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
“父親。”
我默默的看着那一羣人恭恭敬敬的朝寧出塵行禮。恍然間好像又回到了前世,還是重華的時候,也是這樣的神色向林家老爺子行禮,心下一陣翻江倒海的厭惡,面上卻不動神色。
“這是大夫人,可還記得?”寧出塵竟然從那高座上走下來,牽着我的手走向那站在大堂中央的一羣人,爲我介紹起來。這樣的待遇……呃,我是不是應該是受寵若驚做感動狀?
他的手很涼……握着很……舒服,讓人有些恍惚。
眼前的美麗女子看上去相當年輕,歲月沒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跡,反而只是給她平添了幾分端莊成熟的韻味。當真是豔麗無雙。只是……我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寧出塵,娶個老婆還不如自己漂亮,也算是一種悲哀吧。
“大夫人。”我恭恭敬敬的低頭行禮,她微微一笑,和顏悅色的說:“三少爺不必客氣。”
你比我還客氣,我心裡腹誹。這是母親和……兒子?原來……不論是寧罌還是重華,在這點上都沒有任何改變。真是諷刺。
剩下的三位夫人也都是各有千秋的絕色璧人。這寧出塵倒真是豔福不淺,享盡齊人之福。
“這是你大哥,寧遠山。”我看着眼前這十五六歲模樣的少年,倒真是風度翩翩的好相貌,俊朗非凡,英氣逼人,眉宇間透着幾分冷色,隱隱的還有幾分寧出塵的氣勢,必定前途無量。
只是……我畢竟已經二十七歲了,還要……無奈,我低頭輕聲道:
“大哥。”
他微微頷首,再不理我。他的母親……如果沒記錯的話,應該是方纔那神態倨傲的二夫人,果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我並不在意。擡頭看向他身邊略顯小的男孩子。
“這是你二哥,寧樂水。”寧出塵的聲音依舊沒有任何感情,分外冷淡,彷彿在站在他面前的不是自己的家人,只是擦身而過的路人。
寧樂水是大夫人的兒子,看上去倒是很像個弱書生,渾身上下透着股斯文的書卷氣,溫文爾雅,眉目清秀的倒像女子一般精緻,卻又不會被人錯認爲女子。這也不是個簡單人物。
“二哥。”
他溫和一笑,輕聲道:“三弟不必多禮。”
我朝他淡淡一笑,卻被寧出塵扯着手拉到一個嬌小的女孩子面前。
“這是你小妹,寧宓兒。”
“三哥好。”眼前的小女孩當真是嬌小可愛,肉嘟嘟的臉蛋好不可愛,也不過七八歲的樣子,粉雕玉琢的一個小娃兒,長大後又是一個舉世無上的美女。此刻她一副怯生生的模樣,緊拽着她孃親,那個看着柔柔弱弱的梨花美人四夫人的衣角,令人頓生憐愛。
相比之下,我這副皮囊放在外面倒還是有些看頭,可是和屋裡的這一羣人相比……不得不感嘆着一家子的遺傳基因還真是好。
罷了,這副身體還是偷來的呢……我輕笑,拍拍寧宓兒的小腦袋,輕笑着道:“宓兒乖。”
見完這些人,各自落座,我極其鬱悶的被寧出塵攬在懷裡,坐在上位。
我皺着眉,在他懷裡翻個白眼兒,什麼時候這麼哥倆好啊,做出這個樣子給誰看呢。面上卻是和寧出塵如出一轍的面無表情。
“遠山和樂水的正妻都已經定下了,所以佟府的提親我打算讓寧罌去。”沉默良久,寧出塵突然出聲打破了寂靜。下面幾位夫人臉色倒煞是好看。
原來,找我出來是這麼用的。嘴角輕輕掛起一個不易覺察的諷刺笑容,我依舊面無表情的扮演木偶。
攬在腰上的手臂突然收緊,我皺皺眉,不解的看向寧出塵,卻對上他冷冽依舊的目光,我垂下眼,不動聲色。
“三弟年紀還小……”寧遠山躊躇着開口,卻被寧出塵冷冷的掃了一眼,便噤了聲。
“可以先訂婚。這件事就這麼定了。程顥,上晚飯,今天都一起吃吧。”寧出塵點頭示意,程管家應了聲,便出去準備了。
於是,我和一位不知名的女子的命運,便在寧出塵兩句話的時間裡,被定了向。
或者是,是寧罌的命運。
可是,明明是我現在以寧罌的身份活着,爲什麼總是有旁觀者的感覺呢?還是因爲,我終究不屬於這裡?
