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貝連加爾和傑洛特都不一樣，在對【青草試煉】的態度上來說。”
藍恩一邊慢條斯理的整理着輸液管與倒掛圓底燒瓶的對接，一邊輕聲說着。
他沒有看着拘束牀上的斯圖爾特，但是斯圖爾特明白，這正是對他所說的話。
“他們接受【青草試煉】的時候都是在凱爾莫罕，擔心害怕的就只有熬不過去這一件事而已。”
“但我在接受突變的時候心裡很清楚，就算突變完成，我也只是完成了當時目標的第一步而已。如果連第一步都熬不過去，那我的人生或許反而會比較輕鬆以提前結束的方式。”
“但我成功了。”
一邊說着，藍恩一邊已經插好了輸液管。
三色藥劑已經按比例混合着，順着重力從圓底燒瓶裡平緩的流入了輸液管中，只是因爲藍恩捏着管子，氣壓平衡之下才沒有繼續往下流動。
輸液的針頭被年輕的獵魔人拿在手裡，他幾乎有了種既視感。
像是他之前就給人做過【青草試煉】似的。
但他同時也清楚這是錯覺.他只是回憶起了自己的【青草試煉】，並且在移情之下，讓自己的回憶站在了波爾東的視角而已。
“我對我發明的配方藥劑很有信心，【大胃王活力】不會讓你死掉。”
藍恩依舊平靜的說着。
“我也對你的意志很有信心，突變的痛苦不可能打垮你。”
“所以我只最後再確認一遍：斯圖爾特，你確定要進行這次突變嗎？”
醜陋殘缺的下顎沒有動，只能從缺口裡看見粗壯的舌根在滑膩的蠕動着。
但是斯圖爾特的眼睛，正毫無遲疑和猶豫的看着藍恩。
縱使沒有得到口頭上的回答，藍恩也沉默的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
年輕的獵魔人眼中閃過回憶的神色。
“我不知道凱爾莫罕的【青草試煉】還有沒有這一項，但是尊重傳統的話”
藍恩深吸一口氣，接着將寒光閃閃的針頭抵在了斯圖爾特的胸口血管位置上。
駭人的毒藥，只要在輸液管裡再走一小段，只要那針頭突破薄薄的一層皮膚，就足以進入人體.藍恩平靜的質問着。
“你渴求着什麼？你的欲求是什麼？你將如何貫徹你的意志？”
斯圖爾特的眼中閃過恍然，原本將頭歪到一邊的貝連加爾則也是突然就轉過頭來。
獵魔人學徒，或者有志於瞭解獵魔人的人大多都聽過這段話。
“我不渴求富有和名望，地位與權利。我想要一匹漆黑如夜快如疾風的駿馬，我想要一把亮如月光的利劍，我要在夜晚騎着我的黑馬，我要用手中的利劍斬盡邪惡，這便是我心中所求！”
老獵魔人因爲記憶的久遠和模糊而磕磕絆絆、不太確定的低聲言語，跟殘疾的斯圖爾特因爲含着一口口水而含糊艱難的低語混雜在一起。
藍恩繼續說着，貝連加爾也繼續低語着。
老獵魔人的聲音正逐漸連貫而順暢，跟年輕的獵魔人重合在一起。
“會有一匹駿馬等着你，比夜更黑暗，比風更迅捷。也會有一把利劍爲你鍛造而出，它比光更鋒利，比月更耀眼。但是這些不值一提的願望，會讓你付出高昂的代價！”
“我已經一無所有！”斯圖爾特含糊不清的聲音卻毫不遲疑：“所以我無所畏懼！”
於是藍恩也再也沒有遲疑。
那頂在斯圖爾特胸口血管的針頭徑直插入皮膚之下，捏着輸液管的手指也鬆開，讓藥劑順着管子流淌進入人體。
藍恩鬆開已經插進血管裡去的針頭，動手將斯圖爾特的四肢都禁錮在拘束牀上。
同時，也拿起了被斯圖爾特拿進來放在旁邊的【大胃王活力】。
趁着【青草試煉】的藥劑還沒有生效的前幾分鐘時間，藍恩站在了拘束牀的前面。
他的手掌輕輕擱在斯圖爾特的額頭上，像是在在安慰一個重病的孩子。
“多的也就不說什麼了。”藍恩單手打開瓶塞，將【大胃王活力】小心仔細的順着斯圖爾特殘缺、往外淌口水的下顎倒進去。
藍恩俯身，鄭重認真的看着他：“我等着你重獲新生。”
流入斯圖爾特身體內的混合藥劑已經有十毫升還要多，【青草試煉】的藥效開始正式發揮出來。
