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用膳,步練師是在林道的寢宮裡吃的。其實,這一頓兩人都沒怎麼吃,也許是步練師看到林道胃口就不好,也許是她心裡有事,而林道見步練師沒吃,儘管他肚子餓地叫了三回,他愣是沒動筷子。
其實,步練師進入林道臥室之後,就一直在看林道牆壁上所掛的一副畫。這幅畫上所描繪的事物步練師再熟悉不過了,正是她最喜歡的梔子花。畫中梔子花宛如清水芙蓉一般清麗脫俗,它長在一個庭院之中,明月高掛,顯得孤寂且清冷。在畫的左上角,還用隸書寫着一首詩:“雪魂冰花涼氣清,曲欄深處豔精神。一鉤新月風牽影,暗送嬌香人畫庭。”
步練師的目光一直被這幅畫所吸引,她實在想不到,一個曾經視人命爲草芥,暴戾昏暈,無視國家,無視百姓的昏君,如今竟變成了一個她全然不認識的人來。這段時間,林道帶給她的驚喜和疑惑實在是太多了,致使她有些應接不暇,無所適從。
她是他的妻子,可是她從未盡過一個妻子應有的責任;他是她的丈夫,對她的冷漠和排斥非但沒有絲毫的牴觸,反而事事關心,關懷備至。
步練師突然覺得自己好失敗。
不過,看着,看着,步練師突然發現了一個問題,牆壁上那幅字畫所用的紙是她從未見過的。步練師霍然起身,快步走近字畫,甚至伸手去感受這種紙的材質。步練師發現這種紙的表面平滑,從她這個角度看去,紙表面似乎還有點略微的反光,這在她的印象中是前所未有的。
步練師急忙轉頭,卻發現林道這時候已經嘴裡塞了一大塊肉,未經咀嚼就吞入腹中。林道偷吃被步練師發現,臉上露出有些尷尬的笑容。
步練師也被林道這種滑稽的動作逗笑了,她指着牆壁上的字畫問道:“這幅字畫大王是從哪裡得到的?”
林道下意識地指了指自己,很自然地說:“我自己做的。”
“這不可能!”步練師顯得十分激動,她很清楚紙在當今世界所代表的意義。如果將這種紙拿出去,恐怕瞬間就會在士林中掀起軒然大波,到時候南冥國將炙手可熱,眼下所有問題都會迎刃而解,而創造出這種紙的人將會被載入史冊,永遠被士族讚揚。
“王后不信就算了。”林道撇了撇嘴,又夾了一塊肉吞,這一次林道絲毫沒有做賊心虛的感覺,自顧自地吃了起來,他實在是太餓了!林道什麼都可以,唯獨不能餓到,一旦肚子餓他就會覺得全身沒有氣力,這是最要不得的。
見林道的神色也不似作假,步練師急忙走了過來,首次有些失態地抓住林道的雙手,激動道:“若此物真是你所造,咱們南冥國可就有救了!”
雖然林道十分喜歡兩手相握時那酥酥麻麻的感覺,不過他知道這也只是步練師一時激動所鑄成的。林道依舊撇了撇嘴,道:“這有什麼,這種紙也不過只是中等質量而已,若是給本王一點時間和一定人力,不出一個月本王就能製造出你連摸都捨不得摸的蠶絲紙來。還有,請你不要忘記,本王對什麼救南冥國一點興趣都沒有。”
林道此語一出,步練師當即愣在當場。
難道是她看錯了?林道根本就是那種扶不上牆的爛泥?
“哎,你還真是想對了,本王就是那種爛泥,作爲爛泥,我還真不想被人應貼到牆上去!本王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中興南冥,我要讓南冥跺跺腳,震他九州二十年!”林道慷慨激昂,那一往無前的衝勁,確有一種披靡天下的氣勢。
林道趁熱打鐵,他知道自己的終於要踏上這世界舞臺了。揣着內心的激動,林道緊緊地盯着步練師,誠懇道:“步小姐,我們做一筆交易怎麼樣?”
“什,什麼?”步練師被這一句“步小姐”震懾住了,有多少年沒有聽到這三個字了,那代表着她的豆蔻時光,代表着她那早已飄然遠逝的芳華。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不,應該說是厭惡我。跟我這樣的爛人在一起,確實是玷污你了。所以我也決定了,我們做一筆交易。一年,你給我一年的時間。一年之內你要無條件地幫助我,無論我要做什麼,你都不能阻止,相反還要盡力支持我。一年之後,我將再次登上大寶,屆時也會下罪己詔,同時書名澄清你的清白,解除那張婚約廢紙,你便可恢復自由之身。到了那個時候,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你想跟你的情郎怎麼雙宿雙飛都行。”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林道心裡還是有些躊躇,他知道自己也是冒了一定的風險,如果他做的不好,那麼步練師肯定會毫不猶豫地離開,而那個時候她將再也不屬於自己。不過林道並不後悔,如果說經過他一年的努力,步練師對自己的印象還是沒有改觀,那麼林道終其一生也不會得到步練師的心,與其那樣還不如好聚好散,大家都開心。再說,雖然心裡有點可惜,但是作爲一國之君,女人難道還會少嗎?
