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明白的事情多了去。”
艾瑪主祭的聲音開始透露出一絲堅決。
“重要的是怎麼面對並且解決!”
“洛倫佐,你說得對。我們是洛斯里克王權的支柱,也理所當然的尊重王室的權力。但是同時,我們也必須在這個行走在深淵邊沿的世道上做些什麼。”
“現在明明有可以不傷害王權威嚴還能解決問題的辦法,我們如果還傻等着不行動,那就太蠢了。”
她摩挲着自己手上的一枚戒指,那戒指上刻畫着一個白色的聖職形象。
“帶上你的證據,跟我去直接找騎士團長。這些事不能再拖了,世道越亂人心也越亂。誰能知道到了最後,能搞出什麼幺蛾子?”
“還有這位好心的證人,也請你在洛斯里克騎士團團長面前,將剛纔的話重新說一遍。”
說着,艾瑪主祭以一種不符合年齡的矯健步伐,領着兩人朝着教堂外走去。
“朝着高牆去?”洛倫佐發出了疑惑的詢問。“團長現在在高牆嗎?他不是應該.”
“現在守着龍訓練場還有什麼意義?”
沒等洛倫佐問完,艾瑪主祭就雷厲風行的打斷了他。
“我本來也邀請了他和馬魯克騎士長從內城出來,跟我一起開誠佈公的談談。”
“現在正好,他們還在這裡。”
“馬魯克兄弟?”
藍恩朝旁邊瞥了一眼,剛纔洛倫佐的聲音明顯透露出來一種凝重。
似乎這個被稱爲‘馬魯克兄弟’的洛斯里克騎士長,對他來說並不是被看做同伴的人。
而艾瑪主祭則默不作聲,只是埋頭領着兩人,在洛斯里克的外城高牆上趕路。
藍恩本來想向艾瑪主祭透露一下自己過來的目標。
也就是關於【天使女兒】葛慈德的事情。
在獵魔人在幽邃教堂裡跟其他人商量怎麼接回葛慈德時,里奧納德和克林姆忒都說艾瑪主祭是值得信任的人選。
曾經身爲洛斯里克王妃的羅莎莉亞,她的遭遇被艾瑪主祭所理解、同情,願意幫忙。
只不過因爲洛倫佐的一路跟隨,藍恩並沒有找到合適的時機,跟這位可以被信任的主祭透露情況。
畢竟當時只說了‘主祭’值得信任,‘騎士’會不會幫忙還是兩說呢。
三個人埋頭在高牆的道路上走着。
洛斯里克的外層城牆,幾乎寬闊到除了被用作軍事層面,還被一些民衆改造成了民居與市場、酒館。
這座城市佔據了一條山脈的整整一面,寬廣的簡直無以復加。
在路上隨處可見渾渾噩噩、身材枯瘦的人們。
這些人頭髮凌亂、腳步踉蹌,很明顯已經被越來越微弱的初火影響了。
可是在艾瑪主祭途徑他們的時候,這些人還是會將最後的希冀眼神,投向這一位聖職。
希望神職人員能再次帶給世間光明。
藍恩的眼神深沉.就連號稱‘守護着傳火儀式的聖城’,現在也變成了這個樣子。
這些人目前還不是不死人,不然早就被清理出去了。
可是這些人距離變成不死人還有多遠呢?
隨着初火的衰弱,不死人的詛咒正在不斷擴散。
這是來自於世界瀕臨崩潰的詛咒,遠比藍恩在魔法中世紀所見、所聞的任何一個詛咒更強大、波及範圍更廣。
哪怕是【瘋法師】艾提巴德所提出的‘黑日詛咒’,說:那將造成爲世界帶來毀滅的黑暗之神莉莉絲的重返。
預兆是“在日食期間出生的十六個頭戴金冠的少女,以鮮血注滿河流與山谷”的出現,爲莉莉絲的二次重返做好準備。
這詛咒跟如今藍恩親眼所見的‘不死人詛咒’相比,也可以稱得上‘溫和可愛’了。
這些洛斯里克居民靈魂的異化已經開始在肉體上有所表現:身材枯槁瘦長、毛髮雜亂旺盛。
只等那不死人的標誌——黑暗之環選中他們,估計不多大會兒就會變成見人就殺的遊魂。
而此時,就像是映襯着低沉而絕望的氣氛,天上也開始隱約向下飄落着如同雪花,又如同紙張燃燒後的白灰的片狀漂浮物。
藍恩疑惑地伸手,從半空中接住一片飄飄落下的片狀白灰。
莫名的,他感覺自己‘視野’深處的黑暗正在蠢蠢欲動。
“這是.”
藍恩擡頭向上看去。
只見整個巨大的洛斯里克城上空,都飄散着這種片狀白灰。
“這是什麼?”
