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電話裡警告過了湯力之後,尹厚祿的兒子就把電話直接掛斷了,湯力放下聽筒,站在一旁的尹光臉色複雜的站在旁邊,對他帶着歉意的笑了笑,方纔電話裡面對方說的大概內容,因爲聽筒聲音很大的緣故,尹光也都已經聽了個真真切切,雖然說將心比心來講,自己這個堂哥對父親尹厚祿的態度他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把對父親的怨氣撒到了辦案民警的頭上,就有點沒道理了,尤其方纔自己這個堂哥說話的語氣分明是有點盛氣凌人的,這讓尹光更急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心裡面也隱隱的有了一些不滿,覺得自己這個堂哥真的是有點不懂事,一方是處理案子的警察,人家是正常處理自己的工作,另一方是被他單方面“全權委託”的自己,從頭到尾連句客氣話也沒有,更沒有徵求過自己的意見,問問自己時間上面方便不方便,願不願意幫忙去處理這些破事兒,只大大咧咧的一句如果打官司得了賠償金就歸自己所有,說的就好像自己願意花那麼多的時間和精力去賺這種錢似的。要真說起權利義務來,前大娘離了婚之後,確實沒有義務去提自己的大爺尹厚祿處理這些事,可是尹厚祿自己又不是無兒無女,自己這個侄子不也是一樣沒有這種權利義務去非得管這事兒不可麼!
這麼一想,尹光的臉色就跟着難看了幾分,他先是衝湯力歉意的笑了笑,笑過之後也忙不迭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場:“二位警官,你們可別介意啊,我這堂哥跟我大爺關係不好,一直都這樣,不是針對你們。不過話說回來,我之前給我大爺處理後事的那些手續可都還在呢,你們需要的話我全部都拿來給你們也沒有問題,但是我畢竟自己也有家有業有父母的,真沒那麼多精力在這事兒上牽扯,咱們說一句掏心窩子的話,那是我大爺,又不是我親爹,他子女恨他不管他了,我做侄子的同情他,送他住院,給他處理後事,咱們於情於理,是不是都已經說得過去了?所以什麼全權委託,什麼民事賠償的,我也沒有那麼多的精力去應付,要不就這樣吧,回頭找個時間,你們出人,我帶你們去我大爺的墓地去,那裡頭是誰的骨灰,我也不知道,你們給帶走吧,寄存在殯儀館還是怎麼着的,我就不管了,也管不着,我大爺這邊要是可以火化,我就再把他給送去安葬了。也就這樣,別的再多的我也管不了啦,你們看這樣行麼?”
賀寧和湯力有些無奈,不過無奈歸無奈,他們還是同意了尹光的這個要求,畢竟這件事別說是他這個做侄子的人了,就算是配偶和子女來,能做的也無非是這樣,民事賠償的相關訴訟並不是強制的,如果作爲家屬方面並不在乎,那完全可以當做沒有這回事,所以能用到尹光的地方也確實不多。
既然達成了一致,在繼續調查這個案子背後的蹊蹺之前,因爲這個案子的特殊性,就註定了有很多瑣碎的事情需要處理。湯力和賀寧先在尹光的陪同下,把安葬在尹厚祿目的裡的無名死者的骨灰取了出來,骨灰先送到了法醫那邊進行了一番檢查,抱着一絲幻想,看看能不能從裡面找到沒有被焚燒充分的骸骨,可以提取到死者的dna信息,然而事實證明焚化爐的焚燒還是相當充分的,估計當初在火葬場也是經過了一番檢查,所以並沒有什麼沒有充分焚燒過的骸骨留下,也就是說,法醫那邊也沒有辦法通過這一盒骨灰來得到與死者身份有關的信息。
之後就是尹厚祿的火化和安葬了,尹光一再表示,自己這次一定守在那裡,辦加急,立等可取,說什麼也不要發生這種又離奇又麻煩的事情了。至於民事賠償的事情,他表示自己沒有那種要求,既然堂哥說全權交給自己處理,那自己就明確表態,放棄追究民事賠償的權利,後續的所有其他問題,除非需要他提供什麼信息的,那他盡力而爲,否則的話,他就不打算再有什麼參與了。
