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三叔
這支釵他記得很清楚，一月前還曾見宋氏戴過。
那日宋氏不知從何處聽來了他在苗姨娘院中過夜的謠言，與他起了爭執，宋氏情緒激動之下，拔下了這根釵欲刺傷自己，他當即上前奪過——那釵頭上不常見的丹砂令他印象尤爲深刻。
婦人因張巒突如其來的發問而有着一瞬間的惱怒。
可惱怒之餘，餘光得見鄧太太神情古怪，再結合當下的情形來看，婦人豈還有不明白的道理？
她咬了咬牙，擡手將釵拔下。
張巒適時地開口道:“若張某沒有猜錯的話，此釵釵身之上，應纂刻有蓮花紋記，且有一個‘宋’字。”
他話還沒有落音，婦人就已經看到了赤金打造的釵身之上的標記。
被各色目光盯着瞧，婦人覺得顏面大跌。
她好歹也是宛平縣令之妻，自家老爺官兒做得不大，但在這京城離卻也是有頭有臉的，今日她戴着這來路不明的金釵，被當衆戳破，傳出去必然貽笑大方！
婦人氣極，將金釵塞到鄧太太手中，便帶着丫鬟當場離去了。
“快扶我進去……”她語氣佯裝虛弱地道，眼皮兒漸漸合上。
鄧太太一聽他這話，顯然也愣了。
“……”鄧太太臉色不停變幻着，遲遲說不出話來。
鄧譽也皺眉看着她母親，雖未再發問，可心底大致已經有了答案。
他極信得過三叔的人品，但也並未提及張眉妍和鄧譽私會之事。
蒼天可鑑，她就是說說而已啊！
他攥緊了拳，低聲說道：“這些東西都在何處？母親還是趁早讓人找出來歸還他們吧……”
鄧太太當然知道官府會怎麼判……
看熱鬧的人羣自覺讓出一條道兒來，卻在婦人經過身邊時，仍忍不住交頭接耳地討論。
退親不是小事，張敬不解爲何張巒不與家中商議，如此之下，本就覺得張巒此舉有失妥當了——而待瞧見眼前這番情形和路上聽聞，甚至忍不住懷疑自家二哥是被鬼附身了！
鄧譽緊張地吩咐下人：“趕緊去請大夫！”
“就是，要報官就報唄！瞧瞧看官府怎麼判——”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百姓起鬨道。
正不知如何是好的鄧太太一瞧張家有人前來阻止，心底大鬆一口氣！
丹砂釵不多見，她還尤爲喜愛，隔三差五地就拿出來戴用！
此時恨不能抽自己兩嘴巴子的鄧太太眼睛一閉，身形晃了幾晃，竟眼見就要暈倒。
不是穩住鄧家的情緒，帶二哥回家嗎？
“二哥，咱們有話先回家商議完再做決定也不遲！”張敬不知事情發展到哪一步了，但亡羊補牢這種事情，越快越好。
張敬根本不知這些內情，十分震驚。
鄧太太先前的抵死不認，讓他此時覺得失望又難堪。
正常人且幹不出這等損人不利己的事情，更何況二哥還是飽讀聖賢書的學問人。
“……”但只是這些，已經足夠讓張敬驚異的了。
誰都不願相信自己有一個貪圖便宜且滿嘴謊話的母親。
那些東西大多價格不菲，且她多數都送了人，或是讓下人拿出去變賣換成白花花的銀子了！
婦人氣得手中帕子都要揪破，腳下走得飛快。
張巒今日前來退親，隱瞞了張家上下，張老太太得到消息，急得不行，奈何張彥一早去了翰林院，她只有讓人去書院請了張敬趕來阻止。
張巒皺着眉，言簡意賅地道：“三弟莫要扯爲兄後腿，今日之事爲兄非做不可——他們鄧家以蓁蓁的名聲相挾，逼我退親，還欲敲詐五千兩。”
誰知這人立場怎麼變得這麼快！
婦人氣紅了一張臉，衝鄧太太道：“鄧淑人先前將此釵贈我之時，不是說特地在萬寶閣現打的首飾嗎！”
“你們張家做事未免太不顧體統！”鄧太太對張敬道：“且速速離去，否則我便要報官處置了！”
他身着文人長衫，頭頂結髻，罩棕絲網巾，原本氣質文雅的一張臉上，此時寫滿了着急和不贊同的神色。
包括大房的算計和張老太太的猶豫不定。
做錯了事的人，還咋咋呼呼個什麼勁兒？
快走快走，快把張巒帶走。
丫鬟連忙會意地將人扶住。
“……”鄧太太的臉也火辣辣地發燙，這下當真是連辯解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張巒重重地冷哼一聲。
張敬聽得一皺眉。
“二哥，你這是在作何！”
而且，就刺拉拉地站在大門口兒讓人這麼看笑話……
她又急又氣之時，人羣中忽然有一行人擠了進來。
她心裡大鬆，面上就多了幾分硬氣，正待跟張敬說幾句怪責張家辦事不妥的話，來扳回些表面上的面子之時，卻見張巒反將張敬拉到了一側去。
“此事我們張家並無理虧之處，鄧太太若要報官，還請儘快。”張敬幾乎是下意識地反脣相譏道。
鄧太太着急地喊她，她卻頭也未回。
“事到如今，鄧太太還不肯承認嗎？”張巒冷眼瞧着已經要站不住的鄧太太。
他想趕緊把張巒帶回去，再找個巫師給他看看是不是中邪了。
不過……他來這兒是爲了什麼來着？
若真如此的話，他就很能理解二哥的做法了。
她以爲張敬是站在她這一邊的，所以纔敢放狠話出來！
畢竟，誰家閨女退親還帶舞獅隊去男方家啊！
來人中帶頭的是張巒庶出的三弟，張敬。
他可是書院中有名的辯手，最不懼的就是面對這等沒有理論支撐的槓精。
丟人就算了，方纔還破了二百兩銀子的財……難道現在真的還要將吃進去的再吐出來？
呃，好像被二哥和大侄子幾句話忽悠的跑題了啊……
張秋池與他關係尚可，常向他請教學問，此時便走到他身邊，低聲將前因後果都說了一遍。
“連裝昏的手段都使得出來，鄧太太當真令人大開眼界。”且人品差，演技也差，也就哄哄她年幼的兒子吧！
人羣又是一陣鬨笑唏噓。
“張二伯！”鄧譽臉上尤爲掛不住，他看着張巒道：“單子上的東西，我們自會歸還，但眼下家母氣急攻心，還請張二伯給個薄面，不要再如此咄咄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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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