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教堂騎士的大劍撕成兩截的無智聖職,他的上半身還在地面上淌着血,抽搐、掙扎着。
拍打地面發出‘啪啪’聲。
可是隨即,那個把他砍成兩段的教堂騎士,高大強壯的身體也跟着全身厚重的盔甲一起,‘咚’的一聲砸在了地上。
沒有別的傷口,只是仰着向天的桶狀頭盔的下緣,跟胸甲鏈接的脖子處,正隨着心臟的律動,有節奏的‘噗呲噗呲’的往外飆血。
教堂騎士都是很厲害的戰士。
這一點藍恩是認可的。
可是當絨布球讓他的頭盔觀察孔,跟眼睛不能對齊時。失去了視野的戰士,威脅性頓時就下降一大截。
當時他還想伸手將站在肩上扒自己頭盔的小貓給抓住。
可是藍恩緊接着上前一步,先是拽住了他沒有拿劍的那隻手手腕。
靴子又踩住了那把寬大的教堂騎士大劍。
緊接着就只是端着阿隆戴特,對準他的喉嚨往裡一送,就完事了。
如果正經對戰,以教堂騎士們的身體、技術、武備,跟藍恩也能打個有來有回,糾纏幾分鐘。
就跟當時在幽邃教堂裡一樣。
可是現在,藍恩並不想太過糾纏,因爲初火將熄導致他體內的黑暗也在蠢蠢欲動。
他也想趕緊過去看看傳火祭祀場是什麼情況。
所以乾脆讓絨布球一起上。
光論靈巧程度,絨布球比藍恩強多了。
在戰鬥中,它這樣目標小又靈活的戰士,能做的事情可不少。
另一個守着門的大劍教堂騎士也是同樣的待遇。
戰鬥之中,一方人數有優勢,基礎素質差距又不是很大。那打起來可太方便了。
絨布球上去擾亂敵人視野,藍恩找準機會用自己的力量鉗制對方的肢體,接着對準位置一刀下去。
如果是洛斯里克騎士過來,面對教堂騎士可能還不太容易。
因爲雖然都是強大的騎士,但是明顯教堂騎士在力量和體格上比尋常洛斯里克騎士強不少。
這也是由各自騎士團的戰鬥風格決定的。
正面在力量上進行對抗,洛斯里克騎士也許會被教堂騎士直接掀飛了也說不定。
可是藍恩的力量,就能很好的對教堂騎士完成壓制。
身上的板甲、鍊甲,在力量的對抗中發出接連不斷的碰撞聲,皮革帶也發出被繃緊的‘嘎嘣’聲。
可全都無濟於事。
強化過的肌肉和骨骼,在【聖頌腺體】的激素作用下暴發出了更加可觀的力量。
藍恩把教堂騎士的手臂,在角力中一寸寸的往下壓
守門的兩個騎士都已經躺在了地上。
等獵魔人掀開他們的桶狀頭盔,確實如他所想的那樣。
這兩個騎士已經沒人樣了,頭盔下的頭顱掉光了頭髮,厚重魁梧的裝甲下是枯瘦的身體。
而且,已經有類似植物根鬚的東西在他們體表上生長。
守着正門的教堂騎士,手上帶着個寶石戒指。
那是個常人指甲蓋大小的藍色寶石。
藍恩能感覺到上面擁有魔法,於是就一起拿走了。
此時,在這個位置,獵魔人和艾露貓都已經能聽見一種奇怪的慘烈嚎叫聲。
“嗚嗚嗚啊啊!”
那聲音從大門之後傳來,淒厲而怪異。
一人一貓對視一眼,都表示完全不能從聲音判斷出是什麼東西在嘶叫、哀嚎。
一路向着大門靠近,這痛苦的吼叫聲也越來越清晰。
三花小貓在這陰森的環境、怪異的哀嚎下都有點嚇得炸毛了。
一雙大眼睛瞪的滾圓,一驚一乍的四處看着。
而藍恩則站在門前,捏着額頭。
雖然早就有‘歐斯洛艾斯國王出了岔子’這種心理準備,可是事到臨頭
“不容樂觀啊。”
想想這個世界的現狀,藍恩還是嘆息着說了一句。
隨即,一雙戴着附剛甲片皮手套的手掌就按在了大門上,用力向內推開。
不論如何,事情該辦還得辦。
隨着一陣‘吱呀呀’的開門聲,一些看着像是寒氣,卻並不冷的白霧,從剛剛打開一條縫的大門中逸散出來。
獵魔人和艾露貓互相對視一眼,絨布球似乎是從對視中得到了鼓勵一樣。
頓時挺了挺胸膛,跟藍恩一起走了進去。
這似乎確實是國王的寢宮,從地面上用料紮實的整齊石磚,還有穹頂下整整十來根粗大的大理石立柱就能看出曾經的富麗堂皇。
可那也僅僅是以前了。
現在,似乎是有人在這裡發狂、打砸過很長時間了一般。
所有原本的奢華傢俱都碎成了無法辨認的碎片,緊密鋪設的石磚被砸得坑坑窪窪,邊角都對不齊,還有大片石磚都被擠出了原本的排列。
而在房間深處,就是那個發狂的‘東西’,或者說歐斯洛艾斯王!
那是一頭背對着他們,怪異的.龍。
藍恩也算是見過不少龍了。
飛龍、作爲魔法生物的龍、作爲自然生物的龍,他都見過。可是眼前的.
