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康盛在對自己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之後,拋出了那樣的一個問題,他與卜志強、邵小雨還有葉茂才比起來,到底誰纔是壞人,到底是誰害了誰。
面對這個問題,賀寧的內心可以說是久久的都不能夠平復,面對路康盛的這些遭遇,她的感受就好像是面對那種因爲不堪家暴,最後憤然殺夫的那種女人一樣,你說他們的行爲是對是錯,那這個問題是沒有任何疑問的,百分之百是錯的,是嚴重的犯罪行爲,但是從他們的角度去看待整件事,又沒有辦法單純的用喪心病狂、喪失人性之類的詞語去形容他們。
就像路康盛自己對賀寧和湯力說的那樣,他拿邵小雨毫無辦法,邵小雨就好像是幽靈一樣的總徘徊在他和他家人的生活周圍,你說她真的做了什麼能夠嚴格意義上構成騷擾或者恐嚇威脅的行爲,又似乎算不上,但是直接跟她打交道的時候,又分明可以感受到她的那種暗示和不懷好意,報警之後,警察也有來過問,但是因爲邵小雨並沒有什麼實質過格的行爲,警察也只能是勸說和教育批評,頂多就是口頭警告之類的,並不能夠把她抓起來或者施以其他處罰,路康盛他除了乾生氣,也沒有什麼更好的處理方式,最後只能以離婚收場,不敢拿自己的老婆孩子來冒險。至於卜志強,路康盛說他從頭到尾都沒有後悔過殺死他,因爲在他看來,卜志強盯上他也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今天能夠僱葉茂才來,說不定明天還能僱別的什麼人來,所以就只能是一個你死我活的結果。在當時那種情況下,路康盛沒有自信一定可以通過搏鬥制服葉茂才,並且報警把葉茂才扭送公安機關,在那種情形下,他任何的風險都不敢去冒,甚至擔心卜志強如果不能成功的對自己下手,會不會轉而去對自己的前妻和孩子不利,在那種特殊的情形下,策反葉茂才回去反殺卜志強,似乎就成了最一勞永逸的解決辦法,也成了路康盛眼中的唯一選擇。哪怕明明事情並不是真的到了那種山窮水盡只能孤注一擲的地步,但是人在那種情況之下也是盲目和不理智的,根本沒有辦法去分辨。
並且從客觀上來說,拋開殺人的結果不談,卜志強和葉茂才的結局,也是因爲他們最初先萌生出來的惡念所導致的,最終想要殺人的人,反而成了被殺的對象,這種結果也不知道是不是可以叫做咎由自取。
更重要的是,路康盛使用秋水仙來對卜志強進行投【HX】毒,據他的說法,這也是他經過深思熟慮和仔細研究的結果,一來這樣在處理屍體的時候會比較容易,不那麼血腥,乾乾淨淨的也容易編造謊言,不引起火葬場那邊接應的人的懷疑,二來根據他了解到的情況,秋水仙中毒除了死亡率比較高之外,跟其他的獨【HX】物比起來,秋水仙中毒的人,從中毒到死亡的整個過程都會保持着神志清醒,也就是說這樣一來,卜志強就要全程清醒的感受着那種痛苦,路康盛把這當做是對卜志強的一種懲罰的手段。
“我不能讓他死的太舒服,”路康盛是這麼說的,“我跟邵小雨不管有什麼樣的糾葛,畢竟曾經有過交集,但是我跟卜志強卻是無冤無仇,除了他因爲邵小雨所以知道我,我因爲邵小雨所以知道他,連真正意義上的認識都算不上,他明知道邵小雨對我的糾纏是病態的,是不對的,非但不勸阻,還助紂爲虐,這是我最不能容忍,也最痛恨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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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將路康盛移交起訴之前,還發生了另外一件讓賀寧心情一度變得十分低落的事情,那就是路康盛的前妻得到了通知之後,帶着孩子來到公安局,希望能夠讓她和孩子最後再見上路康盛一面,畢竟又是僱兇殺人,又是故意殺人,這兩條人命背在身上,從輕處罰的可能性已經降到了微乎其微,可以忽略不計的地步。
