密之前,困而不殺!”
城隍思考過後微微點頭。
“言之有理!不過此等妖孽已經數次吃虧,極爲難纏,我陰司不便突然加強對十三樓坊處的監管,未免打草驚蛇,還需易先生多加看顧。”
“嗯,易某心中有數!”
易書元這會也微微鬆口氣,水裡和岸上都找幫手,總比自己一個人強,並且城隍還明言會去找土地公。
若能活捉貓妖,那自然再好不過,易書元說出來的顧慮是實話,但同時也有自己的修行上的私心,可如果事不可爲,該出手時也不會手軟。
告別城隍之後,易書元終於可以找一處地方休息了。
——
京城的日子照常過去,讓一部分人驚喜的是,沐馨茶坊第二日繼續說《河神落》。
易書元的故事有別於其他說書人,一共分爲三個篇章,分別是《祭河神》、《困鯉魚》、《斬河神》。
其中第三個篇章爲故事的高潮,也是其他說書人編撰版本最多的內容。
而在易書元這,自然精彩紛呈,從仙人出現開始到河神告上天庭,最後到斬妖臺上走一遭,先前的壓抑在這一篇章得以釋放,也令聽衆大呼過癮。
沐馨茶坊也如當初茗州的慶元茶樓一樣,內部茶客滿員,外部街道上都擠滿了人,就連過來維持秩序的京師巡查,也往往會站在那聽很久。
易書元也可謂是招盡了同行嫉妒,只不過有同行發現,這位易先生居然並不忌諱自己的故事被同行偷聽偷抄了了去,要知道一般在這故事火熱的時候,說書人都是很提防同行的。
也是在易書元講第三個篇章的時候,今次的春闈終於開始了,來自大庸各處的貢生,要在貢院內度過數天時光,吃喝拉撒睡都在裡頭,只有交上卷子之後才能離開。
武舉則會在稍後時段開始。
對於諸多考生來說,這是關係人生命運的大事,其中的緊張不足爲外人道也。
而對於當今的大庸皇帝而言,最近這些年也是他要一展宏圖大計的時刻,志要成爲能比肩開國先皇,比肩古來大帝的人物。
勵精圖治四個字,幾乎從登基開始就一直在鞭策着皇帝。
改軍伍、治官吏、整賦稅、調民生,將大庸從爛攤子逐漸收拾起來,漸漸開始有了幾分盛世的氣象。
這一天夜裡,大庸皇帝還在御書房批閱奏章,今年他對科舉舞弊極爲看重,就差親自盯着了。
“陛下,您該休息了!”
一邊的大太監露出心疼的神色,皇帝則擺了擺手。
“時候還早,對了李謙回來了嗎?”
“回陛下,回來了,奏摺都已經放在桌上了,您還沒來得及看。”
“哦。”
皇帝點了點頭,確實有些睏乏了,便先找了找,抽出了那份奏摺,這是他派去運河沿岸查看的官員。
看着奏摺,皇帝眉頭也微微驟起。
“竟然真是萬里神像一朝倒,難道天上真的斬了開陽河神?良喜,你說究竟有沒有天神?有沒有仙人呢?”
作爲統治者,需要百姓心存敬畏,要讓百姓相信鬼神之事,相信天子正統,但作爲一個人,尤其是皇帝,明白一些帝王心術,對從未見過的鬼神自然也是有好奇的。
不過江湖術士確實是存在的,一些個法術也確實有,但若說這些人就算是仙人,皇帝是不認的。
“哎呀陛下,這老奴如何能知曉啊,只是這事確實也怪得很,還有很多人編故事出書呢!”
皇帝也笑了。
“譚元裳還來請過朕,說是想邀朕聽書,朕哪有這般閒工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