他的體長大概有接近十五米,有四肢、有尾巴、腰上有一對翅膀。
可是雖然肢體數量對得上,肢體比例卻完全不正常。
他的翅膀出奇的小,四肢很長卻出奇的瘦,簡直就像是沒有肌肉與脂肪,只一層皮膚貼在骨頭上。
完全沒有龍類那充滿力量的強壯感。反而有種陰森、詭異的感覺。
皮膚上沒有龍鱗,整個皮膚就像是一層滑膩的橡膠。呈現出一種病態的、白裡透着藍的噁心顏色。
背上脊柱這一長條位置上,生長了類似真菌菌柄的一片,那些真菌還在隨着他的輕微動作而搖曳。
剛纔隔着門傳出來的,怪異而痛苦的嘶吼聲,就是從他嘴裡發出來的。
而隨着藍恩和絨布球踏進房間,那恐怖而詭異的吼叫也突兀停止。
“你們闖進了我的庭院,意欲何爲?違抗王命之人。”
他的聲音低沉、不緊不慢,甚至還有點條理。跟剛纔的嘶吼聲絕不相稱。
但正是這種癲狂與理智在面前發生了瞬間轉換的樣子,才更會讓人心裡沒底。
藍恩的腳步謹慎的停下。
“沒人想打擾陛下,但現在洛斯里克的情況不容樂觀,主祭和騎士長委託我過來.”
“不容樂觀?”
根本不等藍恩把話說完,這位素未謀面的‘洛斯里克聖王’,火之時代最強大國家的開創者和現任王者,就打斷着反問說。
“從何說起?”
“火已漸熄,然位不見王影。”藍恩儘量規範着自己的言辭。
也許是因爲歐斯洛艾斯王是上萬年前存活下來的神族,所以他的言談帶着股古老的腔調。
如果是其他人,光是面對這種腔調就夠手足無措了。
可是帝皇之子們對於拿捏腔調這回事,簡直得心應手。
所以藍恩的迴應不僅帶着股久遠時代的氣質,甚至還押韻。
這讓歐斯洛艾斯王稍微往後扭了扭頭。
“如今,就連白天都已經見不到太陽了,陛下。黑暗昌盛,並且正四處侵襲。”
藍恩向國王闡述傳火儀式的困境。
他本以爲,這位歐斯洛艾斯王會在聽到之後緊張起來,可是出乎意料
這位從藍恩來到這個世界以來,就不斷聽聞其‘偉大’、‘對綿延火之時代的貢獻’、‘使洛斯里克雄踞於火之時代巔峰’的偉大國王。
他好像對‘初火漸熄’這件事毫無關心了。
那質感滑膩的修長尾巴,在凹凸不平的磚石地面上滑動着,不緊不慢。
“初火.初始之火早晚要熄滅的東西而已。”
歐斯洛艾斯不緊不慢的說着。
同時藍恩從背後看着他的動作,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有點像是懷抱着一個孩子,正在輕輕搖晃。
“洛利安,洛斯里克.我的兩個兒子說得對。他們的老師說得對。”
“如果不能永遠延續火焰,那麼早幾千年或者晚幾千年,又有什麼意義?”
“可是當火焰熄滅,迄今爲止人類,所有生命所構築的一切都會崩塌。社會、技術、情感.所有的一切就都沒了!”
藍恩大聲說着,同時狠狠皺起了眉頭。
難道說,老國王其實是支持兩個王子的?他也同意初火終將熄滅,並且以長生種的視角來看,短暫的延遲毫無意義。只是徒勞增加痛苦的無用功。
可是,歐斯洛艾斯的話再一次出乎了藍恩的預料。
“一切都會崩塌?”
歐斯洛艾斯語氣裡帶着譏諷,那張龍化的臉轉了過來,那是一張坑坑窪窪,只在輪廓上有個龍頭形狀的頭顱!
“不,不會的”
他的語氣剛開始輕如夢囈,可隨着話語披露了越來越多的信息、心聲,他的聲音也越來越宏大。
“我的王國,我的臣民,我的家族.這一切都不會崩塌!因爲我已經找到了讓我們、讓大家、讓所有人在無火的時代生存下去的辦法!”
“看看這身體!這朝着不朽古龍蛻變的身體!就算是沒有那荒謬的火焰,我也能活着!一直活着!”
“我的孩子們也不用擔心,我已經‘浸染’過他們,他們也將成爲不朽古龍!”
“臣民們也不用擔心,看見那飄散的片狀灰燼了嗎?那就是我的研究,龍化的研究!我能讓洛斯里克的所有人!一個不落!全都成爲能生活在無火時代的偉大生命!”
“這就是我找到的救贖!這就是國王所踐行之道!”
“你已經不用再受苦了,騎士。我,洛斯里克之王,神明時代的火神弗蘭,如今的歐斯洛艾斯!已經找到了讓所有人,脫離那傳火之悲慘輪迴的道路!”
那聲音宏大如雷霆!在整個宮殿中迴盪不休,甚至震起了煙塵與碎石。
接着,口吐人言的白龍蜷縮下身體,緊緊抱住懷裡的某個東西。
“吾之愛子、龍之子,歐塞羅特啊。他的誕生既是我所選之路正確的證明!”
無鱗且怪異的白龍,他上一秒所留下的宏大聲音還在大理石廊柱間迴盪,下一秒,他卻又輕柔的搖晃着自己的懷抱,輕聲細語的哼唱。
像是一個愛子心切的老父親在哄孩子。
而藍恩.
獵魔人的手,已經在他親口承認自己朝着滿城人散步那片狀灰燼的時候,就已經握上了腰間的刀柄。
同時,那散落的銀髮之後,一雙豎瞳也森冷了起來。
這股純粹、毫無雜質和遲疑的森冷,刺激了懷抱着‘愛子’的歐斯洛艾斯。
他原本輕輕搖晃着的身體一僵,隨即緩緩扭過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