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纔靠着突然襲擊和阻魔金裝備,幾個人就合力擺平了一個大法師的瑞達尼亞士兵們。
現在幾乎像是被一陣狂風吹倒匍匐的麥子。
迪科斯徹的臉還與傑洛特正對着,那突生變故的一瞬間就發生在他的身邊。
身穿全套護甲的士兵就像是布娃娃一樣,帶着風聲從他的身邊飛過去,撞在艾瑞圖薩奢華的走廊牆上。
全身的盔甲部件與牆壁之間碰撞出‘叮呤咣啷’的嘈雜動靜,還有人類的悶哼。
因爲間隔太短,迪科斯徹甚至分不清自己身邊到底飛過去幾個人。
傑洛特左右看了看,從迪科斯徹的面前挪動腳步,讓開位置。
現在間諜頭子的面前就只有牆壁了。
身後那沉重的腳步聲已經到了近前。
那壓迫感就像是踩在迪科斯徹的心臟上一樣。
“.”迪科斯徹先是嘆息的搖搖頭,接着才轉過身來,“菲麗芭說,你今晚應該會被支開纔對。但顯然,她出錯了。”
已經換上【史矛革】的藍恩,那堅實厚重的甲冑,還有他自己的身體,站在迪科斯徹面前就像是個恐怖的魔像。
在昏暗中微微發亮的貓眼俯視着他。
這時候,這個間諜頭子才切實感受到,不在休閒的狀態,開始緊繃起來的這位傳說中的人物,站在他面前到底是什麼感覺。
那些被一聲悶響打飛的士兵們都並沒有死,甚至並沒有受到太重的傷勢,但他們此時縮在牆角,用一種如同兔子般驚慌失措的眼神看着自己身後。
維茲米爾在讓他過來協助菲麗芭時,特意讓他不要帶那些參與過索登山之戰的士兵。
他當時卻好笑的只以爲那是小題大做。
現在,好笑的是誰呢?
迪科斯徹現在腦子裡凌亂的想着。
“我沒有對你們下狠手。”藍恩平靜的俯視着他,“是因爲剛纔你們似乎真的只是在抓人,而沒有想要趁亂殺人的意思。”
“現在,是時候了,迪科斯徹。”
“你們的行動已經開始,開弓沒有回頭箭,所以告訴我,你們真的就只是在清除巫師之中親善南方尼弗迦德的派系?”
“想好了再回答,迪科斯徹。”
“因爲我要提醒你,首先,這裡是艾瑞圖薩,象徵着巫師們的權力和地位,一般來說,國王來到此處也只夠資格住在底層的洛夏宮。而你們在這裡都開始動手了。其次.”
年輕的獵魔人歪了歪頭,而光是這面無表情的一個動作,就讓間諜頭子的心跳陡然快了三分。
“今天晚上想找我麻煩的人有點多,所以我處理起來耐心不會很足,你能理解吧?”
“完全理解。”迪科斯徹艱難的張了張嘴,“大人。”
“但我要更正一點:那些巫師可不是所謂的‘親善南方的派系’,他們已經是不折不扣的叛徒了,我們馬上就能見到證據!”
間諜頭子一邊扶起來砸到自己腳邊,正因爲肺部受到衝擊而喘不過氣的士兵,一邊謹慎小心的回答着。
“也就是說,你們仍舊沒證據。”
“立場,還有接觸的人際關係。”迪科斯徹冷靜的說,“在證據到手之前,就已經能看出足夠多的痕跡了。現在是非常時刻,得先做事,然後再講證據。”
對於幹情報的間諜頭子來講,藍恩確實是相信他有這個水平的。
但是有這個水平,不代表蒂沙雅她們所擔心的事情不存在:沒證據,他說誰是叛徒誰就是叛徒?清洗異己不都是這麼搞的?菲麗芭·艾哈特的名聲可沒那麼好。
“爲什麼事先不跟我溝通。”
這仍是最大的問題。
如果他們這羣人真的只是在爲了南北方之間眼見着就要再度激化到極點的戰爭做打算,要先搞內部肅清。
那麼沒理由略過藍恩,不通知他啊!
