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埃迪原來是名軍人,但是後來離開部隊做了商人。現在的他應該算是成功人士,至少是掌控幾百萬元資產的區域經理。不僅如此,他還有一個讓旁人都羨慕不已的幸福家庭、一個漂亮而有智慧的妻子。
現在埃迪一家所住的房子是多少人都望塵莫及的,是一所地處黃金位置的非常大的房子。舉個例子,一架三角演奏鋼琴只佔用了客廳的一個角落而已。落地窗、吧檯,再加上豪華的裝飾和擺設,盡顯出主人的經濟實力和生活品位。
只是近來埃迪總是酗酒、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這天早上,他將自己家裡運作正常的電視機打開修理,然後說它壞了。這件事讓他的妻子費伊很詫異。讓她更詫異的是,曼哈頓有好幾百家電視機修理店,但是埃迪一定要打電話叫遠在皇后街區的修理工過來修理。費伊疑惑地問道:“這到底是爲什麼?”
“閉嘴。”埃迪說着,倒了杯酒給自己。
“好,我閉嘴。”費伊沒有離開,就那樣盯着他。
“嘿,別緊鎖着眉頭。”
“或許還有別的原因,對嗎?”
“有原因?你想說什麼?”埃迪說,“難道我對你不夠好嗎?”
費伊露出了笑臉,說:“不,你對我很好。”
“那你究竟在擔心什麼?”
費伊俯身在吧檯上,深情地問道:“埃迪,你就像與這個世界脫離了一樣,總是自言自語,還喝很多酒,還總感到頭暈。你的心裡一定隱藏着什麼事情,而且這件事已經住在你心裡很久了。”
埃迪喝了一口酒,說:“胡說什麼,我很好。”
突然,門鈴響了,埃迪急忙從吧檯裡繞出來打算去開門,同時對費伊說:“修理工來了,他應該很快就會把電視機修好,讓我們單獨待會兒吧,寶貝兒。”
費伊親吻了一下丈夫,然後獨自向臥室走去。
埃迪將門打開,一箇中等身材、帥氣硬朗的男士出現在門口,只是他身上的工作服和手提工具包並不能襯托出他非凡的氣質。男人笑了笑說:“嘿,中尉。”
“皮特,你好嗎?”埃迪興奮地走過去和他握手,然後招待他進門。
皮特環顧了一下四周,正如埃迪所認爲,皮特對看見他和他的家絲毫不感到驚訝。他說:“當老闆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就知道是你。我是從報紙上看到你住在這裡,現在你可是名人!我還在關於反犯罪委員會的電視節目裡看到過你。”
埃迪問道:“你現在過得怎麼樣?”
皮特將自己的衣袖伸出來和埃迪的西服做了比較,說:“還是你最耀眼。”
皮特是來修理電視機的,他並沒有忘記這一點。他敏銳地找到了電視機所在的方位,然後說:“說吧,我們店在皇后街那裡,你特地打電話到我們店裡找人修東西,難道是巧合?”
“不是,實際上我已經找了你好多年,我想見你。”
“是嗎?”
“我甚至僱用過私家偵探。”
“你在開玩笑吧?”
“我說的是真的,我一直都找不到你,你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埃迪說得很真誠,他拍了拍胸脯,說,“不然,我怎麼知道你的名字已經改了,你把姓改成威廉斯了,對吧?”
皮特笑了笑,只是說那是爲了做業務更加方便。他仔細看了看埃迪的家,並且讚歎說這真是一個好地方,稱得上奢華,他對埃迪的成功表示祝賀。
正當他們閒聊時,門鎖響了,費伊走出了臥室。她一襲緊身白裙,包裹着她凹凸有致的身材,雍容華貴的面孔顯得高雅、不容侵犯。一頭利落的短髮,顯出精明幹練的模樣。
埃迪立刻迎了過去,看着費伊的笑臉說:“我說過,讓我們單獨待一會兒。”
費伊繞過埃迪,直奔皮特走過去,她微笑得體地說:“我只是過來拿我的煙。”
埃迪走過來,爲他們兩個人做了介紹。
“很高興見到您。”皮特不停地在衣服兜裡翻找着東西。
埃迪在一旁有些慌張地對費伊小聲說道:“哦,進去,然後——”
“然後滾蛋。”費伊鎮定自若地說着,又看向皮特,問道:“您和埃迪認識多久了?”