一頓飯吃的漫不經心。我坐在寧出塵的旁邊,萬分不爽。
“你怎麼只吃青菜?”寧出塵看着我,秀眉微皺,我一邊想着心事,一邊隨口敷衍:“恩,不喜歡吃肉。”
“怪不得你這麼瘦,個子也小,不喜歡也要吃。”話音還沒落我的碗裡便多出來幾塊不知道什麼肉。
我皺着眉,只是盯着那些肉塊,拿着銀筷,動也不動。
氣氛一時僵持不下,幾位夫人面面相覷。我垂着頭,無聲抗議。
“只吃一塊。”冷冰冰的聲音再次想起,我擡頭看他,依舊面無表情,可是爲什麼我覺得他在生氣呢?
好吧,各退一步,不能太囂張。我挑了個最小的肉塊,在寧出塵的緊迫盯人下皺着眉頭慢吞吞的吃着。
還是和小葉子一起吃飯好,肉可以都丟給他……
極不耐煩的吃完一頓飯,索然無味。待飯撤了,便看也不看寧出塵的臉色,告了退便領着小葉子回了寧竹苑,毫無意識的坐在椅子上,待到天黑便胡亂梳洗了睡了。
只不過是……利用罷了。
人生在世,不就是相互利用?
可是,爲什麼還是這麼……難過應該早就習慣了。此刻會失望,大概是因爲之前還可笑的抱有一絲希望,希望這一世,不用再被人利用。
當真是……可笑。沒有期待,便不會失望,沒有慾望,便無所謂傷害,活了二十七年,才明白的道理,竟然在這幾日平靜的生活中,遺忘了麼?
有些木然的盯着窗戶上婆娑的竹影,手腳冰涼一如牀邊的月光。
昏昏沉沉睡去,卻總能感覺到那種無力感,瀰漫着一絲絕望和徹骨的悲傷,有個聲音在夢裡一遍遍的重複着,重複着,帶着淚水的重量,狠狠地砸在心上。
“我不要娶親,我要和他在一起,我不要娶親,我愛的是他!你不能這樣做,你不是我,不是寧罌,你無權替我決定!……”
我站在一片漆黑裡,什麼也看不到,只有那淒厲的哭喊聲迴盪在那一片虛無之中,我知道,那是潛意識裡的真正的寧罌。
那比黎明前的黑夜還要沉悶的黑暗突然變成一片血紅,繼而化成一張再熟悉不過的清秀臉龐,彷彿嘴角仍含着那寵溺溫和的笑容,嘴脣微張,似乎要像往日一般深情的叫出“重華”,卻只是大口大口的涌出鮮血……
我猛地睜開眼睛,大口的喘着氣,夢中的場景迴轉在眼前,那滿身是血的身影彷彿變成了心上的一根刺,一下,一下的將那名字刻入血骨。
“伶之……”我閉上眼睛,輕嘆的呢喃如夢囈般,卻有着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你怎麼了?”忽然落入一個泛着冷氣的懷抱,我擡眼,透過婆娑的淚水,月光下,身邊攬着我的白衣男人出塵脫俗,美得不似凡人,神聖如月上仙子,不容侵犯。
我楞了幾秒鐘,回神過來,卻被強硬的拉入懷中,冰冷的溫度讓我心中燃燒着的火漸漸消逝,飄散的神智漸漸回籠。
不再退卻,埋頭在那男子的肩窩,輕嘆呢喃,宛若一聲嘆息,低不可聞。
“寧……出塵……”
我開不了口的是,我,不是你的兒子,愛着你的,寧,罌。
可是,他又在這裡。你讓這裝在寧罌身體裡的重華,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