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力地擠出車門,站在那一片黑暗中,悶溼的空氣瞬間緊緊包裹起的身體,他知道車窗上有許多雙眼睛在盯着自己,他沒停留,一點點摸索着向黑暗深處走去。身後車廂的燈光,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
人性是什麼?人性就是對他人的漠然,對利益的追逐,對夥伴的放棄抑或……出賣?在未知和危險面前,所謂的人性,不值一文,不堪一擊。
他從包裡摸出夜視鏡戴上,同時,打開手機,哦不,應該說是改裝過的遙控器,按下了兩個鍵。想必,車門應該再次關閉了,同時在半小時後,空調和車燈也會停止運轉。他回頭,看着依稀的車廂內的燈光,幾秒鐘後,再次轉身堅定的離去。至於車上的人會在這個處在偏僻地方的集裝箱倉庫裡待多久,他真的不知道。
一年前,當他知道哥哥窒息在車上的時候,他想不通,想不通爲什麼會沒有一個人事先發現哥哥還在車上,周圍那麼多人,都在做什麼?他想不通,真的想不通,他不知道哥哥所在的地方是一個怎樣的環境,也不知道那裡的人是用怎樣的一種表情來彼此交流和生活的。所以,這一年來,他做了很多事,從那個南方城市跑到西南,尋覓了好久,在這個城市偏僻的角落裡找到垃圾場和裡面廢棄的集裝箱,用自己的積蓄買下了幾個巨大的集裝箱進行改裝;考A類駕駛證,用原本握着手術刀的手握着方向盤;每天拿出哥哥的相片看一遍……然後,就是漫長的等待。在得知哥哥的公司將開通新的班車線路招聘駕駛員時,他出現,用低於別人3成的薪水穩穩地拿下了這個職位。他只想解答自己的疑惑,不惜任何代價。
今天,是他正式上崗的第六天,也是,是哥哥的忌日。所以他計劃了這一切,爲了他的哥哥。
先是利用之前幾天時間,對車子進行改造,做出表面看起來像手機的遙控器,在一定距離內用它來控制車子的大門、空調、燈光等等,低調又隱蔽;再用之前做醫生時保存下來的具有麻醉效果的氣體,混入車內空調系統中;隨後,等車上的人基本熟睡,將車子開到自己隱蔽集裝箱的地方,開進那個大大的箱體內,箱內有手機信號屏蔽器;然後他挑選了最後上車的那個年輕人,給他注射了可以昏睡長達10小時的鎮靜藥物,把他搬到司機位上,開足空調,讓身體冰冷,再插上道具刀和道具血液,僞裝成司機;最後,打開車門,給車外塗上黃鱔血,要知道,這集裝箱裡,還有他養的幾隻寵物——蝙蝠。哦,對了,那些充滿提示意味的紙條和女生包裡的紙錢,也是他事前放好的。他知道,總會有人發現。
做完這一切,他便回到車內,鎖閉好門,安靜地躺在最後一排,用他新的身份——。
他不想讓他們死,真的,不然,他也不會給那可憐的孩子注射鎮靜劑,一刀解決了他豈不是更逼真?其實,他很矛盾,所以一次次地呼喚他的夥伴們能夠團結,能夠一起找出路,能夠一起找回失去的內心的一些東西,可是,只有一次次的死心。
他不是沒有給他們機會,如果他們真的留意身邊的人就會發現,他就是給他們開了幾天車的司機,雖然,平時工作的他戴着大大的墨鏡貼着絡腮鬍;他在第二關的提示上說:車裡的,所有人,如果大家真的想保護同伴,他們一定會有更好的選擇,哪怕是在門打開後把司機丟出去,而不是自己活生生的同伴;他甚至反感於票選遊戲的殘酷和諷刺,早早打開車門,呼喚大家一起出去,他真的很厭惡那種……將夥伴丟棄在危險中還自以爲驕傲的自私眼神。只可惜,他給出的機會再次被卑鄙的人性所放棄。
沒有人相信他,包括讓他有些欣賞的熟睡男,在最後一刻也沒有選擇跟他站在一起,所以他絕望,很絕望,原本他是希望至少可以帶着熟睡男一起安全出來,可惜……呵呵。
一切聽天由命吧,他早已訂好直飛荷蘭的機票,到達機場時,他會用公話聯絡警察,告訴他們的位置。至於他們能不能撐到那個時侯,只有聽天由命了。
一切都是他們選擇的,不是麼?如果他們肯給別人一點點溫暖,如果……可是,沒有如果。
《選擇》的感覺好像迴歸到第一個故事《懲罰》,用猝不及防的現實來拷問每一個人內心中的脆弱和陰暗,只不過,姍姍來遲的《選擇》比《懲罰》的拷問音量來得更強烈一些。有些人在面對過去和未來時,會選擇漠視和逃避,有些人則選擇銘記與復仇。
“熟睡男”在班車上最初選擇信任,亦選擇了人性最溫暖的部分,或許在某些人看來這些選擇是危險而不值得一提的。可惜的是,大環境的力量最終還是扭轉了他的感情,在他遞出瑞士軍刀的那一刻,的感受是怎樣的?也許是滿懷希望後的徹底的失望。這個賭局,他願賭願輸卻不想贏得那麼不快樂。班車上那些人後來發生了什麼是生是死,沒有交代。故事到此戛然而止,其實該說的,已經說得足夠。
小白此刻又想到郵件中那句話:若相信,請深信。她也說不清楚這個故事究竟講的是人性在隨波逐流中自我保護的淡漠,或是友人之間的信任和堅持,只是在看完故事的第一時間想到了自己,想到了此刻不知身在何處的林尋。
這個晚上小白做出一個選擇:不論如何,不論怎樣,都把林尋找回來。
7.
