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沉默的氣氛中,里奧納德將手中的月牙曲劍緩緩擡起,那圓弧月牙的外側刀刃指向了藍恩和絨布球。
“別的姑且不論.”
那銀色的面具之下,傳出了冷靜而平緩的聲音。
“能不能解釋一下,這隻會說話的貓,還有外面那匹馬是哪來的?你去打桶水的功夫,不僅找到兩個旅伴,還引來了一頭狼附身者。能給個解釋嗎?”
“不然,我只能認爲你是對女神心懷不軌,混進來的骯髒雜碎了。”
絨布球此時已經擦好了劍,眼見局勢不太對勁,仰頭看着藍恩。
而獵魔人則垂下了刀刃,表示自己並沒有惡意。
“你有點太敏感了,里奧納德。絨布球和外面那匹馬本就是跟我一起的,我是個在這兒迷了路的旅人,還記得嗎?”
“爲了羅莎莉亞,我會一直這麼敏感。將任何可能傷害到她的東西都給清理掉。”
銀面具下的里奧納德不爲所動的說着。
同時,藍恩注意到那月牙狀的刀刃上,隱隱亮起了青綠色的光。
“停手。”
陰鬱低沉的聲音從里奧納德身後響起。
克林姆忒大主教正走到附近,並且身後依舊跟着那兩個鐵塔般的教堂騎士。
里奧納德的銀面具微微轉了個向,但並沒有聽話地放下手中的刀。
從大主教與里奧納德的語氣看,兩人是有上下地位不同的。但是從里奧納德的動作來看,這種上下地位的約束力並不強。
大主教也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默默過來觀察着地上那具狼附身者的屍體。
在看了兩眼之後,他默默擡起頭來,向解決掉這怪物的幾個人發問。
“你們確定.它剛纔眼睛裡冒出了駭人的紅光?”
絨布球、藍恩、里奧納德都點了點頭。
獵魔人敏銳的注意到,在他們給出肯定的答覆之後,大主教那斑白絡腮鬍下的臉輕輕抽了一下。
像是在聽到某種絕對說不上妙的情況後,強行壓下情緒變動的樣子。
那雙紅眼代表着某些問題,並且克林姆忒並不想讓別人知道這些問題。
藍恩在心裡默默推測着。
事實也確實如他所想。
“只是一隻從廢棄要塞的牆縫裡鑽出來的漏網之魚,不用在意。”
克林姆忒聲音毫無波動的說着鬼都不信的話。
“把武器放下,里奧納德。”
現在,營地裡已經有許多人都在看着這裡。
畢竟這裡是混亂的爆發點,並且看起來‘混亂’還沒有結束。
克林姆忒並不是刻意要幫藍恩說話,他只是必須儘快壓制餘波,免得那些不能讓別人知道的問題被注意到。
藍恩看出了這一點,他的嘴角微微勾起,順道把麒麟也用魔法指環叫了過來,站在身側。
既然大主教想趕快把事情壓下去,那乾脆就趁着這個機會讓麒麟和絨布球都加入到車隊裡好了。
“這就是我之前失散的馬和朋友。”
克林姆忒看了看,果然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
反而是里奧納德,他在銀面具之下長出了一口氣後,才放下了手中已經隱隱亮起青綠色光芒的刀刃。
“我會向羅莎莉亞報告今天發生的事。”
他聽起來依舊很執着於任何有可能傷害到女神的事情。
“是的,彙報吧。”
克林姆忒瞥了他一眼後,讓身後的兩名教堂騎士抓起來地上的屍體,朝着女神的車架方向走去。
“就算你不說,我也會告知女神。”
後來,藍恩帶着絨布球和麒麟在篝火旁坐下。
這兩個傢伙在火焰的照耀下,果然顯得平靜了很多。雖然還是偶爾會心有餘悸的看看遠處的黑暗,但腦子好歹清醒多了。
而藍恩則隱蔽地看着營地中央,女神車架附近的動靜。
克林姆忒和里奧納德分別在女神面前跪下,闡述自己的意見。
在身後的教堂騎士將手上的狼附身者屍體提上來時,羅莎莉亞好像就已經知道了這東西的前因後果。
但她從始至終都沒有說過話,只是低着頭,悲苦地搖頭而已。
最後,那具屍首分離的狼附身者屍體,被教堂騎士們拿去燒掉了。
但這處理方式其實不太合理,就連藍恩這種纔剛剛瞭解了一些不死人情況的外來者都知道。
法蘭不死隊是不死人組成的軍隊,這些狼附身者必然是前來接受考驗,最後失敗的不死人。
但用火來燒不死人,並不能讓他們徹底死亡,甚至拖延復生都做不到。
因爲只有放血,卻保存身體,才能讓復生過程延緩。整個燒掉不死人,只會讓他們跟平常一樣正常復活。
那具屍體的‘紅眼’,應該是一種獨特特徵。正因爲這特徵,才讓克林姆忒必須採用這種處理方法。
藍恩在心裡再一次確認自己的觀點。
在營地的旁邊,那些彼海姆龍學院魔法師們所盤踞的廢墟遺蹟中,也有一些放哨的發現了這裡的變故。但他們好像不管事情發展成什麼樣都並不想摻和,於是只是在牆邊探頭看了看,便不再理會這裡的事情。
“放輕鬆,孩子,放輕鬆。”
正在藍恩思索的時候,他的身邊傳來了肉體在地面蛄蛹的聲音。
轉頭一看,正是一個蛆人用雙手扒着地面,在朝這邊爬過來。
他的五官已經在‘重生’的過程中像融化的蠟一樣,模糊不清,但好歹還保留着最初的功能性。
只是說話時有點像卡了一口痰似的含糊。
絨布球‘喵’的一聲就竄到了藍恩的背上,麒麟也從舒服的俯臥‘騰’一下站了起來。
“哦,看來我的樣子把你們給嚇着了?真是抱歉。”
蛆人意外的讓藍恩感到和善。
於是獵魔人努力克服着視覺上的不適。
藍恩並不想成爲一個以貌取人的傢伙,但是滿足自己的視覺是生物的天性,因此他只能用意志來克服天性。
所幸,在【記憶深潛】的鍛鍊中,藍恩已經這麼做很長時間了。爲了對抗帝皇之子們那追求完美的天性。
他安撫了絨布球和麒麟,並且挪了挪屁股,朝着蛆人坐近了一點。
“您知道些什麼嗎?關於那個狼附身者?”