皮特終於找到了火柴,替她把煙點燃後回答道:“我們是在朝鮮戰爭期間認識的。”
“謝謝,”費伊拍了拍皮特的肩膀,說,“哦,順便說一下,這臺電視機是埃迪故意弄壞的。”費伊又對埃迪眨了下眼睛,俏皮地說:“你以爲你騙得了我嗎?”
說完,費伊就離開了,而皮特的目光一直跟隨着這位美人,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埃迪解圍道:“這個女人就是太聰明瞭。”
“她很好。”皮特笑着說。他開始蹲下來查找電視機的毛病。這臺電視機已經被埃迪拆得差不多了,可以直接看到散落在各處的零件和電視機的內部。
“我說,你費了這麼大勁兒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埃迪說:“你知道我欠你什麼嗎?”
皮特擡起頭,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說道:“哦,當然。你讓我來這一趟,需要給我五美元。至於電視機嘛,如果我修好了,你需要再給我一美元。”
“別管這臺電視機了!”埃迪有些激動地問道,“告訴我,我還欠你什麼,說出來啊。”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皮特將頭埋在碩大的電視機裡,只顧着修理,而忽略了埃迪的話。當他找到問題所在時,笑着說:“哦,夥計,你真的把電視機弄壞了。”
“說出來。”
“什麼?”
“你說啊,說我是個膽小鬼,說我是個膽小的軍士,說我是因爲害怕所以做了逃兵。你接着說下去啊,說是你替我隱瞞了真相。快說,快說啊!”埃迪不停地叫着。
皮特皺着眉頭,一臉不解地說:“那個巡邏兵的事情至今還讓你懊惱不已?你還沒有放下?忘了它吧,這麼多年我就從來都沒想起過這事。”
“可我沒有一天忘記過,我記得清清楚楚。你覺得我會忘記你是怎樣替我開脫,以免讓他們知道我是一個膽小鬼的嗎?”
“算了吧,那只是舉手之勞,而且只是一件小事,每個人都會有這樣的時候。況且如果沒有人有所行動,我們都得死,所以我才幫你。而且最後那個巡邏兵脫離危險了,結果不是一樣的嗎?”
埃迪一直這樣良心不安地生活着,這讓他的行爲有些怪異,所以纔會酗酒,纔會頭暈。他沒有因爲這件事得到懲罰,反而獲得了表彰。這巨大的反差讓他承受着煎熬。而此時他又一次頭暈了,他用一隻手支撐着頭坐在沙發上。
“嘿,你怎麼了?”
“只是有點兒頭暈,一會兒就好了。自從這件事發生以後,我就開始有頭暈的毛病了。”他拉着皮特,讓他也坐下,“爲了還你這個人情,我拼命地找你。我想給你一筆錢,叫封口費也行,因爲你曾經救過我。”
皮特一副疑惑的表情重複道:“給我錢?”
“你一個星期可以賺多少錢?”埃迪問道。
“很多。”
“很多是多少?”
“每星期一百一十美元。”皮特揚揚得意。
埃迪卻感到很無奈,於是問道:“你賺的錢太少了,你結婚了嗎?”
“她是最好的妻子。”
“那你不想讓你的妻子穿上裘皮大衣、住上漂亮的房子、開上新車嗎?你覺得一個女人這輩子都圍着廚房,一輩子都在不停地洗洗涮涮,她會幸福嗎?我只想讓你變得富有,這樣你就可以爲你妻子買任何她想要的東西了。”
埃迪在說這話的時候,皮特一直在忙着修理電視機,顯然不爲所動。這對他來說的確是一個誘惑,但他還是不能接受埃迪的這筆錢,因爲他不覺得埃迪欠他什麼。他說:“整件事都很荒唐,根本就不值一提。”
埃迪見前面的說辭都不見效,連忙又問道:“那你現在有房子嗎?”
“哦,沒有,但是以後會有的。”
“你需要多少錢?”
皮特兩手叉腰,微笑着說:“埃迪,你聽我說,這樣的錢我是不會收的。我想,我的意願已經表達得很清楚了。”
不知不覺中,皮特已經將電視機修好了。在這方面,他還真是個行家。
“你就沒有什麼想要的嗎?”埃迪急切地問。
“有啊,如果讓我講,恐怕一個小時都不夠。但是所有這些,我只想憑藉自己的努力得到。”
皮特的無慾無求激怒了埃迪,或者說這是對他的另一種煎熬。埃迪一把拉住皮特的衣領,大聲說道:“你爲什麼要這樣?你有恩於我,而我是一個膽小鬼。你爲什麼不直白地罵出來,罵我是個膽小鬼?!”