按照規定,刑事拘留期間的犯罪嫌疑人,是不可以與家人見面的,但是路康盛的前妻哭的肝腸寸斷,說不需要與路康盛面對面,只想哪怕隔着玻璃看上一眼也好,賀寧他們不管怎麼勸都無濟於事,最後只好請示上級,上級領導那邊還沒有得到批示,這邊路康盛倒是已經有了主意,沒有人告訴他這件事,但是他卻好像已經預料到了似的,直接就告訴賀寧和湯力,如果自己的前妻聽說了這件事,想要帶孩子見自己最後一面,不管是不是出於規定的限制,還是別的理由,請一定幫忙拒絕,不管按照規定這種行爲是否是被允許的,他都不能夠接受,不願意讓前妻和孩子看到自己身陷囹圄的樣子。
“我孩子還小,小孩子記不住很多事情的,就算是記得住,也都是斷斷續續的碎片,你也不敢保證到底被記住的會是什麼,被忘掉的又是什麼。”他苦笑着對賀寧和湯力說,“你們應該還沒結婚,沒孩子吧?那估計你們不會理解我的那種感受的。只要是正常的父親,都一定會希望自己在自己的孩子心目當中有一個高大的形象,我也不例外。我希望我的孩子哪怕以後都記不住我的樣子了,回憶起來的時候,也會說,我小的時候我爸爸對我很好,哪怕我前妻變個謊話騙他,我也希望他會以爲自己的爸爸是個什麼了不起的大英雄。但是如果讓她們娘倆看到我現在的樣子了呢?”
他擡起手來,揚了揚自己的手銬,搖了搖頭:“萬一這成了我孩子心目當中,對於自己父親最不能磨滅的印象了呢?讓孩子一輩子都覺得自己有個囚犯父親,自己的父親是個大奸大惡的壞人麼?對不起,請原諒我這一點自私的願望吧。”
於是到了最後,路康盛的前妻也仍舊沒有能夠和他見上一面,原本只說是規定不允許的時候,她還表現出了諸多不理解,哭着質問賀寧他們,假如現在不許她見上路康盛一面,等到路康盛真的要被判死刑了,行刑前向法院申請見面的也必須得是直系親屬,而自己作爲一個已經離了婚的前妻,如果申請不下來,這個責任誰來負,等到賀寧把路康盛說的話轉述給她,她便忽然之間沉默下來,一個人呆呆的怔了好一會兒,最後木然的擦了擦眼淚,離開了公安局,從此之後就再也沒有來糾纏過和路康盛見面的事。
好在不管如何令人心情複雜,這個案子還是落了幕,也讓賀寧有時間可以慢慢驅散心裡面的那種說不出來的沉重。不過這件事情了結了,不代表沒有別的事,之前湯力的父母就表示過,要過來A市這邊同賀寧和湯力都見見面,雖然賀寧隱隱覺得這可能不是什麼好事,所以一直不算太積極,但是考慮到湯力的感受,她倒也沒有表現的太抗拒,還好湯力跟她之前的默契還是在的,所以不用她多說,湯力也知道這個見面恐怕不會是那種特別簡單的真的只是見一面而已,不需要賀寧多說什麼,他自己就已經有些抗拒了,這中間湯力父母又給他打過幾次電話,詢問他什麼時間比較方便,都被湯力給推掉了,有的時候是真的不太方便,他們這邊還有沒有處理完的工作,正忙得不可開交,有的時候則是刻意的找理由搪塞罷了,之後湯力的父親那邊也有些事情需要處理,正好也沒有時間過來,這倒是很合湯力和賀寧的心意,於是就這麼一會兒這邊不方便,一會兒那邊不方便,一直從春天拖到了入夏,這個面都還沒有如願的見成。