對於尹光的做法,湯力和賀寧也不能說什麼,只能表示尊重,處理完了與尹厚祿有關的事情,接下來就該辦正經事了。
那名頂替了尹厚祿被火化和安葬的死者究竟是什麼身份,這個現在尚不明確,能夠神不知鬼不覺的操作這件事,有沒有幕後黑手這個暫且不論,至少作爲當時處理尹厚祿屍體的火化工,一定是與這件事有瓜葛的。
想要找到這名火化工,難度應該還不是很大,尹厚祿過世的時間還不算很長,只有半年左右,所以火葬場方面當初的手續和存檔應該都還沒有刪除或者遺失,想要找到那個人應該很容易,但是前提是那個人還在殯儀館工作。
尹光第二次處理自己伯父尹厚祿的後事,因爲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心理,特意避開了原本的那家火葬場,選擇了a市的另外一家,湯力和賀寧則去了之前鬧出這麼一檔子事兒的那家殯儀館,查詢當時的火化工是誰。
殯儀館的負責人一聽說他們的來意,也是驚訝到差一點就掉了下巴的程度,趕忙表示之前的負責人因爲身體問題辭職了,自己是上個月纔剛剛過來這邊上任的,對於之前的事情並不清楚,也萬萬想不到居然會出現這樣離奇的事情。
“據我瞭解,我們這邊還是比較正規的,雖然規模沒有咱們市另外的那一家大吧,也算是後起之秀,從來沒有出過這種事啊,這怎麼會……”這位負責人又擔心自己會被追究責任,想要解釋和撇清一下,同時又覺得這樣的事情真是聞所未聞,只聽說過抓壞蛋抓錯了人的,那聽說過火葬場燒錯了人的呢!
“這件事確實很蹊蹺,所以我們需要找到當時負責對尹厚祿進行火化的火化工,希望你能幫我們把他找出來。”賀寧對他說。
負責人趕忙答應,並帶着賀寧和湯力親自去查當初登記的記錄,查看一下負責火化尹厚祿的到底應該是誰。
“我來之後聽說過去年下半年有一陣子也不知道怎麼就那麼邪門兒了,那一段時間過世的人特別多,當時還有人講什麼鬼故事,說什麼閻王爺下面缺人,所以要收人呢,會不會是……一不小心把骨灰給搞混了?”這位負責人不知道是不是太過於緊張害怕,怕被追究責任之類的,一直想方設法的想要把這件事給輕描淡寫一番,把蓄意的行爲都給說成是不小心。
賀寧對他的這種態度雖然能理解,但是並不怎麼喜歡,於是便對他搖了搖頭,說:“如果只是骨灰弄混了,我們應該不會再找到尹厚祿的遺體吧?”
負責人被她這麼一說,也意識到自己方纔找的那個理由實在已經不是用“牽強”二字能夠形容和概括的了,於是也只能訕訕的扯東兩下嘴角,不再提這個。
記錄是有的,也能夠確定當時負責尹厚祿的應該是哪一個火化工,但是很快這位負責人就給湯力和賀寧帶回來了一個並不太讓人愉快的消息。
“當時負責燒尹厚祿的那個火化工……他之後沒多久就辭職不幹了。”負責人的臉色可以說是難看至極,哭喪着臉,有些手足無措的對他們說,“我剛纔幫你們問了一圈,還有那麼兩個乾的比較久,跟那個火化工之前認識的,說他當初是說身體不好,出了點問題,所以家裡面犯忌諱,不想讓他繼續在這裡幹了,就讓他辭職回家養身體去了。你們可能不太瞭解,我們這裡人員流動還是挺大的,好多人一開始以爲這兒工資待遇都不錯,工作應該也挺簡單挺輕鬆的,就來了,但是問題是誰會願意有事兒沒事兒的一天到晚跟死人打交道啊,總有那膽小的,或者迷信的,幹一段時間就受不了,辭職走了,這都是挺正常的事兒,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你們可千萬別想太多,也不是我們想要包庇誰。”
“對方叫什麼名?是a市本地人麼?”湯力問。
負責人點點頭:“我確認過了,那個火化工叫林榮德,是本地人,但是家住在哪裡,這個我就不是特別清楚了,別人也沒問出來。他辭職不幹的時候,誰也不知道還會有這麼一檔子事兒,所以真不是我們的問題,你們放心,這事兒我回頭再查一查,要是有誰知道這事兒但是幫忙隱瞞的,我都給處理了!絕對不包庇!這種事兒真的是史無前例的,以後也肯定不會再有了!”
