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色的亞麻上衣,藍色帶綁腿的亞麻褲子,再搭配一雙沾着泥邊的靴子,挎着一個小包。
全身的廉價貨色,青色的胡茬和平頭,不修邊幅。
任何一個城市裡的小商小販,大抵也就是這幅邋遢的德行了。
但就是這樣的一個邋遢小販模樣的男人,卻面不改色的吹着口哨散着步,看着身邊曾經位高權重、法力高強的大法師在地上殘忍而痛苦的爬行着,沒有絲毫動容。
“剛特.歐迪姆!”
威戈佛特茲幾乎是從痛苦的喉嚨裡往外吼出這個名字。
但這更像是某種對痛苦的宣泄,他連扭頭看剛特·歐迪姆一眼都沒有。
而是死死盯着自己將要爬過去的路,專注而狠厲。
“在下一直在聽候差遣,親愛的威戈佛特茲閣下。”
【鏡子大師】,又或者按藍恩叫他的說法,【玻璃小子】。
此時依舊不緊不慢的笑着。
他甚至像是個蹩腳的宮廷弄臣似的,還彎腰向地上爬行的威戈佛特茲鞠躬行禮。
“您明明一直知道,只要您一聲令下.”
“啪!”
他打了個短暫的響指,整個城堡裡的所有蠟燭和火爐頓時全部亮起。
“就這麼簡單,您就能重新長好這一身的肉跟骨頭。”
“何必?何苦?”
“像條糞坑裡的蛆一樣爬過去?”
“你的水晶培養技術,想要培育出來那一身的骨肉可得還要最少一天半,最後再施展法術,治癒拼接.嘖嘖嘖,下地獄受的苦也就這樣了吧?”
剛特·歐迪姆慢條斯理的說着,但是威戈佛特茲依舊不理他。
水晶培養技術,威戈佛特茲同樣也有一套設備。
他是個術士之中的天才,而且之前的權限和地位也實在是最高的那一批,想要了解這個此前正在不斷擴展、招人的項目,實在不是件難事。
頂多比藍恩這種專精領域研究前沿的人稍微落後一兩個版本罷了。
學過來之後自己佈置一套,他背靠尼弗迦德帝國,資源指不定比北方術士還充足的多,也很輕鬆。
只可惜,他的助手莉迪亞已經死在了艾瑞圖薩,不然他現在會輕鬆很多。
“我知道,我知道。”剛特·歐迪姆就像是個討價還價的商販一樣,對着狼狽猙獰的威戈佛特茲絮叨着,“你不想欠我的人情,你想說你知道我是什麼樣的存在。”
“但你不是已經把這個迪精用起來了嗎?還用的只剩一次了。”
常人不可見、被束縛的氣元素界面精靈,那旋風光團之中抽象化的人臉,在剛特·歐迪姆說到它的時候露出了驚恐和扭曲。
不死不滅的元素生靈在此時竟然有點像是隻受驚的鵪鶉!
“我不欠你的!滾開!”
威戈佛特茲艱難的在無比的痛苦中維持着自己的邏輯思維。
“當然,目前來說,當然。”剛特·歐迪姆毫不生氣,“畢竟這是我主動送上門的福利啊。”
可所謂的前期福利,總是能在後期一起收回成本的。
最近往其他世界轉了轉、玩了玩的鏡子大師無所謂的想着。
而一轉手,他已經從自己破破爛爛的小挎包裡又掏出一個瓶子。
這瓶子上還沾着新鮮的海水與水草,平平無奇的模樣。
唯獨這瓶子的金屬瓶蓋,跟威戈佛特茲腰上的掛墜如出一轍——上面陰刻着破碎十字與九角星的圖標!
這正是喬弗裡·蒙克收藏的迪精瓶子的特徵!
一個新的!還沒開過封口的被困迪精!
三個新的願望,無盡的混沌魔力,就在這一個小瓶子中。
鏡子大師往前幾步,將瓶子立在威戈佛特茲將要爬過的地面上。
就像是在耍一頭驢子。
“你看,童話故事裡的燈神,還只給人三個願望。而我直接給你燈神。”
迪精,確實是這個魔幻中世紀童話中燈神的原型。
但是對此,威戈佛特茲卻只是仍舊固執的爬着,眼看着就要一甩手把迪精瓶子推到一邊去。
“我不欠你,的!”
他咬着牙磕磕絆絆的強調着。
瓶子被推倒,滾落一邊。
剛特·歐迪姆則像是踢球似的,有一茬沒一茬的將瓶子軲轆着,繼續走在威戈佛特茲身邊。
他似是無意的說着:“對,你很有信心,這是種寶貴的品質。但問題是:如果你真按照計劃成功了,威戈佛特茲閣下.爲什麼‘你’沒有回頭通知‘你’呢?”
嘴裡說着晦澀難明的話語,鏡子大師的話卻讓原本執着向前的威戈佛特茲僵了一下。
“畢竟,如果你真成功了,這種事做起來很簡單,不是嗎?”
“.無稽之談。”沉默之後,男巫才艱難的說着,“時空的法則,因果與邏輯的限制,‘我’不過來見‘我’的原因要多少有多少。你想聽,我還能再講十個!”
