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一恆指的是中央的一個泡澡池,我剛纔進來也沒注意,看了才發現池水已經滿了,估計我之前在樓上聽見的就是這裡放水的動靜。
水面上不知道是他撒了什麼,還是原本池子裡就有,反正漂着一層東西,都看不見下面的水。我沒敢伸手摸,轉過頭問他:“哪兒怪?”
他俯下身從水裡撈出來一件東西。東西還不小,看着烏七八糟的一團。
秦一恆告訴我:“這東西是蓑衣,現在非常不好買,爲了鼓搗來一個,我可是花了大價錢的。”
聽說是蓑衣,我也挺新鮮。可是沒等我伸手摸,他就又給放回到了水裡,還伸手撈了一把水面上漂着的東西說:“這些是麥麩。”
聽他介紹了一遍,我更迷糊了。
蓑衣是幹什麼的我清楚,雖然從來沒親自穿過,但從一些武俠劇裡都能看到,就是舊時候人們穿的雨衣。而麥麩就是麥皮,很多飼料的原料就是這個,釀酒的時候也會用。只是這兩樣東西組合起來我就完全不懂了。
我問秦一恆:“用這個泡澡有什麼方術上的療效?”
他就給我解釋,之前他也打聽到了這個洗浴中心的來龍去脈,而且進來查看了一圈,發現裡面的東西並沒有走。這個洗浴中心太大,污穢在暗,人在明,爲了確保安全,他就打算用這個法子把那些污穢引出來。
這在方術上稱之爲誘。誘並不是一種方術,而是一種手段,解釋起來也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貪財的污穢就用財,貪色的污穢就用色,反正就是投其所好,把它勾出來。
而他現在所用的這個,也是誘的一種。通常橫死的冤魂,會本能地避開讓它死亡的東西。這跟很多民間的猜想正相反。像有些香港鬼片裡面演的,一個人特別貪吃被撐死了,死後還化作冤魂來偷吃東西的那種,幾乎不會發生。同理,像這洗浴中心裡被燒死的人,死後其實也會躲避火焰或是熱源。但又因爲是橫死的,只能滯留在原處,牆上會有流連難去的痕跡。
這對他們其實也是一種煎熬。所以,他將水放好,在水下沉了陰氣重又常年接觸雨水的舊蓑衣,水面上又撒了陽氣重、曬過烈日的麥麩,想把這些污穢引到水裡,暫時給它們一個安穩的去處。倘若它們真的來了,在水面的麥麩上肯定能發現蛛絲馬跡。然而他在這兒守了足有十幾分鍾,卻沒有任何發現。
聽秦一恆一說,還真是有點兒怪。
按照以往的經歷來講,他的法子有時適得其反,但沒有效果的時候並不多。
我問:“那接下來怎麼辦?”
他居然很自信地拿出了第二套方案,叫我幫忙支一個小鋼架,在支架底下他用托盤放了一塊固體酒精,最後也不知道從哪兒鼓搗出來了一大塊用鐵釺穿好的肉,放到架子上就準備點火烤。
他鼓搗肉的時候,我又聽見了抖落塑料布的動靜,動靜很大,我沒去看,聽起來似乎他帶的肉還不少。這倒是把我之前在樓上聽見的聲音源頭都找到了,合着他還挺知道享受,這是準備就地燒烤還是怎麼的?我看這架勢也只能出去買點兒啤酒和小菜了,剛準備損他兩句:不愧是幹這行的,人家都去海邊或是草地,你他媽來凶宅燒烤。沒等我張嘴,秦一恆卻讓我不要亂動,留神注意身邊。說完,他一邊烤肉,一邊就給我解釋:“剛纔誘不好使,這回只能來驅了。”
這驅跟之前解釋的道理一樣,烤肉的味道,人聞起來很香,可是這燒死的污穢是無論如何也不願意染指的。這麼逼一下的話,看看那些東西會不會現身。
這時候,秦一恆的探照燈已經關了,整個浴室裡就只有他面前的固體酒精亮着。光線映着他的臉,顯得他特別詭異,加上這浴室裡會有很大的迴音,我動了一下,腳步聲就特別清晰,我也跟着開始緊張起來。
秦一恆烤肉可能還真是一把好手,以前也沒跟他吃過自助燒烤,還真沒發現,不一會兒,我還真就聞見了肉香。只是這肉香味兒越大,我就越覺得不安,便往他身邊湊了湊,靠近光源才覺得舒服一點兒。要不是在這個鬼地方,我恐怕還真有點兒饞了。
秦一恆烤了一會兒,點了根菸,四下看了看,衝我搖頭,估計也沒發現。這等待的痛苦真的很難言語,何況等的還是鬼。我也點了根菸,回過頭看了看泡澡池,什麼都沒看見。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眼看着一塊固體酒精就要燒沒了,我倆還是沒察覺到任何異象。肉烤熟了,秦一恆還遞給我一塊兒,告訴我別浪費。我沒接,跟他說:“你自己吃吧,這肉一看就沒放佐料,聞着香,吃着沒什麼味兒。”他聽了還挺不樂意,以爲我嫌他手藝不精。正當我倆因爲這肉你推我讓的時候,忽然就聽見浴室外頭傳來一聲動靜,動靜不大,聽着像是從比較遠的地方傳來的。
我留心聽了一下,覺得應該是野貓,因爲這跟野貓叫春的聲音很像。
秦一恆也愣了一下,還走到門邊聽了一會兒,回來臉色就不太好,叫我把火滅了,說:“這聲音似乎是從樓上傳來的,我們得去瞧瞧。”
看他這麼嚴肅,我也跟着緊張起來。
滅了火之後,秦一恆就打亮了手提探照燈,然後帶着我往樓上走。
他走得很慢,從一樓走到二樓,走走停停的,差不多用了五分鐘。期間那動靜倒是一直沒停,反而越來越大了。聽着果然是在樓上,不過不是二樓,應該是三樓。我倆在二樓短暫停了一會兒,耳語交流了一下。我問,聽不聽得出來是什麼,我還是懷疑這就是野貓,畢竟這個宅子廢棄了這麼久,又不是全封閉的,有隻貓進來也很正常。
秦一恆想了一下,搖了搖頭,居然反問我:“知不知道樓上是什麼地方?”