皮特輕輕地推開他,說:“你越來越離譜了。”說着,他拿出發票單,他只想趕緊離開眼前這個瘋狂的人。
“我不想欠任何人的人情。”埃迪雙手拉扯着皮特的肩膀大喊着,“我一定要還你!”
皮特見埃迪的情緒太過激動,便想緩和一下,於是輕聲說:“你先把手拿開。好吧,我說。路易絲喜歡去一些高檔的地方。所以,如果你願意晚上帶我們出去,我會非常感激你的。我的妻子每次去那種地方都會很開心。”
“食物、飲料、小費,總共加起來才幾百塊錢,這些算得了什麼?”埃迪依舊不依不饒地說,“我的意思是給你幾千美元。”
皮特用寫發票的筆指着他,說:“埃迪,我已經說過了,別的什麼都不需要。還是你根本不想帶我們去那裡?”
“好吧,好吧,什麼時候?”埃迪終於妥協了,但這
只是暫時的。
“嗯,明天晚上我有空。”
“我帶你們去市區。”
“好,這是維修費的發票,總共六美元四十三美分。”皮特把單子遞給埃迪。
埃迪剛從抽屜裡拿出錢包,便想到了一個問題:“沒有人知道這件事吧?我早晚會還你這個人情的,到時候你就不能再拒絕我了。”
第二天晚上,在一個高檔奢華的餐廳裡,四個人其樂融融地坐在一起。在這種場合,美麗的女人搭配漂亮的皮草再適合不過了,但是路易絲沒有。她豪不掩飾自己羨慕的眼光,甚至伸手去摸費伊的皮草,並且誇讚道:“哦,親愛的,這皮草真美。”費伊禮貌地說了聲謝謝。
不能說路易絲是一個虛榮的婦人,但她的確喜歡奢華的生活。她多麼渴望自己也成爲其中的一員,以至她大聲說:“看啊,我們四個人聚在這裡,就像夢一樣,是不是,皮特,甜心?”隨之而來的是爽朗的笑聲,那樣肆無忌憚,那樣開懷。相較之下,聰明機智的費伊就是百分百的淑女。在她的臉上看不到任何誇張的表情,即便笑,也是微笑。她的穿着得體,相貌出衆,很難不引起別人的注目。如果說路易絲正學着擠進上流社會,那麼費伊就是生來屬於上流社會。
路易絲一邊抽着煙,一邊誇張地說:“天哪,想想看,我現在正在和埃迪·斯洛內克坐在一起。我的意思是說,如果你看報紙的話,每天都會看到有關埃迪的報道,或者類似的重要新聞。”
聽着耳邊的音樂聲響起,皮特說:“路易絲,你和埃迪跳支舞吧。”
“哦,好啊,我非常願意。”路易絲剛剛站起身,便立刻看向費伊,說:“哦,你不會介意吧?”
“哦,不,當然不。”或許任何一位高雅的女士在這個時候都不會說自己介意,即便真的介意。於是埃迪站起身,很紳士地將路易絲帶入舞池。
皮特看着兩個人的背影,對費伊說:“埃迪真是一個不錯的人。”
“是啊,的確如此。”
在舞池裡,路易絲就像一個崇拜偶像的小粉絲,把埃迪抱得很緊,並且不住地讚揚埃迪跳得很棒。可是埃迪的心思並不在跳舞上,他需要利用這個機會和她談談。他問出的第一個問題是:“那天皮特回家之後是怎樣提起我的?”
“哦,他說你是朝鮮戰爭中的大英雄。”
“他真的那麼說嗎?”這一點讓埃迪有些欣喜若狂。
“是啊。我也覺得你是,我的意思是說,你是真正的英雄。”
埃迪陪着路易絲跳了一會兒舞,斟酌了一下,便說:“你覺得我應該用怎樣的方式給皮特一大筆錢?”
“什麼意思?”
“你得幫我說服皮特,讓我和他打賭,然後我會輸給他一家店。我會做你們的秘密合夥人,讓他去買設備,讓那家店鋪盡顯奢華。之後我會付給他工資,比如一個星期三百美元。”
“三百美元?”聽到這裡,路易絲突然停止了旋轉,因爲這個數目已經讓她感到眩暈了。她用手將鬢角的頭髮攏了攏,笑着問道:“你有什麼目的嗎?”