他跟尼弗迦德帝國的矛盾已經人盡皆知,斷然沒有媾和的可能.
“我有這種想法,但菲麗芭說她能讓你在今夜忙起來,等你辦完事回來,我們這裡也早就完事了。”
迪科斯徹現在看着竟然有點老實了。
“冒着惹怒我的風險,僅憑這一句不清不楚,一點計劃都沒交代的話?”
藍恩依舊保持質疑。
但他保持質疑,別人也同樣如此。
迪科斯徹深吸一口氣看着藍恩。
那張滿是橫肉的臉上的小眼睛,此時審視的看着他。
“因爲.恕我直言,你也不可信,大人。”
“如今這時代可不是以前了,‘須知,劍與斧的時代已經臨近,輕蔑的時代已經到來’。”
“在這年頭,誰相信誰啊?只要能攻進北方,別說你葬送了尼弗迦德的數萬大軍,你就是當着恩希爾的面上了他的媽又怎麼樣?他恨不得把他的情人一併送到你牀上!”
“在這年頭,什麼都有價格,恩希爾曾經滅亡了辛特拉又怎麼樣?這羣術士裡沒有辛特拉人?”
“他們在北方是什麼地位?在南方又是什麼地位?”
“不是一樣?只要錢到位,承諾了好處,他們就能忘了北方給過他們什麼,一口氣跑到南方去奉承恩希爾?人家管這叫‘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啊。”
最後,這位維茲米爾的探子冷眼看着藍恩:“你覺得你與尼弗迦德已經擺明車馬的敵對了,可說句難聽的.誰知道你們私底下什麼樣?”
“萬一,我是說萬一恩希爾給你開的價,已經足夠抹消你們之間的矛盾和過節了呢?”
信任。
這世上最難得的東西之一,有人甚至把自己的心和胃都剖出來,也贏得不了別人的信任。
因爲人們會傾向於相信那些自己願意相信的事情。
就像是現在的迪科斯徹。
他覺得大部分人都有一個價碼,只要有人付得起這個價碼,那就沒什麼是不能談的。於是他覺得藍恩也是這樣的人。
可是他不知道,或者不相信的是,有的人、有些事確實是不能談的。
原本沉默的聽着他的答案的藍恩,此時驀然嘆出一口氣。
“所以就總是有你這種人,在提醒我現在身處何方,迪科斯徹。”
年輕的獵魔人,語氣中帶着股不易察覺的落寞。
但是迪科斯徹猛地鬆了口氣,從這句話裡,他不太能聽出來殺意。
藍恩對他們在艾瑞圖薩的行動仍舊憤怒而不滿,但是如果他們的行動目的確實如他自己所宣稱的那般單純,那麼藍恩給他的教訓至少不會在這麼關鍵的時候開始。
政變、叛亂.關鍵是抓時間!抓對手猝不及防的時間!
“傑洛特,離開這兒。”
藍恩對着老朋友朝着旁邊歪歪頭。
“今天晚上會很亂,跟葉奈法待在一起吧。希裡.蒂沙雅需要她幫個忙,現在應該正往加斯唐宮走,不用擔心。”
傑洛特此時也已經充分意識到今晚會發生什麼事了,他腳步不停的直接向着來時的路走去。
而被他經過的迪科斯徹現在看都不再看他一眼。
“我跟葉奈法都不會放心的,我們也去加斯唐宮。”
傑洛特一邊說着,一邊頭也不回的急匆匆走了。
藍恩轉過頭來,看着表情謙卑的間諜頭子。
“收起那副假的可笑的表情,從現在開始,你必須跟我在一起。我會監督你們的一舉一動。”
“我希望你能跟之前一樣,只有抓捕,而沒有更激烈的動手,明白嗎?”
說到這裡,藍恩也不由得低聲咒罵。
“見鬼!你們做的事我明明不會反對!可偏偏一個個瞞着不說,現在搞成這幅樣子!”