我被他徹底問暈了,合着他進來這麼久一直就沒上樓?難怪他之前走得那麼慢,原來是一邊走一邊觀察地形呢。
我告訴秦一恆:“三樓之前我也沒上去,要按照我的經驗來看,上面應該是一個一個按摩的小單間。”他聽了沉思了一下,就叫我在原地等着,他先上去看看,確定沒有危險了再叫我。說完,他就拿着探照燈從樓梯挪了上去。
不用跟着他上去,倒是正符合我的心意。可是他走了,把光源也一併帶走了,周邊頓時就黑了下來,弄得我不得不靠在牆邊,才覺得心裡踏實一些。
他上去了很久,也沒聽見他弄出什麼動靜,倒是之前類似於貓叫的聲音,慢慢沒有了。因爲我一直留意着這個聲音,所以很明顯就感覺到了。這麼看的話,那就是隻野貓,現在聽見有人來了,自然就往遠處跑了。這麼一想,我乾脆就放鬆地蹲了下來。
又等了十分鐘左右,秦一恆纔拿着探照燈一步一步走了下來。
他站住了半晌沒說話,從包裡掏出一瓶礦泉水灌了半瓶,才叫我跟着,又轉身上了樓。這次他走得很快,我都有點兒跟不上了。上了樓,發現果然跟我預料的一樣,整個樓層只留下了一個很深很長的過道,其餘地方都被打造成了一個一個的小單間。我粗略數了一下,單間還不少,可見之前這個洗浴中心的生意應該很不錯。因爲用途的關係,這層樓也鋪了很厚的地毯,裝修和裝飾給人一種很曖昧的感覺。同樣沒有窗戶,而且要比二樓更幽閉,走在裡面感覺有些壓抑。
秦一恆也沒停留,直接帶着我沿着過道一直走到了最裡面。在過道的盡頭,只有一間房間,門跟其他房間用的還不是一種。我猜測應該是之前員工休息室一類的,不過,門上也沒有任何標誌,說是衛生間也有可能。他打開門先邁了進去,我緊隨其後。進了屋一打眼,我就打了個激靈。
秦一恆拿着探照燈四下緩緩照了一遍,估計也是想讓我看清房間的樣子。這個房間並沒有多大,加上光非常亮,所以看得特別清楚。只是我越看越覺得茫然,因爲這個房間內一片黑漆漆的,無論是地上還是牆上,都像是曾被大火燒過的樣子。而且,房間中央還擺着一張似牀非牀、似桌非桌的東西。之所以這麼形容,是因爲這東西看着很大,單看形狀的話,應該是張牀;但又特別高,大概要跟我肚臍持平,所以又很像是張桌子。材料的話應該是鋼製的,看着就很沉,而且這東西也應該是被火烤過,已經變色了。我伸手摸了摸牆壁,確認自己的猜測是無誤的,這個房間還真失過火。我心說,這就是傳說中燒死人的房間?可是燒死人之後,不是又重新裝修了嗎?怎麼這裡還是這個德行?
我退出門,摸了摸外面的牆,牆紙完好無損,而且很新,看起來也沒用多久。
我走回來問秦一恆:“難道說這裡後來又失過火?否則既然重新裝修了,不可能單獨把這間房給剩下啊,還是那個老闆喜歡特立獨行,專門把這間房維持原樣,隔三岔五組織員工來觀摩,警鐘長鳴預防火災啊?”
他沒回答,把探照燈衝上擺在了房間中央的那張東西上,纔過來也摸了摸牆,說:“恐怕這間房還真是專門保留下來的。”說着,拽着我走到探照燈旁邊,指着天花板叫我看。
天花板很白,加上強光一照,猛一看有些晃眼。
適應了一下,我才發現,天花板上並沒有火燒過的痕跡,應該是後來換的新的。
而且,天花板上竟然有一個不大不小的表格,正對着下面這張東西,表格裡還有圖案。我定睛一看,立刻就想起來了,這些圖案我見過。前幾天跟秦一恆在籠街買回的那個房家聚宅上面畫的,也是這麼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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