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辭的情況不太好,渾身都是細微的血口子,以及……鬼氣腐蝕的痕跡。
那些血口子基本上都是應十月用桃木劍割出來的,如果他只是個普通活人的話,光是這些傷就足夠將他凌遲了。
但是,他不是,他是黎明鬼屋的老闆,是被強行提升起來的厲鬼之上。
那些被鬼氣腐蝕的地方正在一點點的長好,他新長出來的肉甚至比之前的還要白一些。只是這種白非常不健康,不是現在大衆審美的冷白,而是像是死人屍體般的慘白。
“該死!這傢伙是殺不死的嗎?”應二月有幾分像應三月,但是他沒有應三月的那種氣質,整個人顯得十分的陰冷,兩邊的法令紋十分重,此刻生氣起來,眉心緊緊皺在一起,怎麼都展不開。
應十月沒有說話,他本來就不願意參加這次的行動。
可是,一貫慈愛、公正、嚴肅的族長居然跪下來央求他一定要來。
“‘魎’大人承諾了,只要我們解決黎明鬼屋的老闆,未來十年就不再進行血祭儀式,直接給我們賜福!十月啊,你就算不喜歡賜福,你也要爲你媽媽考慮一下啊!你媽不是應家人,沒有修煉天賦,又因爲經常自.殘,身上有多處暗傷,這樣子下去,根本活不了多久。你真的希望她早早死去嗎?只要,只要殺了黎明鬼屋的老闆,她就可以得到最大的那份祝福,延年益壽,說不定還能獲得修煉天賦了!超脫凡人之軀,和吾輩一起修煉了!”
面對族長的請求,他沒同意。
他的確希望母親能活久一點。但是,如果爲了給母親續命,他就殺死無辜之人,那和他看不起的應季桃她們有什麼區別?
“你不願意殺人是吧?那這樣子吧……後天,如果你沒有帶回鬼屋老闆的人頭,我就先殺了你媽,再挖了你爸的墳。族長老了,沒用了,但是,從你手中殺兩個人還是可以的。怎麼樣?你是選擇保護你不認識的外人,還是選你媽活得長長久久?”
應十月只覺得整個世界都塌了下去。
上次,他和慕柯見面時,慕柯就說過,她不信應家的族長是個好人。但是,那個時候,他拼命爲族長正名。
因爲族長……是他唯一一個可以相信的人了。
他曾經天真的以爲,作爲百年天師世家的應家該是高山白雪,純潔無瑕。
而他最仰慕的三月哥,就是雪山上的雪蓮。
可是,他看到的是什麼?
是一場血腥的祭祀。
那場祭祀的祭品就是他最尊敬的哥哥。
那個揉着他腦袋,教導他禮義廉恥,家訓法則,告訴他血濃於水的兄長,死在了自己最親的人手中。
實際上,整個應家,應十月最親近的不是母親,不是族長,而是應三月。
就像應三月曾經和陳潔說過的一樣。
——“他是我養大的。”
應十月的母親還活着,但是,從小到大,他的母親不怎麼管他,一心只想着,隨已經死去的父親一起走。
年幼的應十月在自己做飯,自己修煉,自己學習之餘,還要時刻警惕,隨時阻止母親自.殺。
從他有記憶開始,他就沒感受過來自別人的關愛。
他總是很累很累,一些不該他負擔的東西,卻都到了他肩膀上。
“小孩,你這做的東西……能吃嗎?”
應十月依然記得,那天,正在煮粥的自己,被人從凳子上抱下來。那人推開他用來踮腳的凳子,嚐了一口粥的味道,當即擼起雪白的天師服表示:“讓你嚐嚐哥哥我的手藝。”
然後,他就看到那個人舉起了隨身佩戴的桃木劍,開始切蔥。
那是一碗加了各種料的白粥。
就算應十月扔掉良心和誠實不要,那碗粥的味道也糟糕透了。
可是,他的人生已經很糟糕了,一碗難吃的粥,對於他來說,也很難得。
畢竟,他的母親自從爸爸離開後,就再也沒有下過廚房。
用現在常見的一句話來說,應三月是他的光。只是這縷光,是砸破了他家的窗戶紙,翻進來的。
他家欠了應三月家很多很多錢。
可是,債主看着他太小,也就沒有要債,甚至還表示,都是一家人,算了算了。
從那天開始,自己的債主,那個一身白衣的男人,就時不時提着各種東西串門。
“看,我新買的桃木劍!買大的送小的!小的就丟給你玩了。”
應十月知道,應家附近沒有任何店面會買大送小。
所謂的“買大送小”只是,應三月讓他心安理得收下東西的藉口而已。
只是,這“買大送小”的東西,逐漸開始變得離譜了。
買大號天師服送小號的就算了,買大號鞋子送小號鞋子也算了,爲什麼上高級學堂,送初級學堂入學名額?
哥哥,你編謊話的時候,可以嘗試走心一點。
應十月雖然古板,但是,他不笨,他知道應三月的一片好意。
面對這些好意,應該做的不是拒絕,感覺到的不是羞恥,而是接受後,好好利用,日後再償還這份恩情。
應家新的十月選拔,他參加了,也入選了。
那是他第一次見族長。
他想象中的族長是一個頭發胡子都白了的,仙氣飄飄的老頭,可是實際上的族長卻是一個戴着半邊面具的帥大叔。
族長親暱的摸着他的頭,說他天分很好,是近些年來,除了應三月外,天分最好的年輕一輩了。
應家一到十月,並非能力排行,而是年紀排行。很多人說,真的要排序的話,他應該是僅此於應三月的第二天才。
世人常說,第一才光彩矚目,第二往往被人遺忘。
可是,對於應十月來說,這個排序就是最好的,第一的永遠都是,他最尊敬,最感激的哥哥,自己能成爲第二,能挨着哥哥,就是他的最大榮幸。
可是,他最敬佩的人,應家難得的天才,就那樣子悽慘的死掉了……
死在他一直保護的人手中。
應十月就在旁邊,想阻止,卻無法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