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還挺禮貌。
這讓藍恩鬆了口氣。
也許之前這夥人真的只是性格木訥而已。
獵魔人樂觀地想着。
這些人又瘦又高,看起來如同營養不良的皮包骨頭大高個。
但是光從身高上來說,他們確實能跟藍恩保持平視。
這羣伐木工大概有十來人,向藍恩的問候脫帽迴應的應該是個小領班,他站出來後許多伐木工就把視線放在了他身上。
摘下草帽後,這個小領班的形象跟藍恩的預想大差不差。
毛糙雜亂的頭髮,上面還帶着因爲幹活兒而產生的潮乎乎的熱氣。
臉頰消瘦,甚至往裡凹陷。
“能幫幫忙嗎?這人生地不熟的,可是難過的很吶。”
這是種古式說法,白話來講也就是——穿刺刑。
但是說着說着,他自己好像也沒什麼時間觀念,僵硬又幹澀的聲音中,現在還疊加了遲疑。
領頭的伐木工跟自己的夥計們一樣,拿着藍恩給他們的麪包席地而坐,被他們砍下來的木頭就放在他們各自的腳邊。
這讓藍恩的眼睛稍微眯了眯。
最後他從脖子上抽出繫着的毛巾,擦了擦黑乎乎的手,接過了麪包。
領班看了看藍恩手上的一大根麪包,又擡眼看了看藍恩本人。
“我是個迷路的旅人,睡了一覺之後連現在是上午還是下午都搞不清了。”
但是藍恩並沒有明着擺出自己真正的疑惑,反而是先問了問這個地名。
磔罰,或稱磔刑。
僵硬又幹澀,不僅是指嗓音和聲帶。藍恩甚至覺得他們腦子裡的思維都轉的很艱難。
轉身招呼着:“都,歇會兒吧,吃口東西。”
藍恩自然而然地說着,同時從後腰的鍊金皮袋裡掏出一根麪包遞過去。
“這裡是,磔罰森林。而現在是,上午.不對。下午.?”
一種上下限差距很大的刑罰,下限就是直接一槍捅死,乾淨利落。而上限.
有像耶穌受難那樣,先釘四肢再捅死的。也有像重口味傳說裡那樣,讓槍頭從受刑人的下身捅進去,接着立起來,利用重力讓槍頭緩緩捅穿整個身體,從嘴裡突出來的。
這是什麼情況?
“磔罰森林?”
領班揮動僵硬的手臂,先是讓自己這夥人都坐下休息,然後纔對藍恩介紹說。
“你不知道?哦.對了,你是個旅人啊。”
這是藍恩到來之後,看着他們這羣人第一次開口說話。
從剛纔這領班招呼同伴吃東西的樣子來看,他至少也該是個有情商、有領隊經驗的正常人才對。
可是目前爲止,不管是動作還是說話的表現.就算是唐氏病患者都比他要好。
藍恩給出的麪包很大,即使是被將近十個人一分,每人手上也還是有半個手掌那麼大的一塊。
又厚又結實,十分頂飽。
他們這羣伐木工本來就幹得挺辛苦,頭上的頭髮都因爲汗水而趴在額頭上了。
可是不知道爲什麼,這羣人各自都把自己給打扮的嚴嚴實實。
就算裸露,也只露出個手腕、腳踝。
藍恩看見他們一直在擦汗,卻沒人肯解開衣領光膀子。
“你不是來瞻仰傳火儀式的嗎?磔罰森林的下面,可就是大名鼎鼎的薪王【法蘭不死隊】,所留在法蘭要塞的遺址。”
“這片森林和後面山上的不死聚落,都是阿爾斯特公爵的封邑。”
藍恩裝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敷衍着。
對面一下子說出來好多信息,曼妥思正在跟藍恩配合着整理。‘傳火儀式’,聽起來是個名氣和規模都很大的儀式,以至於能吸引很多人不遠長途跋涉前來觀禮。
‘薪王’,像是指某種稱號,跟前面的‘傳火儀式’連起來,‘火與薪’.藍恩猜測,可能是這個儀式的主持人?
‘法蘭不死隊’、‘阿爾斯特公爵’.這些東西則在伐木工領隊的言語中缺少前置描述,藍恩一時半會兒不理解到底是什麼意思。
只知道這個世界依舊是擁有階級,並且自己身處的地方是個公爵的封邑。
看來即便如湖中女士所說,這是個連存在基礎都跟其他世界大相徑庭的地方,可有的東西卻依舊能讓人感覺熟悉。
藍恩本來也不指望從伐木工們的嘴裡知道太多東西,所以在打聽清楚不死聚落是怎麼走之後,也就不多追問什麼了。
不死聚落這個名字雖然奇怪,但是以‘長壽’爲追求和特色的地方,應該也會有這種外號吧。
好歹是個聚落,人肯定比森林多一點,能知道的信息也該多一點。
藍恩在心裡規劃着往後的行動。
同時,這些伐木工好像真的有挺長時間沒吃飽了。
藍恩眼見着他們抱着自己給的黑麪包,狼吞虎嚥的塞進嘴裡。
真不知道那個阿爾斯特公爵,是怎麼讓一羣連飯都沒吃的伐木工如此專注於工作的。
但很快,藍恩就沒空多想了。
“嗚呃呃呃!”
一個將黑麪包攥在手裡猛啃的伐木工,似乎是因爲吃得太急,黑麪包又太乾、太瓷實,而導致被生生噎在了喉嚨裡。
他那本就乾瘦臉龐上的眼球,頓時像是青蛙一樣往外凸,同時臉色憋紅,又細又長的手掌在空中無助的亂揮。
在他周圍的伐木工趕緊把麪包叼在嘴裡,空出雙手過去想幫他。
藍恩也察覺到了異常,連忙從伐木工領隊的腿邊跨過去,想過去施以幫助。
但就是這四五步的時間,那人就再也沒了動靜。
藍恩都有點發愣。
畢竟食物噎住氣管喉嚨,在他的常識裡怎麼着都得有個十幾分鍾才能到生命危險的程度。
所以他剛纔也並沒有走得很急,四五步走了有三秒鐘。
可就是三秒鐘的窒息.那人就死了?!
雖然這個死掉的人,身材枯瘦地讓人感覺像是具早就該埋了的乾屍,但這也太快了。
而更讓獵魔人覺得不正常的是:面對同伴的突然死亡,包括伐木工領隊在內的所有人,頂天也就是愣了一下。
接着就好像不再驚訝,也不再把這事放在心上。
剛纔還叼着黑麪包過來幫忙的伐木工,此時就近坐在屍體旁邊,又吃了起來。
獵魔人的眉頭微微皺起來,同時他的左手不着痕跡的搭在了腰間的刀柄上,緩緩後退。
“夥計,你手下有人死了啊。”
緩緩後退的藍恩,走到了剛纔經過的伐木工領隊旁邊,斜眼向下看着坐在地上的領隊,語氣莫名地說着。
“這不算是大事兒嗎?我怎麼看你好像不在意呢?”
“死大事。”
而那個領隊,則好像對藍恩話裡的內容感到理解困難。
他艱難的重複着藍恩的話。
“好像.是大事。對,有人死了,是大事啊。”
“可爲什麼.我在意不起來呢?”
莫名其妙的話,伐木工領隊的表情好像是自己都對自己的話感到疑惑。
而下一刻.“噗嗤!”
一截尖銳的木頭尖,驟然從領隊的身後被擡起來,捅進了那乾瘦的身體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