決定很堅決,然而,現實很折磨。曾經林尋和她對於自己遺失的過去都無從下手,徒勞地依靠每星期定期而來的故事猜測着想象着。現在,一個連自己都不知道是誰的人,去尋找一個不知道在哪的人,多諷刺?多困難?
小白在腦海裡逐一過濾林尋曾經告訴過自己的信息,但沮喪的是,她發現,自己對林尋的所知如同自己對自己,林尋在哪裡工作,家人是誰,平時喜歡去什麼地方,朋友有哪些……小白對這些一無所知,甚至連一尋的相片都沒有,只有林尋的手機號碼,一直處於關機的狀態。仔細想想,一起相處的這段時間裡,林尋休息時間似乎都是在家裡,也沒有接到過什麼朋友的電話,也沒有談及過什麼公司的事情,只有一次,在接收大閘蟹快遞和故事《面具》的時候,隱約提起過公司的事情。
曾以爲林尋是因爲對自己心懷內疚所以才特意分出時間來陪伴,但現在,小白竟無比懊惱自己的粗心,很多事情當初都以爲可以緩慢按部就班的進行,所以不去了解,不去詢問,直到現在,才發現錯失良機。
沒有林尋的時間過得很慢,尋找林尋的時間過得很快。小白想到過報警,可是,她卻無法解釋自己與林尋的關係,朋友麼?家人麼?她也無法談及自己心中的疑惑和猜測,有關自己的過去是造成林尋失蹤的原因麼?更關鍵的是,她說不出自己是誰,說不出林尋是誰,那麼一切便無從說起。所以只有小心翼翼地向周圍人羣打聽着消息,鑑於在醫院遭遇過的冷眼,小白不敢把一切表現得太過於離奇,潛意識裡也覺得大概還會有一些奇怪的事情在等待着自己。一週的時間裡,她問遍了鄰居、保安、物管、附近菜市超市的攤販、公司僱員甚至844公車的司機,可惜沒人能給予小白什麼幫助,只有844的司機隱約記得不久有個提着大行李箱的女人搭乘過車子,有點像小白口中描述的林尋。可是那女人卻是在小白出院的前一天晚上從醫院搭車的,因爲當時車上沒有別的乘客,所以這樣的一個形象才隱約留存在了司機的腦海裡。小白不明白,如果是林尋,難道是她自己早有計劃的離開?那爲何她又會告訴自己第二天來醫院,又爲何會在家裡準備好一切?又或者,844路司機看到的是另外一個女人,根本與林尋無關?還是,有誰在撒謊?
潛意識中,小白願意相信林尋最後的軌跡是在公車上的,因爲這與故事吻合。只不過,她實在想不透那些個問題,實在想不透林尋到底遭遇了什麼。
又是一個週五,小白又極盡所能地在周圍打聽着關於林尋的事情,只不過今天的她,有點莫名的忐忑不安,早早回家,直奔林尋臥室打開電腦。
但卻不料,電腦壞了,無論如何都啓動不開。焦急之下,小白在屋子裡亂轉希望找到點什麼工具把機箱拆開來檢查,她記得有次林尋告訴過自己這部電腦內存條有些接觸不好,有時候需要手動重新插緊纔好。所以面對這忙中添亂的狀況,小白本能的想到去找個什麼工具,把這該死的電腦趕緊拆開來修好。
可是整間房子都差不多翻了個遍,還是沒有找到任何螺絲刀之類的工具,之前隨時在目光所及之處的剪刀什麼的也突然沒了蹤影,小白有點惱怒,甚至是暴躁了。最後只剩下衛生間沒有找過,但她對這裡並不抱有太大的希望,衛生間裡只有個浴室櫃,誰會把工具箱放在浴室櫃裡呢?
但當小白打開浴室櫃的時候,卻好像咬住舌頭一般的訝異。小而陰暗的浴室櫃裡,摞起的肥皂洗衣粉背後,孤單單地擺放着一個深藍色的工具箱。箱子沒有上鎖,輕輕撥弄便可以打開。
除了整齊排列的各種工具之外,箱子裡躺着一隻陌生的紅色的手機。小白試着開啓,竟在一小會兒的等待後真的進入了工作界面。嘗試着撥打,才從提示音裡發現原來手機已經停機,翻看着電話薄和歷史記錄,竟然是一片空白。
看着手機的成色和狀態,似乎沒使用過多久,價格也不會很便宜,可是爲什麼會藏身在這個旮旯角落?林尋放的麼?小白一邊想着一邊無意識地拆開手機後蓋拔出電池撥弄一番後便將其丟到茶几上,然後從工具箱裡翻出螺絲刀直奔電腦機箱而去。
但沒到一分鐘,她便臉色慌張地跑回客廳,一把抓起還沒裝回去的手機,仔細地辨認着。
拔開電池裸露出的SIM卡上,淺淺的打印字跡,是一串數字,雖然被人爲地弄到模糊難辨,但仍然可以看清:13XXXXXXXX69這些數字。
小白的神經霎那間繃緊了,身體發出一種奇怪的信號,熟悉又奇異的感覺。
而就在這時,一直啓動不開的電腦主機突然發出了嗡響,顯示器上顯示出正在進入“windows”的提示……小白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切,直到電腦進入桌面狀態時才如夢初醒地走過去,小心地拿起鼠標,點擊郵箱。
那封未讀郵件就像一個虔誠守時的約會者,安靜地躺在郵箱裡,等待着小白的開啓。
不同的是,今天的故事有兩個,《作局PartA》&《作局Part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