“沒有目的。”埃迪又拉回路易絲,繼續跳舞。
路易絲說:“我只是不明白爲什麼。怎麼會有人願意付給皮特……”
突然,埃迪又感到一陣眩暈。他有些支撐不住,身體倒向一邊,順便也將路易絲帶到了舞池的一個角落裡。
“聽着,皮特可以賺到大錢。我知道如何矇騙顧客,然後我——”
還沒等埃迪說完,路易絲就打斷了他的話:“哦,不可能。皮特是什麼樣的人,我最瞭解,他不會同意的。他有他自己的原則。”
“難道他就不想變得富有?他肯定想。所以這個工作需要你來做,你得去說服他。”
“那我試試吧。”
晚宴結束後的某一天,埃迪正在家裡看報紙,電話鈴聲響了。就好像一直在等待電話一樣,埃迪迅速地將電話接了起來:“你好……哦,真高興你可以打電話過來。事情怎麼樣了,親愛的?當然,我們很願意,什麼時候……7點,哦,好極了。替我向皮特問好。嗯,待會兒見。”
埃迪掛斷電話,轉頭對費伊說:“是皮特的太太路易絲打過來的。”
費伊站在他的身後,冷冷地說道:“從你接電話的語氣中就聽出來了。”
埃迪立刻從沙發上站起來,轉身看着費伊,質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埃迪,我不是嫉妒,可是你居然想勾引朋友的妻子,這也太齷齪了吧?”
“哦,別擔心,她在我眼裡什麼都不是。”他本將妻子攬入懷裡想親吻一下,妻子卻轉過頭躲開了。她說:“你現在是想玩弄我們兩個人嗎?”
“你在說什麼啊?”埃迪不想過多地去解釋,於是說,“聽着,明天晚上我們要到皮特家裡吃晚飯。”
“我不去,我得排練。這個稱你心了吧?這回你可以盡情炫耀你那褪色的金髮了。”費伊又突然看向埃迪說,“但是你別傷害那個可憐的皮特。你知道的,皮特的整個世界都是圍繞着她轉的。”
“別擔心,真的。她正在給我和皮特幫一個大忙。”
費伊說的每一句話都帶有諷刺意味,雖然埃迪聽得出來,但他沒有心思去仔細地解釋,他也不想讓妻子知道自己那段不光彩的過去,所以他只得說讓她別擔心,然後一個人去赴晚宴。
皮特的妻子已經做好了一桌子菜,雖然皮特的家很小,但是佈置得還算精緻,但凡居家過日子需要的應有盡有,這說明路易絲是一個很懂得生活的女人。當埃迪進門時,只有路易絲一個人在家。皮特去外面買冰激凌了。
路易絲將圍裙摘下來,讓埃迪坐。埃迪有些不自然,但又因爲空間太狹小,所以只好緊挨着路易絲坐在沙發上。
路易絲笑着說:“你居然還會害羞。我猜你和重要人物會面時也會緊張吧?”
埃迪並沒有理會她的調侃,直奔主題問道:“你和他說了嗎?”
“皮特?”
“是啊,還能有誰?”
路易絲一臉不高興地說:“我跟他講過了,可他真是一個固執的呆子。”
“他拒絕了嗎?”
“是非常坦率地拒絕了。”路易絲學着皮特的樣子說道,“‘我可不能讓一個人無緣無故給我那麼多錢。我感覺這樣做是不對的。你想想吧,這是不誠實的,你不誠實過嗎?’”
埃迪氣憤地說:“他對你是如此着迷,你讓他做什麼,他都會去做的。”
“是的,但是這次例外。相信我,我們已經爲了這件事狠狠地吵了一架。他這個人不僅固執,而且很驕傲。”路易絲見埃迪有些焦躁不安,便抱住他的胳膊溫柔地說,“你爲什麼不把外套脫掉?這樣會感覺舒服點兒。”
“你本來是可以說服他的。你一定是哪裡的措辭不當。”
“好吧,我錯了。可你別生這麼大氣啊,埃迪。”
“我真的看錯你了!”埃迪氣憤地從沙發上站起來。但當他看到正前方壁爐上的照片時,整個人立刻呆住了。那是皮特穿着軍裝的照片。
路易絲從後面抱住他,說:“這個笨蛋穿軍裝的樣子還挺帥,是吧?我想,你看到他的這身裝扮也一定很激動吧?它會讓你想起當年你們一起在朝鮮參加戰爭時的樣子。”
“有酒嗎?”
