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石槐是眼睜睜看着張奐統率三萬步騎逼至自己跟前的,此時在雲中城下的鮮卑騎兵不過兩萬,還有近一半的鮮卑人依舊遊離於雲中各地,慢慢趕來。
檀石槐明白自己有些失策了,放出去的鮮卑人,想要再聚集起來,效率當真不高。終究是鬆散的部落聯盟,即使以檀石槐的崇高威望,也只能做到快速聚集起最精銳的兩萬人。檀石槐也清楚來遲的人,定是捨不得搶奪的些許財物。
張奐明顯是看到這一點,正大光明地逼近,竟也達到了突擊之效果。即便如此,檀石槐毫不露怯,他手中有兩萬最驍勇的騎卒,即使面對三萬敵軍步騎,他也沒有覺得有多大壓力。
荒幹、白渠二水平行相流,兩條河流之間相距不過二十餘里,鮮卑兩萬,漢匈聯軍三萬,便對峙於在這片狹小的原野上。
稽婁淵率領七千匈奴騎兵居於漢軍右翼,極目遠眺對面鮮卑戰陣,雙方相距甚遠,只能隱隱約約見到鮮卑大纛下有一個魁梧身影,那該是檀石槐吧!
大戰一觸即發,方圓數裡的戰場靜謐極了,只有獵獵秋風呼嘯刮過,與此起彼伏的戰馬響鼻聲。
檀石槐目光慎重地盯着漢軍軍陣,行伍隊列森嚴,氣勢肅穆,兩萬多漢人步騎似是凝成了一起,讓他嗅到極其危險的訊息。“張奐真不愧是打了一輩子仗的名將,排軍列陣如此老練,不可小覷啊!”檀石槐對身邊人感慨道,至於漢軍右翼的匈奴人則被他忽視了,孱弱的匈奴人,再不復當年之勇了。
漢軍中軍,張奐強撐着衰老的身軀,披掛上馬,立於陣前。雙眼中滿是凝重,對面的兩萬鮮卑騎兵,就是兩萬頭嗜血的狼,在檀石槐這隻狼王的帶領下,戰鬥力可想而知。
張奐緩緩拔出腰間利劍,準備發令進攻。漢軍必須得主動進攻,檀石槐拖得起,其餘的鮮卑人正源源不斷趕來。若是讓鮮卑人齊聚,將更難對付,將檀石槐逼在兩河之間本是步險棋,雙方都沒有退路,張奐別無選擇!
鋒利的佩劍對準前方,反射出刺眼的陽光,一聲令下,周邊旗語揮揚,一萬多漢騎聞令而動,向鮮卑人進攻而去。張奐軍令傳至稽婁淵這邊,攣鞮柘宇幾人看向他,問道:“主上,我們要發起攻擊嗎?”
稽婁淵沉默了片刻,看着已經啓動進攻的漢騎,猛然擡頭,冷聲道:“攻!向鮮卑人露出我匈奴勇士的獠牙,撕碎他們!”隨即五千匈奴騎兵在僕固懷荌與賀蘭當阜的率領下向鮮卑人左翼攻去,稽婁淵則帶着自己的兩千嫡系精銳,在後觀察。
鮮卑人這麼多年來在檀石槐的統率東征西討,打下偌大的疆域,還沒有放着讓人進攻的時候。見漢軍攻來,檀石槐一聲令下,萬餘悍騎便出陣迎着對攻衝鋒。至於匈奴人這邊,檀石槐也派了五千騎對付。
馬蹄狂奔,刀劍出鞘,爭鋒相對,殺聲震天。很快雙方騎士撞擊在一起,刀劍相交,鮮血飛濺,人命消融。戰爭的殘酷稽婁淵早已見識過,並不稀奇,但如此大規模的騎軍交鋒,確實乃其所有生命中第一次。
鐵騎衝鋒的魅力完全展現出來,讓稽婁淵也不禁感嘆。當然,需要避開那橫飛的血肉,亂濺的腦漿不談。沒有多少前奏,兩方將士陷入酣戰,戰騎交錯而過,士卒混雜在一起,短兵相接。