“不,你不用跟我講。”剛特·歐迪姆隨意的攤攤手,“畢竟這些事兒啊,都是你們的推導、猜測什麼的。我興趣不大。”
人類只能在邏輯上進行推導的東西,剛特·歐迪姆只要想,就真的能做。
“我只是向你推薦我的一項業務罷了,如果你有危機感的話,我感覺我會比較輕鬆。”
威戈佛特茲沾着血泥的臉上冷笑着,只打算當對方的話是蒼蠅在耳邊飛。
但是對方的業務.
“只要讓我看看,你是怎麼被藍恩弄成這樣的就好,威戈佛特茲閣下。”
那傳說中的鏡子大師,居高臨下的輕聲說着。
男巫艱難爬行的身體一震。
那個剛纔被他推開的迪精瓶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又無聲無息、了無痕跡的立在了他的面前。
“我只想知道這個,然後,這瓶子就歸您了。”
“你”威戈佛特茲不顧更加痛苦的身體,竟然在地上勉強撐起了一點頭,向上看着對方,“你不知道?你竟然也有東西不知道?他就在苟斯·威倫你都不知道?”
剛特·歐迪姆的雙手在胸前交疊,誠懇的搖搖頭。
“距離上的遠近對我們來說從不是關鍵,關鍵是他現在被.嗯,怎麼說呢?被某種力量庇佑着。當然,我不強求你能理解這其中的深邃奧秘,我只是向你闡述這次交易的內容而已。”
說着,鏡子大師露出了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
“或者,你也可以把這消息當做一個激勵?畢竟,既然存在我不知道的東西,那一定也有讓人從我手下逃債的辦法不是?”
他幾乎是以誘惑的口吻說出這句話。
而威戈佛特茲,就這樣讓巨大的傷口壓在地面上側着身向上看他,直到傷口都被壓得又流出來一大攤血,他才冷笑一聲。
“我許願:.”
迪精的魔力被許願術強制調動起來。
這是這一隻迪精身上的最後一個許願術,龐大而不講道理的混沌魔力如果以許願的形式用來恢復,足以憑空創造肉體!
生死人肉白骨!
完成這個許願術之後,這隻迪精就將恢復自由,回到氣元素界面。
但不重要了。
威戈佛特茲拽下自己腰上的瓶蓋掛墜,丟垃圾一樣扔遠.他有了更好的。
——
“你知道你們在要求我什麼嗎?”
已經大概恢復平靜的艾瑞圖薩之中,院長臥室之外,藍恩雙手抱胸靠牆站着,面對特莉絲和瑪格麗塔兩位女術士嚴肅的說着。
此時學院之中仍舊飄蕩着血腥味,絕大部分是松鼠黨的血腥味,少部分是沒能力施展傳送術,留下來養傷的傷員的。
原本被安置在苟斯·威倫,用來騰空房間的學徒們此時都心驚膽戰的回到了校園中。
艾瑞圖薩依舊對國王和市政廳的人們緊閉大門,但是光憑學院本身已經足夠收拾現場了。
屍體和血液被清理,用魔法。
只剩下走廊裡、螺旋樓梯的木頭扶手上,偶爾會被人摸到刀劍劈砍的痕跡,還有箭頭扎進去又被拔出來的毛刺孔洞。
但只要一個魔法,這些瑕疵就會立刻隱藏到幻象之下,一如往常。
光榮長廊裡,那些記載着術士羣體榮耀與變遷的畫作依舊俯瞰着路過走廊的每一個人。
“這不是要求!這是懇求!”瑪格麗塔同樣認真嚴肅的說着,“我懇求你救救我的老師和摯友!救救蒂沙雅!”
藍恩轉頭看向紅髮的女術士。
卻發現特莉絲同樣認真的看着他。
蒂沙雅也是她的老師。
“陪她上一次牀,讓她腦袋裡只剩一片快活的空白,什麼都不想。”
特莉絲握着藍恩的手,撫摸着輕聲說。
“她太偏執了,親愛的。再這麼下去,我真怕蒂沙雅會傷害她自己,甚至是”
說到這裡她甚至有些說不下去。
“不管是出於個人的感情,還是學院與巫師的利益,蒂沙雅都決不能出事。”
瑪格麗塔此時臉上帶着不同以往輕浮、嫵媚的神情。
這位現任院長確實作風奢靡又隨性、懶散,但是毫無疑問,當初敢爲了一個失蹤的女學生而私下裡孤身深入威倫。
學院與學生,是她生命中重要程度排名前幾的東西。
而越是在這種存亡只在一線的危急時刻,她才越是不同以往的嚴肅認真。
“格底米蒂斯被剖了心,雖然現在又好了,但還是要靜養。他的威望也因此減損。我們承受不起失去蒂沙雅的後果!”
“我已經能想到,幾天之後將傳來國王們對於術士的不信任的消息,但越在這時候,我們就越是不能沒有威懾力!蒂沙雅和格底米蒂斯就是我們的威懾力!”
瑪格麗塔拽着【史矛革】的領子,踮起腳尖的同時也把藍恩往下拉。
她近乎堪稱兇狠的咬上了獵魔人的嘴脣,直到她喘不過來氣才鬆開。
“呼~”瑪格麗塔水潤的嘴脣還帶着反光,貼近藍恩的耳朵,“你們只是做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