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棋拿着木盆向門口行去,突然覺得這屋裡有種古怪的意味,與平時似乎有些不同,腳下就慢了那麼一點,靈動雙眼朝四周瞄了開去。
她進房時,那排衣架和房門在同一側,她走路時眼睛平視,衣架在側方,就沒有注意到衣架旁的場景。等她要從房門走出去時,衣架及房門都在她面前,眼角餘光就瞄到了殷寒水掉在地上的兩塊玉石,瞬間注意力就被吸引了過去。
她走過去撿起玉石,看在眼裡只覺得好生熟悉。這衣架上所有衣衫平日都是由她來打理,因此只看了兩眼,就記起是一件頭冠上的裝飾,就沉吟起來:“奇怪,好端端地怎麼掉了下來,難道有老鼠覓食,不小心翻動掉下來的不成?”沒辦法只好在衣架上翻找那頂頭冠,想重新給復原了。
她不找還好,一找就嚇了一跳。眼前一條淡藍色長裙,本在胸前用上好的捻金絲繡了一隻飛燕,取得是“口銜山石細,心望海波平”之意。結果現在海波倒是平了,只是這銜石的飛鳥卻不翼而飛,只餘一個大洞,顯是有人故意撕扯而至。不止如此,許多服飾上的珍珠、瑪瑙、珠玉、金帶全都不翼而飛,賣相慘些的更是給撕得七零八落,宛如狗啃。這下大驚失色,不由高聲喊叫起來。
殷寒水雖在水中,但也能聽到些動靜。知棋這一喊讓他心裡一哆嗦,想道:“完了,看來是我拿的太過火了。早知如此就少拿點。”只是現在後悔又有何用,只好在心中默默祈禱。
知棋喊得如此大聲,那池中女子也甚是驚訝,就從池子中站了起來,拿了條白巾在身上一裹,縱身一躍就出了火池。見到自己平日鍾愛的種種服飾被糟蹋成這個樣子,心裡怒氣騰騰地往上竄,怒聲問道:“這是怎生回事?”知棋平日與她關係甚好,倒也不算太害怕,回道:“小姐你進來沐浴之前,我還在此檢視了一遍。當時還是好好地,現在卻成了這番樣子,想必……想必……”那小姐聞言吃了一驚,轉念一想,自己進來時這衣架確實還是好端端地毫無異常,自己也是親眼所見。只是如此一來這些事豈不是發生在自己沐浴之時?能無聲無息地潛入進來,哪怕自己幾位師兄怕也沒有這個本事,此人輕功必定極佳。想到此處她就有些不寒而慄。
其實這倒是她想岔了。她身處火池之中,耳畔有水車轟轟轉動,水流答答滴落,干擾雜音實在太多。加上這處冰火雙池是禁地中的禁地,平時除了自己的幾個丫鬟也沒人有膽子摸進來,是以內心鬆懈了些,給了殷寒水可趁之機。
只是這些她在倉皇之中怎能想得到,心中越想越氣,皓掌一揮朝着水池圍邊就是一掌,勁氣飛揚,直接將圓滑的圍邊拍了一塊下來,“咚”地一下掉落池裡,怒聲說道:“好你個賊子,膽敢跑到我這鳳牝宮來撒野,真是活的不耐煩了。”
殷寒水先前想偷偷溜出去,已經挪到了池邊,後來就再也沒挪過地方。這一小塊碎石好死不死,恰好掉落在了他露出水面,微微吸氣的嘴巴之上。他本來內心就處於極度惶恐之中,嘴上吃了這一擊,更是嚇了一跳,渾身就像觸電一般抖了一下,池水受他這一撥弄,濺起一個小水花,霎時嗆了一口水。好在他反應極快,立馬將嘴死命閉上,雙腳緩緩向後移動幾步,就想着繞過假山,到水池的另外一邊去。
這小姐不是別人,正是雲中城主雲驁親生女兒雲若裳。她得了雲驁真傳,一身家傳功法《若水無量》已是修煉有成。她知道那可惡賊人是在自己沐浴之時潛入進來,便將功力提至頂點,一雙耳朵微微顫動,捕捉着風中任何一絲可疑聲音。殷寒水嗆水這下動作雖輕,卻哪裡瞞得過她?只是喊了一聲:“賊子,看你往哪裡跑?”雙足一蹬,就向冰池躍了過去。
殷寒水知道行蹤已經敗露,把心一橫,從池子裡站了起來,雙手在水面上一拍,一大團水花就朝着雲若裳潑去。雲若裳修習的是水道功法,哪裡會怕他這點水花?來勢只是不減。殷寒水無法,只好兩腳一點池底,向後一退,結果沒料到自己身後就是冰火兩池的隔板,這一下只把腰部撞了個結結實實,痛徹心扉。他這一下退得頗急,身子受慣性影響,便四腳朝天向着火池落去,倒是恰巧避開了雲若裳這一撲。最讓他心驚的是隨着這一倒,空中那獵獵飛舞白巾之下的旖旎風光頓時一覽無餘,讓他腦海中轟的一聲,鼻子下端已經有了溼熱感覺。
