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白開師父道,唉。你啊。就是不虛心學習。難道這世間的東西都是我騙你的不成?說着,白開師父也蹲下來幫着清理那屍體肚子裡流出的蟲子。
我忍着噁心看了幾眼。
只見那些蟲子通體暗紅色。有幾分像是章魚。蔫蔫乎乎的,在地上不停的蠕動。不過爪卻沒有章魚那麼多。猛一看,倒像是那種市面上常見的娃娃魚。
秦二。這什麼東西啊?
送子觀音。秦一恆緩緩道。現在幾乎已經見不到了。
聽他這麼一說。我倒真覺得那些蟲子有幾分像是尚未長成人型的小人。
我道,送子觀音?你意思這東西還是個神仙?
不是。傳說裡,每當有澇災,大量的人命死於洪水的時候。那些死者的陰氣在水中不散,天長日久就會生成這種小人型的蟲子。有一種說法,這些蟲子是那些水鬼想要投胎的執念所化。因爲這水中,倘若陰氣很重的話,對於污穢而言,感覺起來就如同身處女性的卵巢裡一樣。這會給他們造成一種已經投胎了的錯覺。所以纔會化成和人類生命誕生出奇形態相近的樣子,等待懷胎十月重新出生。事實上,都是它們自我欺騙罷了。
正因如此,這些蟲子纔會喜歡聚集到浮屍的體內。
這浮屍呢,因爲蟲子的越聚越多。自身也會產生一種變化。傳說之中,在夜裡的時候,被蟲子佔據身體的浮屍會上岸,找到當地的人家敲門。屋裡的人問是誰,它們就會回答是來送子的。
倘若那家人不開門,他們片刻就會離去。
但倘若是開門了,就容易招來禍端。
因此纔在行內對這東西稱之爲送子觀音。
同時這也是民間對這東西的一種誤判。因爲這送子觀音所去之處,並無什麼規律。碰巧正好它在附近出現過,周邊某家人的女性有了身孕。就會誤以爲真的有送子觀音駕到過。這纔會懷了身孕。事實上,根本就是偶然罷了。
這送子觀音,在古時候非常常見。因爲畢竟當時人類對於洪水治理尚未達到現今的水準。救援措施也不像現在這麼科學和高效。就更容易發生洪澇災害。災害多了,死的人自然就多。這東西就也多。
甚至在舊時,很多人家常年沒有生育,夜裡的時候,睡覺還會專門開開門等它。因此時常發生活人被這東西所傷的狀況。
秦一恆解釋着。白開他們已經將屍體肚子裡的蟲子清理乾淨了。
白開師父從懷裡掏出了幾根木枝,用火引燃了。簡單的堆成了一個火堆。就把那些蟲子一隻一隻的丟到火堆裡燒。
空氣中頓時能聞到一股怪異的味道。很像血腥味。但我又不是很確定。
那些蟲子在火中,不停的翻滾。似乎發出了吱吱的怪叫聲。但聲音非常小,也有可能是我聽錯了。
白開師父邊燒,邊跟漁夫解釋道,這東西乃是送子觀音。他肚子裡的‘子’就是這河中的水鬼所化。這是聚集多了,讓屍體詐屍了。夜裡屍體就會往岸上跑。本來這東西是應該去你們家的。他有個特點,喜歡夜裡敲門。可是碰巧你的船在此,對於這東西而言,實在太像一個棺材了。反而對它產生了更大的吸引。這纔不停的想要往你的船裡跑。
在此要問你一下,你船所用的木料不太純啊?是不是?
漁夫也不知道聽沒聽懂。一直木訥的點頭。
聽到白開師父這麼問,他想了一下,老師傅,什麼叫不純啊?
就是你這些木材不是新木。是沉木。來歷不明吧?白開師父問道,你當初造這個船的時候,木材是哪來的?
啊。本來咱家的船沒這麼大。後來想的也是造一個,乾脆又添了點木料往大了整了。您的意思是咱家船的木材有問題?乖乖,當時真是有個鄰村的堂兄弟給我用車拉了點過來。說是他們家用剩下的。漁夫很老實的答道。
嗯。那些木材多半是用白事用的。沾了死人味兒啊。你這算是誤打誤撞。
安全起見。日後這船儘量不要用了。今天這事算了了。但不敢保證以後會怎麼樣。明白了嗎?白開師父站起身來擦了擦手道,我見你沒害人之心才提醒你。死人之財,要分命來發。有人扛得,有人抗不得。你遭遇這事,似乎證明你並不適合發死人財。建議你還是改行吧。
明白了。咱家明天就搬走。現在咱也安心了不是。漁夫連連點頭,從兜裡掏出了一包紙來,打開來拿出幾張百元大鈔。要遞給白開師父。老師傅,您是咱家的救命恩人啊!
錢就不要了。你也很困難。沒事了,我們走了。白開師父並沒有接錢,低頭一看白開還蹲在火堆旁邊,沒起來。就問白開,你想什麼呢?
白開這才擡頭看了師傅一眼。
師父,我想吃燒烤!
唉。白開師父無奈的嘆氣。將白開從地上拽了起來。先回去,帶你去吃。白開師父道,前提,你今天不能再抽菸了。
行行行。白開看了看錶,低聲道,反正馬上到十二點了。過了十二點算明天的對吧師父?
