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他身體裡……取東西??“
楊允一不可思議地看着面前他的父親,放下了手中的資料。
“我需要他的血液,以及一部分皮膚組織。”辦公桌後的中年男子面不改色地說着。“雖說這事我派人處理下也不是不可以,但畢竟直接對其動粗的話,可能會有些不必要的麻煩,所以只能讓你在和他私下接觸時,暗地裡找機會收集了。”
“不……這個……”楊允一心中頓時涌起一種不祥的感覺。“您……您爲什麼要這些東西?您到底要對他做什……“
“你不需要知道那麼多。”
沒等楊允一繼續追問,中年男子便直截了當地打斷了他的話。
“這件事比較緊急,我需要你立即去辦,但切記行動其間不能讓任何其他人知曉此事,尤其是安玘。”中年男子自顧自地交代着,完全不理會楊允一臉上那震驚的表情。
“可……可是他畢竟是我的同事……也是我的朋友啊!您讓我做這些事總得給我一個理由吧??”
楊允一緊張地爭辯着,這對向來遵從父親指示的他來說倒是難得的舉動,而中年男子顯然也沒想到楊允一對自己的命令會如此嘰嘰歪歪,臉上的表情漸漸有些不悅起來。
“理由?哼,我的指令就是你行動的理由。”
中年男子直視着自己的兒子,話語中絲毫不留情面。
“雖然你現在的職務暫時掛在特別事務調查局,但你別忘了,不管你身處哪裡,你永遠都是軍情一部的人,永遠都是我的兒子!”
楊允一愣住了,沉默地低下了頭。
“這件事本來就應該早就做的,但一直以來礙於安玘的震懾纔沒有動手,但如今情況有變,此事不能再繼續耽誤下去。”
中年男子說着,將手邊的一個物件袋甩在楊允一面前。
“這裡面是採集所需的器具,如果有任何其他需要的東西再和我說。”
楊允一盯着扔在自己面前的物件袋,沒有說話,也沒有伸手去拿。
“血液、身體組織……您是要做生化實驗嗎?拿葉喻的血肉?”楊允一慢慢擡起頭,雖然是一貫恭敬的語氣,但卻隱約透露出一絲不同以往的倔強。
“即便這次我幫您帶回了這些,那今後呢?如果這些樣品不夠的話……您是不是還要不斷從他身上取更多東西??”
聽聞此言,中年男子的臉色顯然又難看了幾分,但他並沒有繼續呵斥,而是沉默地注視着一反常態的楊允一,半晌之後,冷冷地開了口:
“你是不是認爲,你現在得到的所有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你是不是忘了,我當初之所以會同意你去調查官考試,初衷究竟是爲了什麼?!”
楊允一身體猛地一顫,似乎想到了些什麼。
“如今的系統內部雖然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暗潮洶涌……不,事實上這些明爭暗鬥在當年發現血鑰石的那刻起就已開始,沒有任何部門可以置身事外!”中年男子正色道。
“這些年來,軍部雖然在蘭珝的斡旋下對外保持中立,但實際各部都一直關注着那兩派博弈的動向,並時刻調整着各自的策略。而我們軍情一部之所以能始終在軍部裡佔有主導地位,正是因爲能在那兩派的爭鬥中迅速權衡時弊,做出對我部有利的選擇。”
“所以這次讓我做這種事也是爲了部門的利益……?”楊允一苦笑道。“如果說您當初讓我加入特別事務調查局是爲了向『保守派』示好的話,那這次瞞着安局長對葉喻出手……難道又是爲了『激進派』??”
“我說過,局勢已經變了。”中年男子瞪着楊允一,嚴肅地說道。“‘平衡’已經被打破,‘戰爭’無可避免,想要在這場政治風暴中屹立不倒,就只有爲自己爭取更多的籌碼,而你,作爲軍情一部的未來支柱,根本責無旁貸!”
