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天已經完全暗下來, 但是安寧孤兒院外面燈光大亮,有許多嘈雜的聲音,似乎很多人在吵架。
張茀耳尖, 其中就聽出了錢多多的聲音。
她剛想跨步去找錢多多, 旁邊就多了幾聲腳步聲, 趙栩和楊逸鑽了出來。
“趙栩!”張茀驚喜道, 然後看到楊逸出來, “你們也出來了,我就知道陸衍的辦法好使。”
“陸衍大哥果然是大師呀!”趙栩也驚喜十分,左看右看自己的身體, 一副劫後餘生的模樣。
“你快出去看看,錢多多好像在外面, 我在這裡等陸衍。”
“好。”趙栩招呼都沒跟楊逸打, 擡腳就往外面跑去。
楊逸似乎很疲累, 慢悠悠走到穿堂的牆邊坐下去。
“楊逸,你等等, 我們很快就送你去醫院。”張茀輕聲安慰着。
......
陸衍在張茀出不去的時候對這個陣已經產生了懷疑,若只是師父不見他沒想這麼多,但安大連續有人自殺,接着安寧孤兒院又被熱議,這些名字掰開來都跟當年的事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令他不得不多想。
安寧孤兒院爲誰所有他知道, 當年發生了什麼事他也知道, 一整本名冊一個個被劃掉的名字, 着重在一甲與小福後面劃的問號說明當年的知情人並沒放棄尋找, 以至於他現在懷疑這個法陣真正的目的?
他先是用了丁丁的生辰八字,張茀果然就出去了, 然後他接着用了二兵、三義的生辰八字果然都能出去,所以...
一樁樁一件件跟當年的事都有牽連,甚至連他們出去都要生辰八字,到現在陸衍確定當年的知情人在找他們。
只是現在情況緊迫,他們必須先出去,假使知情人抓住了他們,生辰八字錯了也沒有用,當年那些人十分謹慎,肯定不會冒險。
如今只剩“一甲”和“阿五”的生辰八字,陸衍想了下,“一甲”的生辰八字當年就是那些人最爲看重的,他不能讓眼前的小孩子冒險,所以他迅速在紙上寫下“阿五”的生辰八字,然後遞給他。
小恩接過黃紙瞥了一眼上面的生辰八字,身子劇烈的震了下,一臉不敢置信看向陸衍。
小恩有些顫抖的將黃紙遞到陸衍面前,“你怎麼知道?”
陸衍頭也沒擡在紙上寫下“一甲”的生辰八字,“樓上檔案室看的。”
“我說,你是怎麼知道的?”小恩緊抿着嘴脣,臉色煞白,手因爲激動、緊張而顫抖着,又帶着幾分害怕希望愈大失望愈大的怯意令聲線都顫抖了。
陸衍擡頭看了下眼前這個白臉瘦弱的小年輕,他似乎很激動,但臉色十分克制,似乎在剋制內心噴薄欲出的情緒。
“湊巧看到試了試。”陸衍直起身子,有些看不懂眼前這位年輕人的情緒。
小恩十分難捱的閉了下眼睛,然後緩過幾分神來的似的睜開眼,將他右手原本已經寫好了的生辰八字遞到陸衍眼前。
兩張黃紙上清清楚楚寫着“甲戌年壬申月丙寅日戊子時”,上面除了字跡不一樣,生辰八字一模一樣,陸衍的身體震了下,然後無法抑制情緒看向小恩。
小恩終於證實了他的猜想,“小時候我們最喜歡吃這家店的冰淇淋,我們沒錢就撿礦泉水瓶賣,每次我們都只買一塊錢一根的牛奶雪糕。我們一次只捨得買一根,先讓丁丁咬一大口然後二哥一口三哥一口我一口,最後…”
小恩擡起眼看向陸衍,他的眼眶因爲激動帶着幾分溼意,他細弱蒼白的手去拉住陸衍的手,“輪到大哥的時候其實只剩下一小口沾着雪糕棍子的雪糕,我知道大哥也很想吃,但是他每次都會把那一小口給我吃。”
“那個時候我才4歲,大哥也不過才6歲,現在我25歲了,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一閉眼還能看到大哥笑着將最後一口雪糕給我,一呼吸彷彿還能聞到最後一口雪糕香甜的味道。”
“所以…你是大哥。”
陸衍無言,他怎麼也不會想到眼前坐在輪椅上的年輕人就是當年的小孩,不…不是的,阿五不是天生殘疾。
除非…後來出現了什麼變故…
小恩見他不言,以爲他想否認,他用力攥緊了他的手,“你肯定是大哥,只有大哥才知道這些生辰八字代表的意義。我不信一個毫不相關的人看到樓上一整本的生辰八字就能準備無誤拎出這五個,只有大哥知道我們所有五個所有的事情,也包括生辰八字。”