白開師父沒吭聲,轉身就往之前來時的林子裡走。
白開匆匆的將火滅了,衝漁夫做了個鬼臉,趕忙跟了上去。
我和秦一恆自然也要跟着。
重新進入到那片小楊樹林。我已經算是有了經驗了。
心裡嘀咕,這次不知道又要去見證白開的哪件往事了。
在漆黑的楊樹林裡穿行了一陣子,等到我們再走出林子。忽然覺得一陣強光刺得人眼睛都睜不開了。
等到好不容易適應了光線,我看見我們正站在一條街上。此時應該是一個黃昏,吸陽的光正好灑在整條街上。看起來莫名其妙的給人一種溫暖。
左右看了一下,這條街應該算是一個小小的商業街。街的兩旁都是一些商店。來往的行人並不多。每家商店都顯得冷冷清清的。
意外的是,看了一圈,沒發現白開的人影。
我和秦一恆就只好沿着街道往前走。想看看白開是不是在某個商店裡。
然而街都要走到盡頭了,白開依然沒有出現。
就在我懷疑是不是我們看的不夠仔細錯過了白開的時候,忽然就看見白開師父在街的另一頭出現了。
此時他正蹲着,像是在跟面前的一個小孩交談。
等到我們走進了纔看清。此時的白開師父似乎年輕了不少。穿着一身寬大的袍子。很復古,也很惹眼。
而他面前的小孩,正頭也不擡的用木棍在地上胡亂的畫着。也不知道是在練寫字,還是單純的在玩。
那小孩約摸5.6歲左右,虎頭虎腦的。我看着看着,就覺得有點不對勁。這小孩好黑啊。
正這麼想着,就聽白開師父道,小朋友,你在玩什麼呀?
那小孩沒有擡頭,理都沒理。
白開師傅就從兜裡掏出了一個羅盤出來,小朋友,你知道這個是什麼嗎?
那小孩終於擡起頭看了一眼,表情完全沒對那羅盤有興趣。
這個很神奇啊。你信不信?白開師父又道,你看,天干地支,陰陽五行。這世間萬物都逃脫不了這些束縛。而這個羅盤就是幫人看清眼前的世界的。你感不感興趣啊?
這些話對於一個五六歲的孩子而言。顯然太過於深奧了。
那小孩乾脆側了個身,把頭轉過去了。
白開師父被弄的有點尷尬。剛想又說什麼。就聽那小孩忽然頭也沒擡的說道,老東西。你是人販子吧?別騙我了,街對面張胖子好糊弄,你去拐他吧。我不出賣你。
白開師父被這話弄的一愣,之後笑了出來。
哈哈哈,果然沒看錯啊。來,那你看看這個?
這次白開師父從懷裡掏出了一個銅環。我一眼就認出來,這銅環就是白開拴在我腰帶上的那個。
來。這東西很好玩的。你試試?白開師父這次乾脆把那小孩的手拉了過來,放在小孩的手心裡。指着地上的一隻螞蟻道,你看好了。
他話音剛落,就見地上的螞蟻搖搖晃晃的開始原地轉圈起來。像是喝多了似的。
這次那小孩終於燃起了興趣,嘿的笑了一聲。
你能控制它?小孩興奮道,那蟈蟈行嗎?說着他從懷裡掏出了一個蟈蟈籠子。裡面有一隻已經發蔫的蟈蟈,不再叫了。
當然。白開師父接過蟈蟈籠子。半晌那裡面的蟈蟈竟然發出了聲音。他將蟈蟈籠子遞還給小孩。問道,你願意跟我學嗎?
願意!小孩這次轉過身來道,你教我。
好。那你叫聲師父。白開師父道。
不用磕頭吧?那小孩確認道,我不給人磕頭。太丟人。
不用。白開師父笑道。跟着站起身來,摸了摸那小孩的頭。學這些很苦的,你能接受嗎?
嗯。小孩鄭重的點了點頭道,師父!
他們倆說話的功夫,從街旁的商店裡走出了一個女人。打扮的很得體,但用現在的眼光看來。妝容還是有些濃了。
白開師父衝那女人點點頭。那女人就默默的看着蹲在地上的小孩。半晌才道,就拜託給您了。說着她走近了一些,又道,白開。媽媽要出差很久很久,這段時間你就乖乖的跟師父學本事好嗎?
改嫁就改嫁。不要糊弄小孩。白開頭也沒擡道,你走吧。我能應付。
那女人慾言又止的看了看白開,又看了看白開師父。
將一個信封塞到了白開師父手裡。這是我的積蓄,真的拜託您了。
女人話音未落,轉身就走。從背影上看,女人彷彿在抽泣。但直到她走出我們的視線,都沒有再回過頭。
等到女人消失在街的另一邊。白開才擡起頭望了一眼。
有些自言自語道,你纔要照顧好自己呀。女人家家的。
白開師父在旁邊一直看着,眼神裡也說不上是同情,還是無奈。
半晌才問道,你媽媽走了,你想哭嗎?
白開聽到這話,忽然擡起頭來看着師父,師父。你不是說天干地支,陰陽五行。世人都擺脫不了這些的束縛嗎?
是啊。白開師父沉吟道。
那我媽媽走了,起碼沒有我的束縛了。她在這世間受到的束縛就會更少一些的對吧。白開咧嘴笑了一下,所以我爲什麼要哭啊,我應該爲她高興啊!
白開師父顯然沒想到,這話是出自一個五六歲的孩子嘴裡。
愣了半晌,才終於道,你是個好苗子。走吧,晚上爲師帶你吃頓好的。
白開師父起身就要走。
白開卻站着沒動地方。等到白開師父回頭看,白開才又像是確認道,你...真不是人販子吧?我媽把我賣了多少錢?
白開師父笑了一下。走過來牽着白開的手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