初夏的時候,湯力接到了一項上級派下來的任務。省裡面組織了公安大練兵活動,與以往不同的是,這一次除了一線外勤之外,省廳要求還要對全省公安隊伍當中的文職警員也同樣進行體能和擒拿格鬥、警體拳這一類基本功進行訓練和考覈。作爲外勤一線刑警,賀寧和湯力他們是早於各單位的文職人員進行過考覈的,因爲湯力的考覈成績十分優異,所以上級抽調他到C市去擔任教官,對那邊的培訓點學員進行培訓和考覈,爲期兩週,湯力接受組織安排,如期的前往C市報到和開始培訓任務,賀寧恰好還有之前辦案子時候攢下來的調休和年假,當時手頭也正好沒有案子,刑警隊這邊還算是比較清閒,她就向上面報了休假,請了一週的調休,也回了C市,一方面可以回家裡看望一下父母,另外一方面也可以給湯力一個驚喜,所以事先她一點風聲都沒有透露給湯力,就連出發前一天,跟湯力通電話的時候,她都一個字也沒提自己請了休假要回去C市的事情。
回到C市的第一天,賀寧哪裡也沒去,好好的陪了陪賀爸爸跟賀媽媽,賀爸爸賀媽媽也沒有想到女兒會忽然休假回來,自然是高興得不得了,賀媽媽買了好多好菜回來,張羅了一大桌子賀寧愛吃的菜,賀寧在家裡美滋滋的享受了一天幸福時光,雖然說在A市有湯力陪伴,比起原來已經溫馨多了,但是再怎麼樣也比不過家裡面那種放鬆和自在。等到第二天,賀爸爸和賀媽媽也各自去忙自己的事情了,賀寧便打電話給原來的同事,打聽了一下C市這邊的培訓點是設在哪裡,一問才知道,原來C市因爲有警校在這邊,所以培訓點直接就定在了那邊,賀寧一聽,這倒是熟門熟路,於是便直接去了警校,到了那邊之後又再細打聽了一下,得知湯力的確是在這裡做教官呢,並且眼下正好是實戰訓練課的時間,他正在那邊帶着他負責的那一班學員在體育館裡面上課呢。
賀寧到體育館的場館門口,被執勤的在校學生給攔住了,說裡面正在授課,不能放她進去,還好在這個時候恰好有一個賀寧認識的老師經過,賀寧便同他打了個招呼,由於在學校的時候賀寧經常會被找來幫忙,所以即便已經畢業那麼久了,賀寧的穿着打扮也都發生了一點變化,老師一看到她還是立刻就把她認了出來,非常親熱的同她攀談了幾句,聽說她的男朋友正在裡面做教官,二話不說就幫她同執勤的學生打了個招呼,於是賀寧就走了個後門,破例被放了進去。
“裡頭那個小湯是你男朋友啊?”臨別的時候,那個老師還有笑着對賀寧說,“小姑娘眼光不錯,沒讓咱們學校出去的青年才俊流失了!肥水不流外人田!”
“老師,這話你是不是說錯了人了?”賀寧故意同他開玩笑。
那個老師哈哈笑了起來,點點頭:“有道理!咱們學校稀缺的是女生資源,所以還真是小湯有眼光,沒讓我們學校的優秀女學員流失到外人田!回頭等我再遇到小湯的,我一定得跟他說這話!他有眼光,你也有眼光,你們兩個眼光都好!”
賀寧笑着同老師道了別,就順着側門鑽進了場館,沿着一側的臺階直接爬上看臺,看臺上還坐着幾個人,都是年齡層各異的女警,穿着作訓服坐在那裡看着下面場地上面的訓練情況,估計這幾個是身體不太方便的,賀寧就坐在了她們幾個人的後面,貓着腰,儘量讓自己從下面看上來不至於太顯眼,現在還是上課時間,她是想要藏到下課的時候再給湯力一個“措手不及”呢。
“還有多久下課?”她小聲的問了問坐在她前面那排的一個女警。
“進行了一半了,”對方有些好奇的回頭看了看她,倒是沒多打聽,“一會兒還有個實戰考覈,兩兩對戰,然後就結束了。”
賀寧點點頭,向她小聲道了謝,然後就把視線投向了下方場地上的湯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