本來步練師內心一開始還有些悸動,但是聽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原本纔剛剛泛起的漣漪,頃刻間就煙消雲散。步練師知道,自己估計是這輩子都離不開這個皇宮了,不過至少她現在並不沮喪,至少她的丈夫終於開竅了。
丈夫?
一想到這個詞,步練師的內心又是一片波瀾。跟眼前鬥志滿滿的林道比起來,那個男人真是差好多呢。
“喂,我說你倒是給準話啊,好歹給我個信息,到底是幹還是不幹?”
步練師沉默了片刻,點點頭。
“好!”
林道雙手緊握,臉上終於露出了燦爛如陽光般的笑容。
在步練師的授意下,林道化身爲林道。對,這次還是沒有打錯,因爲南冥國的國王名字叫“凌道”,林道這此終於用回了本名。而林道也從皇宮之中挑選了幾個機靈且忠心的太監,其中不得不說的是,小蓮這丫頭也跟着林道出來了。
“大王,您要不要給平民的身份取一個表字?”說話的是凌忠,南冥國的太監總管,也是南冥國王室自小就培養的忠奴。
南冥國還是有奴隸制度,當林道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興奮地一夜睡不着。奴隸啊,那豈不是有很多身姿婀娜女奴?
嘿,嘿嘿。
林道兩天前以“商人林道”的名義在南冥城的商業集聚區買下了一戶大宅,而凌忠則成爲了這大宅的管家。
林道沉思片刻,隨後道:“就叫德生吧。”
“德生?潤德以生靈,達濟天下。大王高才啊!”凌忠當下不禁對林道的才思讚歎不已,作爲南冥國王室的忠奴之首,他知道一些王室的秘辛,其中就有上古血裔之說。凌忠認爲,林道是在上次的火燒中激發了血裔,換句話說,是林道開竅了。爲此,凌忠還特意書信給那位一直守護着南冥國的大人,這也是凌忠十年來首次給那位大人寫信。那位大人回信很簡單,就一個字——“好”。
德生,這便是林道的,道!
“忠伯,工廠那邊籌備得怎麼樣了?”
“工廠已經在建,再過五天便可完工。”
“太慢了,你給我傳令下去,給工匠們兩天時間,兩天內完成酬勞翻倍,完成不了,他們自己看着辦。”
“是!”凌忠臉上寫滿了笑意,欣慰無比。這纔是他們的王啊,鬆弛有道,賞罰有度,南冥國有如此英主,何愁中興?
“還有,我下午準備去一趟奴隸市場,你幫我準備一下。”
“是!”
“對了,我要的藥材都買齊了嗎?”林道購買藥材之事,知道的人並不多,就連步練師林道也是瞞着的。在經過一番深思熟慮之後,林道決定物盡其用。他認爲大批量地生產丹藥,對他自己而言有害無利。
一方面林道會因此失去大量的空餘時間,另一方面丹藥一旦量產那便會出現“物多而賤”的情況,這是林道最不願意見到的,所以他決定把丹藥放在拍賣場上拍賣,如此一來,他的身份就不會泄露,同時還會造成奇貨可居的現象。讓那些貴族爭相哄搶,最後得利的只有林道自己。
“還差幾味藥。大王,恕老奴直言,大王購買藥材……”
“忠伯,你要記住,該你知道的,你必定不會錯過;而不該你知道的,你永遠都不會知曉。懂嗎?”
“老奴知錯,請大王責罰!”作爲老宦官,凌忠自然聽出了林道話中的殺機,當下急忙下跪。他並不怕死,但至少在看到南冥國中興之前,他絕對不能死。
“好了,你也算是我爲數不多的忠奴,本王還沒昏庸到動不動就喊打喊殺的。”林道揮了揮手,道,“你去忙吧,本王要休息片刻,下午記得陪我去奴隸市場。”
“是,老奴告退。”
南冥國雖然只是一個旮旯小國,但是由於地理位置的關係,南冥國擁有着整個九州最大的奴隸市場,每天流入、販出的奴隸多達上萬。然而諷刺的是,如此龐大的奴隸市場並非國有,而是掌握在南冥國幾個大貴族手中,其中勢力最大的一個是林道的親叔叔,天巖侯爵,凌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