迪科斯徹收起那副表情,雖然仍舊在藍恩身邊因爲心悸而刻意保持着好幾米的距離,但他仍舊懷疑着獵魔人。
並且他也知道,獵魔人現在也依舊在懷疑他。剛纔的抱怨甚至可能是一種試探。
分清楚誰是敵人,誰又是朋友,這真是從古至今都一如既往的難題。
只有強大的力量,實在作用有限。沒腦子的強者,被人哄着、騙着轉頭把盟友乾死的戲碼,不說藍恩這種對歷史感興趣的新時代年輕人。
就連迪科斯徹,一口氣也能說上來這個魔幻中世紀曆史上發生過的許多事例了。
沒受什麼嚴重傷勢的瑞達尼亞士兵們,跟着迪科斯徹,在藍恩的監督下像是蔫了的蘿蔔苗一樣。
絲毫不見剛纔把一個大法師三兩下突襲、制服的果敢和熟練。
他們走了一段路,到了一處走廊交匯的十字路口處,這裡的魔法燭光同樣熄滅,只剩下魔法光球的冷光,照亮着華麗的拱頂和牆壁。
這地方滿是瑞達尼亞人和巫師,術士最高評議會裡的萊德克利夫,還有薩賓娜此時都在,並且也都換下了宴會上的禮服,穿着一身灰色的便衣。
看來他們是靠衣着來分區分敵我。
等到藍恩他看着一羣瑞達尼亞士兵過來的時候,這裡看起來已經吵過一輪了。
蒂沙雅也將繁瑣的禮服換掉,變成一套日常的裙裝,她正胸口劇烈起伏的怒視着菲麗芭。
“我們會去加斯唐宮,蒂沙雅導師。”菲麗芭面色冷硬,但是仍舊絲毫沒有底氣不足的意思,簡直堪稱義正詞嚴,“所有人,包括被我們逮捕的叛徒,包括威戈佛特茲,都會去。”
“我們做了正確的事,並且我們會在加斯唐宮,在大庭廣衆之下證明我們的正確!”
“凱拉,找到多瑞加雷、卡杜因,把他們也帶到加斯唐宮去。我們要讓希達里斯的埃塞因,還有柯維爾的伊斯特拉德知道我們的行動及成果,這才能在未來的戰爭中獲得更多支持。”
“你說你做了正確的事?”蒂沙雅帶着幾分譏諷的說,“是指藉着峰會的時機,方便聚起來讓你抓人?”
“天賦與技藝協會、術士最高評議會術士們的政治權利和獨立地位,就在今天被你踐踏到什麼地步了?!”
“帶着國王的走狗到艾瑞圖薩里抓人,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我知道。”菲麗芭堅定的回答,“但我不會退縮。”
而在這時,迪科斯徹和藍恩的身影纔在遠處的陰影中走出來。
在場的術士中,穿着灰撲撲衣服的立刻像是炸了毛一樣的竄起來。
但是另外一些看起來不屬於參與者,而只是被叫來的見證人的術士,看到全副武裝後簡直連路過都會帶着壓迫感的藍恩,卻只是下意識的有點緊張,沒有更多反應。
衆多術士中,菲麗芭表情上的僵硬最爲嚴重且明顯。
“你似乎以爲我今晚應該忙得不可開交?”
藍恩不陰不陽的一邊走近蒂沙雅,一邊說着。
“我”菲麗芭嘴脣糾結的蠕動着,“我確實爲你安排了一點小麻煩,但我保證,那些東西就只限於麻煩而已。”
“不過你既然仍在這裡,而且並沒有殺死我們親愛的迪科斯徹我想你是可以信任的,藍恩。好吧,迪科斯徹,帶着你的人撤出艾瑞圖薩,這兒不需要他們了。”
剛纔蒂沙雅怒斥菲麗芭召來國王的走狗行走於艾瑞圖薩,但菲麗芭毫不讓步。
可如今只不過轉個頭,這位女術士就立刻要打發走這羣瑞達尼亞士兵。
但藍恩卻緊皺眉頭,看着菲麗芭·艾哈特,似乎想從她的臉上看到一絲一毫的不對勁。
“只限於麻煩?”獵魔人突然出聲問,“你是認真的,菲麗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