藍恩喃喃地說着。
此時,前面的艾瑪主祭和洛倫佐也注意到了天上飄散的東西。
“以前沒見過啊.”洛倫佐也接了一片在手上,他先是疑惑,隨後便搖搖頭,在鐵手套上碾碎了這片白灰。
“這種事以後再研究吧。”
他們此時都沒什麼精力關注這無關痛癢的現象了。
初火衰微至此,世界的秩序正在崩塌。出現什麼異象都不是不可能。
現在最要緊的,是推進傳火儀式的進度。
洛倫佐帶回來的情報,證實了在這衰亡之際,正有一股勢力在四處聯合,針對洛斯里克。這成了壓倒艾瑪主祭心裡天平的最後一根稻草。
在此前,爲了維護王室的威嚴,她一直都很守規矩。沒有直接發出一些聲明和表態。
畢竟,她曾經還是洛斯里克王子的乳母。王子自出生起就體弱多病,是她一刻不停的施展【奇蹟】,才讓他長大。
不管是出於感情還是職責,她都不應該忤逆王室纔對。
可現在.畢竟情勢緊張了。
很快,天上的片狀白灰依舊不斷飄落,落在已經渾渾噩噩的洛斯里克居民、士兵身上。
而他們三人,也到了高牆上約定好見面的地方。
兩個洛斯里克騎士正在那位置上相對而立,氣氛看起來就不太和諧。
其中一個跟洛倫佐的裝束一模一樣,盔甲外面是如火焰一般的深紅色罩衫和披風。
但另一個騎士,他盔甲的形制倒沒什麼區別,但是罩衫與披風的顏色,則是藍色。
兩個人都是劍盾搭配,此時劍在腰間鞘裡,盾牌都套在手上。
藍恩看着這情景,眼睛微微眯起。
在騎士傳統中,紅色代表了勇猛、無畏,在這個世界還象徵着‘受火焰庇護’。
但是藍色,則從始至終都代表了——忠誠。
對所侍奉之主人的忠誠。
一般來講,領主、將領的親衛,纔會被授予這種顏色。
就像是曾經跟藍恩見過面的弗農·羅契,他那一身藍就是弗爾泰斯特給他披上的。
而現在,紅色與藍色對立的場面就好像是‘對火焰的維護’在跟‘對主人的忠誠’針鋒相對一樣。
洛倫佐率先上前行禮,對着那個紅色罩衫的洛斯里克騎士。
“團長。”
他招呼着,隨後站在了兩位騎士中偏向紅色的那一方位置上。
“你也好,馬魯克兄弟。”
等站過去後,洛倫佐才向對面的騎士打招呼,並且聲音冷淡,幾乎完全是出於禮儀。
而對面的藍色罩衫騎士,似乎也對這種情況並不感到意外。
艾瑪主祭咳嗽一聲,插入了對話之中。
藍恩看着這代表洛斯里克兩大支柱的對話,自顧自的在一邊靠牆站着。
只是眼神時不時斜着穿過額邊的銀色垂髮,朝着談話的方向看。
獵魔人超凡的耳力讓他能輕鬆聽見這個距離的談話,雖然那些傢伙自認爲聲音不大。
艾瑪主祭開始向騎士團長訴說不久前大橋上的暴亂,還有洛倫佐他們發現的異常。
“我們不能再等了。”
艾瑪主祭做出斷言。
“只要初火一天不恢復燃燒,這世界就會離崩毀越來越近!想想看吧,團長閣下!就算是洛斯里克騎士團裡,被你親手解除騎士身份的不死人都有多少了?”
“.接近三分之一了。”
騎士團長的痛苦,甚至能從頭盔下沉悶的聲音中聽出來。
“那按您的意思。”突然,在對面的馬魯克騎士長插話嗆聲。“我們就應該枉顧王室命令,強行推進傳火儀式?”
“恕我直言,團長閣下,還有主祭閣下你們是在意圖反叛嗎?!”
“你確實‘直言’的有點不過腦子了,馬魯克騎士長!”
騎士團長從面向艾瑪主祭的狀態陡然扭頭,頭盔下傳來嚴厲的聲音。
“你竟敢指控我!指控艾瑪主祭叛國?!”
“如果伱們真打算那麼幹,那我也就真的會那麼做,團長閣下。”
藍衣騎士面對自己的團長針鋒相對,毫不退讓。
“吾等效忠王室,向歐斯洛艾斯王宣誓。後來在剿滅惡魔的戰爭中,跟隨大王子洛利安討伐那羣企圖染指初火的骯髒生物。”
“洛利安王子一人就討伐了那骯髒物種延續的最後希望——惡魔王子。從那時之後,我們也宣誓效忠了大王子洛利安。”
“別忘了這些,團長閣下。因爲在如今的騎士團中,至少有一半人都跟我一樣記得我們發下的誓言,並已經準備好了爲之獻出生命。”
藍衣騎士的話讓騎士團長猛地握緊了鐵手套。
但他還是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免得在這種緊張的氣氛下成爲導火索。
“但洛斯里克是傳火之國!我們建立國家的根本原因,就是要維持傳火儀式!”
“歐斯洛艾斯王一定也希望傳火儀式儘快開始,穩定這滑向深淵的世界!”
“那就拿出歐斯洛艾斯王的命令來。”馬魯克騎士長冷淡的說着。
“我們效忠王室。如果你有陛下的命令,我們當然會照辦。但問題是.”
“你有嗎?”
騎士團長再也說不出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