雲若裳這一下沒有撲到他,只道他武功卓絕。見他一直躲在池子裡,還以爲他是故意偷看自己沐浴, 心中又羞又氣,想道:“這人武藝不凡,行事卻如此下流卑賤,我若能擒得此人,必將他大卸八塊,吊上城門示衆……啊呀,如將他示衆,豈非讓全城中人都知道我清白不保?還是不要吊他了罷。”
她心中波濤翻涌,手上卻是絲毫不慢。見自己一撲無功,便改換了招式,也不再上前肉搏,只是將《若水無量》第三層心訣----滄海訣提至右手,氣勁貫體而出,在池水上空高速轉動,頓時吸上一股水柱。水柱漫天狂卷,漸變粗壯,直至後來竟然生出兩角四足,形似蟠龍,氣勢滔天,正是殺招“水龍吟”。
殷寒水此時已經從池中站了起來,見她這招氣勢如此宏大,心中害怕,想道:“奶奶個熊,這下徹底完蛋。這女的功力看起來比鐵蜘蛛更高,我要如何是好?”當下也不敢怠慢,豁出全部心神運起那中看不中用的《無生訣》,汩汩生氣從頭頂天靈貫入,直通腳底“涌泉”穴,又迴流至心臟。頓時覺得周身一暖,渾身上下綠光隱隱,眼珠之中隱泛光芒,倒也有那麼幾分氣勢。
旁邊的知棋見這小賊光着上身,左手一件殘破衣裳弄成的包裹,右手還拿着小姐的內衣,形態委實猥瑣,只是偏偏脣紅齒白,精赤的上身肌肉分明,倒還是生了個好皮囊。此時運起功來更是綠光赫赫,威勢絲毫不下於自家小姐,心中暗暗想道:“尋常賊人焉能有如此相貌武功,這人必有來歷。”
雲若裳心中也是和她一般想法,見狀更是不敢大意,一邊蓄勢,一邊上下打量:“這人從未見過,不知是哪家的弟子。看來今日可不能手下留情,否則後患無窮。”此時空中水龍捲已有尺許粗細,她操控起來已感覺重逾千斤,不再似先前那般運轉如意,心知已到了自己極限。她默唸滄海心訣,面上頓時一白,瞬間發力,水龍龍頭大張,吐出一口水柱,”嘩啦啦“地龍吼一聲,四爪便向着殷寒水直衝而下。
殷寒水看似在蓄勢,其實腦子一直在高速旋轉,想看看如何破了這一招。此時見這水龍氣勢洶洶,張牙舞爪向着自己襲來,實是生平所見的最強殺招。
他心中一橫,功凝雙目,腦中一陣眩暈,再度睜開雙眼,只覺視界又是不同。這水龍全身上下凝實無比,只有龍頭雙目連線上的中間一點,似有淡淡煙氣繚繞,給他一種格格不入的感受。當下也不及細想,虎吼一聲,右手將包裹一丟,曲指成拳迎空一點,正中龍頭雙目連線中央。
雲若裳、知棋在旁看得眼都大了,半天回不過神來。他這一拳看似綠光灼灼,其實沒有帶出半絲風聲,就和普通人隨便打出的一拳無異。但那氣勢磅礴的水龍受了這一擊,卻好似受到莫大痛苦一般,做出仰天長嘯的姿態,然後整個龍身瞬間裂解成無數碎片,夾裹着絲絲勁氣消散於空中,便像從來未存在於這世上一般。只是這股水柱依靠慣性,仍然貫了殷寒水一頭一臉。
這水柱足有尺許粗細,哪怕沒有勁氣灌注,其衝勢也是甚猛。殷寒水吃了這一下,口中哼了一聲,踉蹌向後推了兩步。好在他的無生訣護身功效甚是神妙,雖然身上吃痛,卻未收絲毫內傷,不覺“咦”了一聲,心中驚喜:“想不到我這無生訣還有如此妙用,能堪破他人招中破綻。不過爲何我以前從未發現這點?難道這功法是遇強則強,遇弱則弱,之前和我過招的都是小蝦米,所以發揮不出效用?”心中頓時覺得那些所謂的高手也不外如是,對雲若裳懼意已是大減。
雲若裳見他不用絲毫內力,就將自己的水龍吟破得輕而易舉,心中震撼無以復加:“這人不但輕功絕頂,武學造詣更是精深。他能如此輕易破了我的水龍吟,只怕我在他手下也走不上幾招。只是他既已破去水龍,爲何要受這水柱一擊?啊,難道是他自知理虧,是以用這種方式向我賠罪?如此看來他也不是那種萬惡之人。”心念電轉,越想越覺得是如此,心中恨意稍減,眼神也不由流露出幾分柔和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