此時的埃迪要用酒來麻醉那些他不願記起的回憶。路易絲卻不知道他怎麼了,只是呆呆地說:“當然,就在你身後的桌子上。”
埃迪去倒酒喝,路易絲便問起了費伊。然後,她也知道費伊去排練音樂劇了,今天晚上不會來了。她情不自禁地說道:“哦,那她要忙一陣子了。”
“是的。”
“如果只有你和我單獨見面,你可能會想到一些更好的方法讓皮特同意你還他這個人情。”
此時的埃迪已經微醺,看着她說:“是啊,這是個好主意,什麼時候?”埃迪抱住了路易絲,路易絲也抱住他,兩個人的臉幾乎貼在一起,可以感受到對方的呼吸。
路易絲說:“大概明天吧,他要工作到很晚。我對你着迷了,埃迪,你是知道的,所以你要對我好一點兒。”說着,她將自己的脣印在埃迪的下巴上。
“你要繼續說服皮特接受那筆錢,你明白嗎,親愛的?”
“是的,當然。”
接着兩個人開始擁吻。可就在兩個人忘情的時候,門鎖響了。埃迪立刻擡起頭,鬆開路易絲。路易絲遞給他一張面巾紙,用來擦留在他脣上的口紅印。當皮特推門進來的時候,面前的兩個人已經恢復了常態。皮特興奮地舉起手中的冰激凌說:“每月精選,胡椒薄荷味巧克力。”
三個人吃過飯後,皮特和埃迪兩個人在客廳裡喝茶,路易絲則去廚房刷碗碟。皮特說:“你知道嗎,埃迪,人們都是貪得無厭的。當你有了一份好工作之後,銀行有了積蓄,又有地方住,還有一個女人愛你的時候,就像一首歌裡唱到的那樣,‘爲什麼還有別的所求’?”他拍了拍埃迪的後背,然後站起身衝着廚房喊道:“哎,路易絲,晚點兒再洗碗吧。出來和我們聊聊天。”
“哦,再過一分鐘就好了。”路易絲在裡面迴應道。
“你就讓她在那裡吧。”埃迪說。
“我喜歡路易絲待在我身邊。”皮特說這話時滿臉洋溢着幸福的微笑,而這正好給了埃迪一個機會。
埃迪走過去,拉着他的胳膊誠懇地說:“看,皮特,你是這麼愛她,難道你希望她永遠像一個女僕那樣去洗碗嗎?搬出來吧,找一個好點兒的鄰居。”
皮特已經厭倦了埃迪的這番
說辭,但他依舊沉住氣說:“就這一次,埃迪,以後別再說這些了,好嗎?現在,你就試着把這裡當作自己的家。”
“家?把這個破爛不堪的地方當作家?”
“聽着,我喜歡這裡,你明白嗎?”
“它就像一隻破爛的麪包盒。”
“但是這個地方適合我,是的,我的破汽車也很適合我。我身上穿的這件衣服也就值五十美元,但是我很喜歡。”
他們都被彼此的話激怒了,埃迪大聲吼道:“你這個笨蛋,你本來可以住在公園大道的,牆上掛的是名家的真跡,路易絲也能穿上裘皮大衣!”
“這個家,我說了算!現在,不許你再和路易絲說話。要麼別再惹事,要麼就離開這裡,埃迪,我是認真的。”
埃迪從茶几上拿起一個小陶瓷擺件,說:“你看看,這個廉價的東西。”隨後他狠狠地將它摔在地上,一聲巨響,瓷片飛濺。
皮特壓抑着怒火,咬着牙說道:“好,你現在就離開這裡!永遠地離開這裡。”
埃迪突然發覺自己做錯事了,他手足無措,解釋道:“哦,皮特,我不是這個意思。”
“滾出去,你這個瘋子!”
埃迪從兜裡掏出錢來,說:“給你,我會賠償給你的。”皮特當然拒絕了,但埃迪仍舊把錢扔在茶几上,然後轉身拿上外套走出了房門。
路易絲聽到屋子裡的聲音不對,立刻從廚房裡出來:“發生什麼事了,大喊大叫的?”她看到屋子裡只有皮特一個人呆呆地站在那裡,於是問道,“埃迪呢?”
