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宣把她扶起:"我沒有資格在你面前大義凜然什麼,事情發展到今日,確是我實料未及。當日把你藏着,是不想節外生枝,奈何人算不如天算,事情沒有朝我想像的方向走。我知道,你當日礙於親兒性命被脅,所以無奈之下答應幫助別人誣陷我告密。"
"齊貴人心存厚德,沒有責怪賤身,還處處維護,我這條命能活到現在,也是知足了。"她的聲音開始嘶啞,本來當日被惠妃要脅,她已經預料到自己命不久矣。惠妃利用完她,一定要殺她滅口,以除後患。後來遇上齊宣,以為尚存一絲希望,誰知天意弄人,讓她的僥倖之心再度跌入不見天日的深淵。
"我知道你心裡唯一放不下的是你兒子,我答應你,我會把他送離京城,助養他成材,保他一世無憂,不會讓這些事情再煩到他。"她唯一可以做的只有這樣,這一刻,她覺得自己就是惠妃。同樣利用人之所子,脅迫人之所母。
"齊貴人,你的大恩大德,我來世再報。"
大恩大德?她推她去死,她卻還要感謝她?齊宣真覺得這是一個很荒謬的邏輯。
這一晚齊宣睡不着,她沒有敲經唸佛,沒有祈禱告解。明月當空,圓圓的月亮被黑雲迷霧逐漸蠶蝕了一半,就如她的良心......她越來越覺得自己快要迷失在這深宮後院。好聽一點,叫無可奈何,隨波逐流,然而事實當真如此嗎?這一條路,是自己選擇,就要自己去承擔後果,無論用什麼理由,什麼藉口,都無法開脫。
各大妃宮的人今晚都在各自謀略,無論誰人都想這件事情快點過去,卻又希望有人會裁於此事。想自保的同時,也想着如何謀算他人落難,人心的可怕之處就在於不知足。
叄更時分,夜深人靜,卻於深宮之中傳來敲鑼打鼓的聲音,太監侍衛跑動的腳步聲不絕於耳。即使沉沉睡下的人都會被驚醒,出來探個究竟。
"有人亂闖宮門,快點捉拿她!"
"小奇子,外面怎麼這麼吵?"宜妃煩躁地坐起身,小奇子連忙進來回話:"回娘娘,聽說在御花園裡出現了一個神跡可疑的女子,恐是刺客,現在侍衛都在到處追拿她。"
"可疑的女子?"宜妃覺得這件事情既突然卻太巧合:"怎麼最近這麼奇怪的女子?更衣,本宮要出去看看。"
"宜妃娘娘,外面正亂呢,怕會誤傷了娘娘,還是不要出去了吧?"
"傷了更好,本宮還嫌事情不夠大呢。"她執意要出去,奴婢們只好為她更衣。
其實執意的人何止宜妃一個,惠妃、德妃、榮妃、良妃、還有嬪和貴人,就連儲秀宮的答應都跑出來一睹亂景。
只見一個身穿宮中婢女服侍的女子,披頭散髮,衣服亂糟糟地未經燙洗,正反面都沒有分清楚便穿上身。她沿樹爬上翊坤宮的屋頂,在那裡揮着手絹飛舞,口中振振有詞:"我是人見人愛的姑娘,太子愛我,大阿哥愛我,八阿***我,阿哥們都愛我,可是我誰都不愛!我是九天玄天下凡,顛倒眾生,世上我最美!"
"哇,這是哪個宮的宮女?神經病似地在發瘋?"
"好像是專洗恭桶的樂桃,聽說她鄉間的愛人死了,所以最近總是瘋瘋顛顛的。"
不知是誰說了這句話,其她人便開始附和,沒有人想過要去制止她,多少雙閃爍的眼睛在仰視,但當中沒有同情,沒有憐憫,只有好奇......
"你是哪個宮的宮女?快下來!你快點下來!擅自爬上宮殿是死罪!快下來!"侍衛們喝令她下來,她卻聽不見,繼續哼着她的小調,字字清晰,毫不含糊。當侍衛們已經攀爬上去,準備拿下她時,她卻一個縱身跳了下來......臉朝地,摔了一個血肉模糊,讓人無法辯認。
紅牆外萬家戶火齊滅,安安靜靜,紅牆燈火通明,沸沸揚揚。
齊宣安坐在自己寢宮,對鏡撫面,好一張美人臉,圓目如珠,柳眉如月,白裡透紅的肌膚。但她卻覺得這個人已經不是自己,她認不清這張臉,看不透這對眼睛,銅鏡折射出來的竟是全然的陌生人。
"主子。"雪竹走來,一張圓臉略帶奔跑的紅潤之色,身上帶着飛塵,顯然在外面逗留過:"主子,事情已經辦好了。"
"睡吧。"她長嘆一聲,放下鏡子,躺下牀,閉目到天明。
京城的天氣向來都不算是清爽明媚,風沙大,自然天色也黯然,
"紅梅,今天的天氣真不好,陰陰沉沉地,好像要下雨吧。"
"是的,主子。奴婢把茶具移到亭內,就算下雨也不礙事?"
"不用,就這裡挺好。"她眼前望着昨日何草兒墜落致死的地方,石桌上只擺着一副茶具,裡面的茶葉是自制的梅花茶,當日何草兒曾有幸嘗過,甚為欣賞。
不遠處傳來腳步聲,鏘鏘作響,很快便聽得良妃的聲音:"哎呀,本宮還當誰這麼一大早地坐在這裡茗茶,原來是我們大名鼎鼎的齊貴人。"
"良妃娘娘也來得挺快,位置早已給你備好了,請坐。"
良妃心裡不禁打了個嗝,怎麼突然發現今日的齊宣與平日不同?較平時來得尖銳凌厲得多。
"是本宮眼花了不成?良妃,你平時不是最愛睡懶覺的嗎?今天約了我們齊貴人喝早茶?怎麼起了個大早啊。"
"翊坤宮今天還真是熱鬧了,一個個都來了。"
惠妃和宜妃經不同的方向前來,大家都是為了看看這場戲最後落幕的畫面究竟如何。齊宣一早便故意放出風聲,自己會來翊坤宮,深知她們的習性--一定不會放過這個冷嘲熱諷的好機會。
"可不是嘛,本宮還以為誰在這裡說話呢?他們說齊貴人在這裡,本宮都不太相信呢。"德妃和榮妃也趕來了:"榮妃,你看,姐妹們都在這裡呢。"
"紅梅,倒茶。"齊宣說道。
眾人互相觀望,都覺氣氛有異,惠妃率先開口:"齊貴人好像知道我們要來一般,杯子之數一個不多,一個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