“不,你不要調查這件事,”湯力一聽負責人這麼說,趕忙制止他,“你就當做這件事沒有發生過,不要詢問任何人。”
“啊?”這名負責人聽湯力這麼要求,似乎有些摸不到頭腦了。
“這件事涉及到的是一起刑事案件,不是你追究一下員工的責任就能夠解決的,你大張旗鼓的調查,肯定會被員工把事情傳揚出去,不光不一定能有什麼調查結果,反而可能干擾了我們的調查工作,而且這件事傳揚出去,對你們這裡的名聲也不好。既然尹厚祿家屬都已經沒有追究了,你就也低調處理這件事吧,等我們的調查工作有了結果,涉及到你們這裡的什麼人,也不是你批評幾句就能夠解決的了,所以配合我們的工作,把這件事暫時壓下去,對你們最有好處。”賀寧耐着性子對殯儀館的負責人解釋了一番。
這名負責人這才終於意識到這件事涉及到的性質,恐怕不簡簡單單是殯儀館工作人員失職而已,聽了賀寧的分析,也明白了怎麼做纔是對自己最有利的,於是連忙答應下來,一再保證不會給他們的調查工作添亂。
和這位負責人溝通好了之後,湯力和賀寧就離開了殯儀館,開車來到一片空地旁,把車停下來,打電話回局裡,讓別人幫忙查一下林榮德的家庭住址。
“怎麼了?不舒服?”湯力和局裡通過電話之後,發現賀寧臉色不大好看。
賀寧苦笑着搖搖頭:“沒有,就是剛纔在殯儀館裡呆着,心情有點受影響。我原本覺得咱們這一行其實就挺考驗人的心理承受能力了,不光是要面對各種各樣的現場,還要面對傷心欲絕的死者家屬,但是剛纔我發現我錯了,咱們雖然是要面對那些場景,但是大多數時候還是在跟活人打交道,在和情緒相對比較平穩的人打交道。殯儀館這邊的人,一天到晚面對的都是悲痛欲絕的死者家屬,永遠都被那種悲傷難過的情緒包圍着,那種感覺太壓抑了,呆久一會兒就好像覺得自己再也高興不起來了似的,在這樣的環境裡面工作的年頭多了,不知道會不會整個人的性格都跟着發生改變,變得很消極很低沉呢?”
“也還有一種可能,說不定變得更加珍惜生命,熱愛生活了。”湯力一邊說,一邊隨手打開了車裡面的收音機,調頻到了一個音樂頻道,之後就沒有再多說什麼,兩個人坐在車裡,一邊等着局裡面的回覆,一邊聽着電臺的音樂。
電臺裡播放的音樂很歡快,主持人還會選讀一些聽衆留言,其中不乏有送祝福的,有表白的,有爲了家人的,也有爲了朋友或者戀人的,形形色色的人,通過無線電波分享着各自不同的小小喜悅和幸福,賀寧靜靜的聽着,慢慢的心頭也輕鬆了一點,方纔滿腦子都是在殯儀館裡面看到的死者家屬痛哭流涕的畫面漸漸的淡化了一些,至少沒有方纔那麼壓抑了。
過了一會兒,局裡面回了電話,把那名叫做林榮德的火化工家庭住址告訴了湯力,湯力看了一下,距離殯儀館所在的位置不算特別遠,在a市遠郊,還算是順路,兩個人立刻開車趕往了林榮德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