“知道?”蛆人用手撐着身體,努力讓只剩一團肉的身體撐起來,搖了搖頭。
“我怎麼會知道那些東西?我只是感覺你們心神不寧而已。”
“是啊。”藍恩沒有反駁。“黑暗,還有黑暗中的怪物,遇見這些誰能安心呢?”
“但不用擔心,因爲我們與女神同在,年輕人。”
蛆人似乎是感覺撐着身體很累,於是乾脆歪着臉趴下說着。
“【重生之母】會保佑我們的,她慈悲心腸又廣施恩惠。”
“最差還能怎麼樣?不過就是變成我這樣子嘛,過一段就好了。”
蛆人似乎還挺樂觀,這也算是藍恩來這個世界以來,遇見的第一個情緒樂觀的傢伙了。
“雖然我這樣子確實挺嚇人就是了,哈哈。”
說着,蛆人自己都被自己給逗樂了,喘着氣笑起來。
“所以,你是來給我推銷信仰的?傳道士?”
藍恩於是也調笑着對蛆人說着。
“傳道士?我可沒那口舌。羅莎莉亞就在那裡,她的所作所爲也會被伱看在眼裡。你會知道的,她的慈悲和溫柔足以受萬物愛戴。”
蛆人趴在地上,兩隻手舉了舉,這動作的含義大概相當於‘攤攤手’。
“如果親眼見到了卻還是不信奉,那我說兩句又有什麼用?真有用的話,那我不是比女神還厲害,哈哈!”
蛆人的樂觀心態讓藍恩感覺很舒服,於是他乾脆湊近了了過去,小聲問着。
“那我有點好奇了,就是.您的這種身體在最後會變成什麼樣啊?”
“我們會變成什麼?哈哈,是天使啊!”
蛆人似乎一點也不介意藍恩指了指他的尾巴,然後欲言又止的模樣,大大方方的張開手展示着自己。
“天使?”
“在我們蛻變之後,會重新變成人型,更加高大、強壯,同時也會長出有着潔白羽毛的翅膀,擁有飛行的能力。那種樣子,被我們稱作【天使】。”
“實際上,我的蛻變已經快要走完了,所以我纔有心情過來安慰你啊。”
說着,蛆人的手掌上出現了不同於剛纔聖職們發出的金光,那是一股純潔的白光。
而伴隨着白光的,還有白色的飄落羽毛出現,隨即又跟白光同步消失。
“這是什麼?”
藍恩好奇的看着這一幕,絨布球則從他背後露出來半張臉,同樣好奇地看着。
“這是屬於天使的【奇蹟】,只不過我剛纔沒有拿着護符、聖鈴。沒有觸媒,發動不了法術而已。”
蛆人不在意的說着。
“這【奇蹟】是天使講述給聖女葛慈德的故事,聖女又將這故事整理、流傳。”
【奇蹟】,這種法術是一種‘故事’?靠講故事、認識故事、相信故事來施法真是神奇的體系。
藍恩一邊驚歎着新的知識,一邊根據蛆人的說法總結道。
“也就是說,羅莎莉亞女神能讓人重生爲天使,天使又將故事講給聖女葛慈德?”
“應該就是這樣了。”蛆人擺着手,“更具體的事情,就是神明之間的故事了,誰說的清呢?”
“只可惜女神在最初遭受的痛苦了。”
“女神遭受的痛苦?”
藍恩不明所以的問。
蛆人也沒有避諱什麼,他只是一邊雙手合攏,朝向女神的車架方向低頭,一邊低聲說着。
“最初尋求‘重生’的信徒們暴躁且急切,他們在變成了蛆蟲之後惱羞成怒,和那些被嚇到卻還沒‘重生’的信徒們一起.拔掉了女神的舌頭。以至女神現在無法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