陸衍身子震了震,他無法否認,在寫這些生辰八字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在冒險,而此刻…他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阿五。
他無法否認。
陸衍蹲下身子與坐在輪椅上的小恩平視,小恩的臉十分慘白,因爲激動眼眶一圈溼溼的紅紅的,他緊緊抓着陸衍的手,生怕一放鬆陸衍就消失不見了。
陸衍輕輕撫了下他的頭,就像小時候常做的那個動作,“阿五,是我。”
張茀在臺階上等的有些着急,前面的聲音越來越吵,張茀有些擔心錢多多吃虧,雖然趙栩說他半個小時不出來就讓錢多多報警,她本來想有警察在旁邊錢多多肯定吃不了虧,但現在看情況似乎不是這樣的,而且連趙栩出去也沒有平息的樣子。
張茀想出去的念頭一起來,後頭便傳來一些腳步聲,她轉頭一看陸衍推着小恩出來了。
張茀欣喜道:“你們出來了,快我們出去看看外頭這麼鬧怎麼回事。”她側過身抓住陸衍的臂膀就準備往面前帶。
張茀正準備讓楊逸在這休息下,突然“哐當”一聲門突然被打開,接着一陣強光射了進來,穿過穿堂直打在三個人的臉上。
張茀側了側臉擡手擋住這束能照瞎人眼的光。
指縫裡的光線似乎暗了一些,張茀拿下手指,門口站着一個人,揹着光看不清人臉。
那人緩緩走進來,外面的喧鬧聲在開門的一刻已經消失殆盡,他走進大門,走上穿堂的臺階,最後站定在穿堂的通道上,門外的車燈關掉了大燈只剩近燈,光線投進來將穿堂內院都照了幾分亮。
張茀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竟然是武西竟!
武西竟目光徐徐落在小恩牽着的陸衍的手上,微微一怔然後將目光移向陸衍,“原來是你,陸先生。”
小恩緊緊拽住陸衍的手,激動的對着武西竟道:“哥,是他,他是大哥。”
武西竟淡淡看了武恩一樣,“我知道。”
“你知道?”
“我現在知道了。”武西竟這話說的別有深意,他的目光盯住陸衍,“將恩少爺帶回去。”
門外響起一連串的聲音,幾個黑衣人從武西竟身後冒出來,快步走到武恩身後。
“不,我要跟大哥一起回去。”武恩拽住陸衍的手。
“這可由不得你,也許大哥並不願意跟我們回去。”武西竟冷笑,臉色帶上幾分譏諷。
武西竟視線落在陸衍身上,“大哥,這一別都二十來年了,當年你從孤兒院逃出去,想必沒想到我們還能在這裡見面吧。”
“你是二兵。”陸衍肯定,從名冊上他看到他的名字沒被劃掉,那麼活着的人還有三義和丁丁。
“沒想到大哥還記得我,我心裡真是高興。”
“大哥,你回跟我們回去的吧。”武恩抓着陸衍的手搖了搖,一臉希冀的望着陸衍。
“是呀!大哥,你該跟我們回去了。”武西竟語氣極爲平淡,那一聲大哥也不帶任何感情,只有臉上露出幾分情緒,“也許你可以解釋解釋當年爲什麼逃走。”
“這當中一定有誤會。”武恩着急爲陸衍解釋,“而且我們幾個都沒有怨恨過大哥。”
“沒有!”武西竟的臉色陡然扭曲起來,他狠狠的瞪向武恩,“你還記不記得自己的腿是怎麼傷的,就是那天晚上他要走,你去追他,摔傷的。”
武恩立即感受到他抓着陸衍的手收緊,他立即道:“這是我自己不小心,不關大哥的事。”
武西竟冷笑一聲,“我沒想到你懦弱至此,這二十年你過的孤僻、自閉,我以爲一定恨極了他,沒想到你說你沒怨恨過他。”
武恩怔了一下,隨即垂下眼眸,輕聲道:“我只知道我很想大哥。”
武西竟幾欲恨鐵不成鋼,但是見到武恩緊緊拽着的陸衍的手知道他如果強迫帶走他,武恩一定會恨他,而他自己有沒有想過大哥會回來?
他不知道!
再擡眼,武西竟的臉色已經如常,似有一絲認命,聲音低落,“大哥,我們確實都希望你能回去。”
張茀一臉震驚的看看陸衍又看看武西竟,她前兩天還在陸衍討論武西竟變態殺人狂的事情,轉眼陸衍就變成他大哥,然後還要極力拉他回家,那麼之前的事呢!
就這麼過去了......
張茀的心瑟了瑟,只覺得手腳發涼,不自覺就鬆開了抓着陸衍的手。
陸衍偏過臉看張茀,向來有神采的臉此刻一絲血色也沒有,蒼白的嘴脣緊緊抿着,眼眸黯淡透着一股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