“他走了。”
路易絲看到滿地的瓷片,吃驚地問道:“剛纔發生了什麼事?”
皮特將水杯放下,一屁股坐在沙發上。他不想解釋,只是說:“他瘋了。”
路易絲注意到了茶几上的錢,立刻興奮地說:“哦,看啊。”她將它們撿起來,數了數。
“別理那些錢。”
“他可真大方啊。”
“我說了別理那些錢!”
“但是這裡至少有五十美元呢。”
皮特從路易絲手上把錢奪了過來,說:“是的,我會把它們都退還回去的。”
埃迪一個人默默地回到家裡,用鑰匙打開門走了進去。他不想吵醒妻子,於是腳步很輕。可就在他走到客廳裡時,有人叫了他的名字。他嚇了一跳,猛地轉過頭來。原來是他的老闆,此時正坐在沙發上。他呆愣了一會兒,聽到老闆說:“坐下,埃迪。”
埃迪走過來坐在他的對面,老闆說:“最近有人和我說你的脾氣很糟糕,火氣很大。如果所有人都生你的氣,那麼你就沒有辦法和他們一起做事了。”
“最近我是有點兒激動。”
“最近列剋星敦大道銀行經營得不是很好。”
“我沒法兒保證。”
老闆雙手抱在胸前,幾乎不看埃迪,用嚴厲、不容置疑的聲音問道:“那你爲什麼酗酒?那個幫你修電視機的小子到底是誰?”
埃迪有些尷尬地回答說:“只是一個老戰友而已。”
“你有幾百萬的資產需要打理,我可不能讓你就這樣把它們糟蹋了。你以後不能再和住在附近的那些愛管閒事的老朋友來往了。不許你再見他,還有他的妻子。”
“可是,老闆,你不瞭解,我必須得和他們見面,並且說服他——”
“我會撤銷你在哈萊姆區和第三區的營業權。戈多會去接手的。”
“他代替不了我。”
老闆喝了兩口咖啡,不再做任何解釋,也不重複任何命令,他只是站起身說:“再見了,埃迪。”
埃迪激動地站了起來,拉住老闆的胳膊。
“我不喜歡別人碰我。”老闆嚴肅地說。
埃迪只好鬆手,除了順從,別無他法。
僅僅幾天的時間,埃迪已經從一個優雅的紳士變成了一個邋遢的酒鬼。他穿着褶皺的襯衫,頭髮蓬亂,滿臉胡楂,卻還想着那筆人情債。他不停地打電話給修理部找皮特。但皮特知道是他後,就會離開並掛斷電話。失落的他會繼續喝酒,繼續打電話,直到昏睡在沙發上。
就在他睡得昏昏沉沉的時候,電話鈴響了。他扔掉手裡的酒杯,拿起話筒。電話是路易絲打來的,她那嫵媚的聲音說:“你好,埃迪,我想見你一面。”
在電話裡,路易絲說皮特的老闆讓他出門一趟,要幾個小時後才能回來,所以她可以借這個時間見他一面。她要他梳洗一番,穿戴整齊,來家裡見她,她一個人快無聊死了。當埃迪有推辭之意時,她便謊稱自己有辦法讓皮特改變主意。這個說法對埃迪來說太有吸引力了,所以他決定去見她。
轉瞬間,埃迪已經打扮妥當坐在皮特家的沙發上了。路易絲就像一條美女蛇一樣將埃迪纏住,不停地親吻他、撫摩他。
“就像這樣,只有我們兩個人在一起真好。”說着,路易絲又將自己的脣迎了上去。
埃迪躲開了。他問道:“你確定皮特不會回來嗎?”
“我已經和你說過了,他要坐火車去布魯克林高地。”
埃迪說:“你知道的,他愛你愛得那麼瘋狂。”
“是的,我知道,所以纔好辦。”路易絲說,“我的意思是說,他相信我,他以爲我愛他。”她親吻着埃迪,繼續說,“但我愛的只是他的制服。”
埃迪站起身,走到相框前將它扣在壁爐上。路易絲似乎一刻都離不開他的身體,於是也跟了過來,從後面抱住他說:“你和皮特是完全不同的人,埃迪寶貝兒,你是如此健壯,而且事業有成。”她擺弄着他的身體,讓他轉過來。她踮起腳吻着他,並且說:“請寵愛我吧。你對我說,愛我勝過愛費伊,說你愛我。”
路易絲盡其所能地去挑逗面前的這位男士,埃迪卻問道:“你說你有辦法讓皮特改變主意,接受我的錢?”