“……”
楊允一心亂如麻,卻也無從拒絕。他伸出微微顫抖的手,將桌上的那包物件袋拿在了手中。
血瓶,簡易冰盒,微型刀具……
雖然楊允一併非第一次執行類似任務,但一想到這些冰冷的器具將用在葉喻身上,手中的物品便頓時如千斤般沉重。
“我給你三天時間,對你來說這應該非常充裕了,三天之後把東西放在我指定的地點,我會安排接應的人去取。”見自己的話語似乎起了效果,中年男子的語氣稍稍平緩了些許。
“三天……恐怕不行。”楊允一垂下眼簾,拼命掩飾着眼中的糾結和痛苦。
“前兩天葉喻身體不好還昏倒了,安局長對他加大了看護,我沒什麼機會靠近他……”
楊允一低聲說着,下意識地找着藉口,即便他明白這項任務已經是既定事實,但他還是不由自主地想說些什麼以拖延執行時間。
“而且……而且在他這種狀況下,就算採集了這血液組織,恐怕效果也不是很好,所以……”
“七天。”
似乎看出了楊允一的心思,中年男子報出了一個最終期限。
“七天後,我要拿到這些東西,如果屆時你沒有辦到……”中年男子如虎的雙瞳中忽然迸出一絲寒意。“哼,恐怕對那名『驅逐者』,我是不再會用溫和的手段對付了,而你,我也會立刻從特別事務調查局召回,我希望你想想清楚。”
楊允一咬着牙,默默收起物件袋,臉色蒼白地離開了辦公室。
辦公室裡再次恢復了寂靜,然而中年男子眉間的凝重卻沒有絲毫消減。他望着自己兒子離去的背影,無聲地嘆了口氣,隨後又像是想到了什麼,低聲自語着:
“『驅逐者』昏倒……還在安玘到來之後,難道……”
中年男子思忖了片刻,隨即拿起辦公桌上的內線電話,撥了一個號碼。
『部長,有何指示?』電話中傳來了夏副官的聲音。
“安玘來下洋市了。”中年男子說着,瞳孔中劃過一瞬銳利的光芒。
“有件事,我要你儘快調查下。”
“您……您說什麼?!”
葉喻直視着安玘,目瞪口呆。
“您說那些像地獄一般的畫面……是來自血鑰石的『記憶』!?不……不,這不可能!石頭怎麼可能有記憶!?”
葉喻連連搖頭,安玘先前的這番說明顯然超出了他對世界的認知。
“血鑰石的確不會『產生』記憶,但這並不代表它不能『擁有』記憶。”安玘平靜地說道。“你看到的,是外界『賦予』血鑰石的記憶畫面。”
“什麼意思?我不明白……”葉喻依然理解不能。
“血鑰石作爲一種天外飛來的神奇物質,不僅僅擁有可以將人腦腦波大幅增強的力量,同時其本身也具備儲存腦波電磁信號的功能;而人腦活動所產生的記憶、意識,其實都是一種電磁信號,同樣也可以被血鑰石所儲存。”安玘解釋道。“簡單來說,血鑰石就像一個記憶的『儲存容器』。”
“記憶的……『儲存容器』??”
“是的,伴隨着『記憶』的存入,相應的『意識』和『情感』也會被一併被納入血鑰石之中。不過雖然血鑰石可以作爲記憶意識的載體,但由於其畢竟不似人腦,能儲存的容量和錄入條件也相當苛刻,一般程度的腦波信號根本進不去,只有達到一定強度的大腦記憶信號,才能夠被血鑰石所記錄。”
安玘突然話鋒一轉。“就比如說……在『某種特定狀況下』所產生的腦波信號。”
“達到一定強度的腦波……在‘某種特定的情況下’……難,難道……!!”葉喻猛然意識到什麼。“難道說是在人使用血鑰石的時候……使用者的記憶和意識也會被存入血鑰石之中嗎?!”
“沒錯,而且不管有意無意,只要一旦使用血鑰石,被急劇增強的使用者腦波信號就將不可避免地被血鑰石所攝取。”安玘點頭說道。“只是一般每次使用血鑰石的時間不會很長,所以被記錄的,也只是一些『碎片』而已。”
“但不管留下的『碎片』有多少,只要一旦使用了血鑰石,就一定會在血鑰石裡留下痕跡吧?”葉喻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我先前也使用了血鑰石,那是不是意味着我的記憶和意識也或多或少會留在那顆血鑰石裡面,並可能會被下一個使用者所讀取??”
“理論上來說確實如此,但並非每個使用者都能夠讀取存儲在血鑰石裡的記憶,事實上也只有能夠和血鑰石產生『共鳴』的人才能做到,而除卻某些特殊情況,擁有這種共鳴體質的,也只有……”安玘說着,將視線投向葉喻。
“只有……『驅逐者』……嗎……”葉喻瞬間明白了過來,神情糾結地低下頭。“因爲我的特殊體質能和血鑰石產生共鳴,所以也只有我才能看到那些被血鑰石儲存的記憶,看到那種畫面……”
想到這裡,葉喻的腦袋又開始隱隱作痛,混亂中他忽然想起當時在那片“地獄”中所看到的那個異域女子,以及對方雙眸中的那股危險與敵意,心中猛然一動。
“記憶……也就是我看到的那些像地獄一樣的畫面,其實是之前使用過這顆血鑰石的人的記憶??可是這種場面……是根本不可能在現代發生的啊!”
心中的不安如野草般瘋長,葉喻擡起頭,看向安玘。
“這種記憶,這種可怕的意識……到底是什麼人存入這顆血鑰石之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