戰場上,人命是最不值錢的東西,刀劍無情地刺入士卒的軀體,劃破甲冑,收割着生命。屍首遍地,血液流淌,滋潤着大地,本就肥沃的雲中兩河土壤,來年定能長出更加豐美的綠草。
不過半個時辰,漢軍與鮮卑人完全糾纏到一起,都是死傷慘重,戰騎早已失去了其機動性,演變成了陣地戰,僵持不下。張奐冷酷地觀察着戰場,眼見漢軍的的傷亡,沒有絲毫動容,依舊穩穩地呆在漢軍車陣中。
檀石槐則無法如此安穩,鮮卑不比漢人,人口基數在那裡,消耗了這麼多勇士,尤其是手中諸部中最精銳的士卒,讓他着實心疼。
“左翼在做什麼,幾千匈奴人,還沒有拿下嗎!”檀石槐語氣嚴厲地喝問道。在他看來,遣五千精銳對付匈奴人已經是奢侈了,該是能輕鬆擊潰那數千匈奴人,而後支援正面戰場,一舉殲滅漢軍。然未曾料到,過了這麼久,還未建功,達到目的。
匈奴騎兵這邊,自然不是鮮卑人的對手,接戰之後一直被壓着打,損失幾乎是按着三換一來的。王庭支持的五千騎卒本是揉合在一起的烏合之衆,戰鬥力本就不高,沒多久,便有懼死逃亡者。
稽婁淵在後看得真真地,立刻派蘭黎上前督戰,膽敢潰逃者,皆殺,逼着那數千人匈奴人咬牙堅持。見匈奴騎士死傷慘重,完全不是對手,身邊的攣鞮柘宇有些憂慮地問道:“主上,我軍已經死傷慘重了,繼續與鮮卑人硬拼,真要殘了!”
看來攣鞮柘宇一眼,稽婁淵有些出神道:“這些年我匈奴缺勇士嗎?絕對不缺,然同是五千人,卻完全不是鮮卑人的對手,爲何?”攣鞮柘宇默然,埋頭似是在思考。
稽婁淵面上透着冷峻,大聲道:“那是我匈奴兒郎再無先祖睥睨天下的的豪情,他們的血性經過這兩百年的變遷被塵垢埋藏,這一戰,我就要將他們的精神、信念都打出來。有我稽婁淵在,匈奴日後必將再次崛起,就用鮮血來澆灌我們的崛起之路,從此戰開始!”
稽婁淵的冷言周圍的匈奴人都聽到了,精神爲之一震,似乎爲其豪氣所染,眼神中迸發出熾熱的光芒,望向戰場,殺意凜然。
那五千匈奴騎兵支持不住了,鏖戰了近一個時辰,死傷千多人,雖然在各自百長、千長的驅策下盡力與鮮卑鐵騎周旋着。雖有賀蘭當阜,僕固懷荌兩個勇將帶頭衝殺,但顯然已到強弩之末,這麼久還未潰散,血性已經打出來了。
眼見交戰的匈奴人就在崩潰邊緣,稽婁淵沒有絲毫猶豫,立刻親率修養時久的二千精銳猛衝突擊,給匈奴騎兵注入一支強心劑。
稽婁淵親自上陣殺敵,匈奴人士氣大增,二千生力軍更是如狼似虎,原本佔着絕對上風的鮮卑人頓時被打了回去。又一次僵持下來,且隨着時間的推移,匈奴人開始打的有聲有色。
廝殺正酣,自稽婁淵親歷廝殺,呼喝聲就未聽過,揮刀殺敵,已經成爲雙方的本能動作。在檀石槐的壓力下,鮮卑偏軍大人,也是紅了眼,瘋狂與匈奴人對攻,雙方都沒有一絲退縮。
不知有多少年,匈奴人沒有經歷如此血戰了,意志在殺戮中逐漸凝聚,戰場就像個大熔爐,將一切熔化,只剩下鐵血與殺戮。
此戰之後,手下這支匈奴騎卒的精氣神將會被徹底打出來,稽婁淵很是篤定。縱使死傷遍地,那也是值得的,相比於七千烏合之衆,他寧擁三千鐵血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