路易絲親吻着他的脖頸兒,將自己的臉埋在他的頸窩裡,笑着說:“我那是開玩笑的。”
埃迪聽後氣得直髮抖,他用力地抓住她的脖子。剛開始她還說:“你的手指真的強壯有力。”但是慢慢地,她發現埃迪的手指越來越用力,於是艱難地說:“埃迪,你把我弄疼了。”
路易絲感覺有一絲不對勁兒,於是仰起頭看他。這時她看見了一張兇惡的臉——一張要置她於死地的恐怖嘴臉,她連忙大聲尖叫起來。
埃迪咬着牙,瞪大雙眼,更加用力地掐着她的脖子,嘴裡不住地說:“你這個卑鄙的騙子!”
兩個人僵持了一段時間後,路易絲無力地癱倒在沙發上。埃迪驚訝於自己的行爲,他沒想過要殺人,但是現在事態儼然已經無法控制。他連忙找來一張餐巾紙擦拭着杯子上的指紋,又將皮特的照片豎立起來放好。
可就在他想奪門而出時,有人在外面敲門,並且不停地叫着:“威廉斯太太,威廉斯太太,你在家嗎?”門外的聲音越來越嘈雜。有人建議撬門,有人建議報警。站在屋子裡的埃迪慌亂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他前進一步,又後退一步,左移一步,再右移一步。
突然,皮特從門外進來了,門口除了他,還有另外三個人。其中一位身材肥胖的女士看到了埃迪,捂住胸口大叫了一聲。皮特立即把門關上,並將門在屋子裡反鎖好。他先是驚訝於爲什麼埃迪會在這裡,然後看到了沙發上已經死去的妻子,一雙兇狠的眼睛向埃迪看去。
“現在我們扯平了。”埃迪說,“是她先勾引我的,我就給了她點兒顏色看看。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了。我這麼做都是爲了你,皮特。她不是一個好女人,她欺騙了你的感情。現在我們扯平了,皮特。”
皮特看着埃迪,他想不通眼前這個人到底在想些什麼。
埃迪說:“別這樣看着我好嗎,皮特?”他走近皮特,小聲說,“你就告訴他們,有小偷闖了進來。我們再來編個故事,就像上次在朝鮮戰場上一樣。”
就在這個時候,警察在門外叫門。埃迪連忙抓緊皮特的衣袖,小聲說:“記得告訴他們是小偷做的,你知道該怎麼做,對嗎?編一個好故事,就像以前那樣,拜託了,皮特。”
皮特沒有做任何承諾。門外叫得緊,他不得不去開門。警察進來時,一眼就看到了躺在沙發上的路易絲。他走過去,仔細地確認了一下她是否還活着。當他擡起頭時,埃迪急忙說:“皮特,快點兒告訴這位長官我們是怎麼發現她的。”說着,他又拉住警官的衣袖說:“長官,這位是他的太太。我們發現她時,她已經死了。一定是小偷謀殺了她。我們都是剛剛進來的——我和他。”
警官看向皮特,問道:“你跟他的說法一致嗎?”
皮特看了埃迪一眼,然後用虛弱、悲痛的聲音說:“我的名字叫作皮特·威廉斯。他叫埃迪·斯洛內克。他殺了她。”
在另一棟小公寓裡,費伊正在用微波爐加熱晚餐。此時她的裝扮更像一位學者。她穿的不是平常那種洋裝,而是一件豎條紋襯衫和一條黑色的緊身褲,頭髮被髮卡別在後面,鼻樑上架着一副眼鏡。正當她去端菜的時候,門鈴響了。她疑惑這麼晚了會是誰來。她放輕腳步走到門口,問道:“是誰?”
“我,皮特。”
“哦,皮特。”費伊趕緊把門打開,“快請進。”
皮特走進屋子,說:“我來這裡是想告訴你,路易絲死了。”
“哦,不。”
“是埃迪殺了他。現在警察已經把他帶走了。”皮特看着費伊緊張得不知所措的樣子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費伊。從這一刻開始。”他抱住了眼前這個漂亮高雅的女人,兩個人開始擁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