斯圖爾特原本放鬆的身體驟然開始繃緊，幾乎是一瞬間皮膚上就冒出了一層白毛汗。
——突變開始了！
——
特莉絲身爲能施展穩定術的術士。
還有貝連加爾目睹過許多次青草試煉的經驗，再加上他也是在新大陸親眼看過藍恩開發出【大胃王活力】這份配方的人，兩種藥劑組合的藥性他都清楚。
他們兩個在房間裡密切關注着突變的進行。
而藍恩則已經走了出來。
正如之前所陳述的那樣，他對【大胃王活力】的藥性很自信。
恐暴龍，能用自己的身體生生在個把月時間內將一片區域內的生態鏈給吃崩潰、消化掉的恐怖生物。
這來自這種生物身上的鍊金靈感，還有【恐暴龍的腎臟研磨液】爲主料。
【大胃王活力】的藥性放在一般人類身上，幾乎可以說已經是旺盛到浪費了。
而對於斯圖爾特本人意志的肯定，也是不用多說。
當時藍恩看見這個男人在經歷了那些事之後再次站到自己面前時，就已經能夠確定：這世上已經幾乎不可能有什麼東西，可以折磨他了。
斯圖爾特的突變將會成功。
而藍恩則準備將剩下的事做完。
他剛走出門，就看到了皺着眉頭看向這邊的傑洛特。
“【青草試煉】.比公主和小矮人還白癡的故事。”
沒等藍恩說話，傑洛特就自顧自的搖頭嘆息着。
“就算是大多數獵魔人也只目睹過一次——那就是我們自己的突變。說實話，當我的頭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這幅樣子的時候，我自己都覺得可能是要撐不住了。”
傑洛特帶着點自嘲的扯了扯他綁在腦後的馬尾辮，奶白色的頭髮凸顯着病態。
傑洛特當時在突變中展現出了很強的承受力，於是狼學派當時還在他身上做了進一步的實驗性改造。
這讓他比一般獵魔人更強一些，但也更痛苦一些。
同時，他也更難以再次面對【青草試煉】。
“無所謂。”藍恩走到他身邊平靜的說着，“本來帶你過來，就是想幫你先平靜一下，遠離密密麻麻的眼線，沒指望你能提供什麼支持，有貝連加爾這個老資格在呢。”
“但是現在高丘堡這情況，說實話，我或許真要請你幫個忙。”
“那羣盯上這裡的人？”傑洛特很敏銳，他不用藍恩多說就已經意識到了。
傑洛特的大拇指擡起來，向身後指指。
他的身後只是塔樓的石磚牆壁，但是這個動作的意思夠明顯了。
“對，我想讓你幫我追蹤一下這羣人，順便確定他們是不是白薔薇騎士團的人雖然我基本能肯定七八成了。”
“他們確實瞭解獵魔人的感官，並且也在想辦法規避被這種感官察覺到。”
“但是不論如何，他們不可能事無鉅細的完全抹除痕跡。”
“幫幫忙，看看這小山裡現在究竟聚集了多少人，準備用什麼辦法來針對高丘堡。”
“這不是問題。我現在心情很亂，本來也閒不下來。”傑洛特沙啞平緩的聲音說着，“但我又奇怪了，你不一起嗎？兩個人找總比一個人快。”
“不，這段時間我不會露面，也不適合鬧出大動靜。”藍恩反對了傑洛特的說法。
他搖着頭，兩雙琥珀色的貓眼對視：“希裡被一條瘋狗追查，高丘堡被人針對性的摸到跟前，巫師們要開一場高峰會談.”
“在局勢重新緊繃到這一步的現在，你不覺得就算是出事，現在這些事情也來的有點太密、太快了嗎？”
“你是說？！”傑洛特原本雙手抱胸靠在牆壁上的姿態漸漸繃緊。
那雙眼睛裡由再次見到【青草試煉】的煩躁，陡然變得不可置信起來。
“這些事總不可能是有聯繫的吧？至於嗎？”
“至不至於不知道。”藍恩平靜的看了他一眼，“我只是本能的覺得不對勁而已，更多的信息，還要查。而你查的東西就是第一步。”
轉身離開，藍恩頭也不回的向身後的傑洛特揮揮手招呼着。
“只用偵查，不管他們做什麼都不用動手，最好能根本不被發現。”
“交給你了，傑洛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