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好冒雨回到配件廠,跑進配件廠宿舍時候周身已經溼透。
看到兒子這般狼狽模樣,鄭鐵山埋怨說:“應該等到雨停了再回來啊,這樣會着涼感冒的。”
話說到一半,看到了鄭好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傷,驚訝地問:“怎麼搞的,臉上這麼多傷,摔倒了嗎?”
事已至此,鄭好不好再隱瞞,就把最近與丁大明等人發生的事情簡明扼要的告訴了鄭鐵山。
鄭鐵山聽了很吃驚。思考良久,他說:“既然今年耽誤了,沒有能夠參加高考,那麼復讀一年,明年再考試。總不能半途而廢吧。”
鄭好說:“去年,每個復讀生交了六千元復讀費呢!”鄭鐵山說:“不要說是六千,就是一萬,你也要回學校去復讀。”
鄭好說:“可是,我們沒有錢了?”鄭鐵山說:“沒有錢,我去借。”
鄭好說:“條條大路通羅馬,上大學應該並不是唯一的道路吧!”
鄭鐵山問:“你這個年齡,現在能幹什麼呢?”鄭好想了想說:“或許我可以去外面打工”。
鄭鐵山說:“這不是前幾年,那個時候還到處有工廠招工。現在,哪裡還有好的企業。木材廠倒閉了,搪瓷廠倒閉了,自行車廠倒閉了,紡織廠承包給私人了,化肥廠半死不活,咱們配件廠恐怕也離倒閉不遠了。煤城除了幾個國有煤礦和事業單位比較好些,可是沒有關係也進不去。進去了也是臨時工,和人家正式工比,工資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鄭好無語,不得不承認,現在除了回去再復讀一年。也沒有其它的辦法。雖然小時候看過很多勵志故事。主人公都沒有上大學,有的成了托拉斯,有的成了發明家,甚至有的還成了王侯將相。可是這些都不好模仿,離自己也過於遙遠。
擺在面前的事實卻是無比現實和殘酷的。生活哪裡如書上寫的那麼簡單啊。他還要面對現實。
復讀一年看來也只能是現階段鄭好的最佳選擇了。無論理想多麼豐滿,現實的的確確是很骨感。
接下來的時間,對鄭好來說是灰色的幾個月。他呆在廠房宿舍裡哪裡都不願去。白天接受着蒼蠅的吮吸,晚上接受者蚊子的攻擊。還有老鼠在他牀前牀後來來回回的巡禮。
前些時間,又是複習考試,又是幹保安,又是蹬三輪。還陪女朋友去相親。還要參加英語比賽。一個人恨不能當兩個人使,忙的沒有一點時間。
可是現在卻發現,保安幹不成了,女朋友走了,英語比賽完了,蹬三輪父親又不讓他去幹。時間是大把大把的。就是找不到事情幹。
一個月後的一天,許暢突然來了。他還沒有進門就喊起來:“鄭好,爲什麼今年沒有參加高考?”說着他推門進來。
看到坐在牀上的鄭好,許暢驚訝地說:“哎吆,你怎麼了,鬍子拉碴,滿臉憔悴,像是得了大病。”
鄭好笑了笑。他知道,自己笑得一定比哭還要難看。鄭好把丟掉准考證的事情說了。
許暢惋惜說:“你可是真夠倒黴的。”鄭好說:“倘若換作你,你會不會傷心呢?”
許暢說:“錯過了上清華北大的機會,恐怕死的心都會有了。”
鄭好說:“現在我就是這個心情。”
許暢說:“你沒有參加考試的事情,連校長都知道了。所有人都爲你惋惜呢。你知道嗎,今年的北大錄取分數線是670分,清華是675分。平時你的模擬考試都是七百分以上,要是你參加了今年考試,老師們都說百分百能考上,一點懸念都沒有。”
鄭好問:“今年你考的怎麼樣啊?”許暢說:“考了一所專科師範學校”鄭好說:“值得祝賀啊。”
許暢說:“有什麼值得祝賀的,不過是東洲省一所不知名的小學校罷了。”
鄭好說:“學校雖然沒什麼名氣,可是考上了,將來你就是一名人民教師。以後畢業分配,你也有鐵飯碗了。”
許暢說:“是,媽媽就很高興,現在逢人就說他兒子也是老師了。”鄭好說:“現在,我也很羨慕你啊!”
許暢說:“我哪裡有什麼可以羨慕的,你只是一時的運氣差,相信復讀一年,清華北大依然是你的。”
鄭好苦笑,說:“誰又能確定明天會怎麼樣呢?一個月前,誰也不會相信我會是今天這樣啊。”
許暢說:“倒黴,不可能總是倒黴的。”鄭好說:“明年的今天,希望是我的好日子。”
許暢說:“那是一定的,你一定會成功的。”鄭好說:“張海怎麼樣,他成績不錯,應該考上個很好的學校吧!”
徐暢說:“別提了,張海這回可神氣了。”
鄭好很感興趣,問:“張海考了什麼學校?”許暢說:“是省城清水的一所醫科大學。”
鄭好說:“這是件好事呀!”許暢說:“前幾天在學校裡看到他,都不會走路了。”鄭好問:“怎麼?”
許暢就學着張海的模樣,雙手背到身後,面向着天,雙腳向外邁,都快成“一”字了。
鄭好笑起來,說:“是不是太誇張了一些。”許暢說:“騙你是小狗,比這還誇張呢!”
鄭好說:“省城大學,又是學醫的。的確挺讓人高興。”
徐暢撇撇嘴:“有啥了不起,將來我們考個清華北大給他看看。” 鄭好苦笑。
張海突然想起來什麼,說:“對了,張海打電話讓我邀請你,今天是他的升學宴。他說還邀請了班內好多人。不過我估計除了他的親戚,同學大概都不會去。勸你也不要去了。”
鄭好想了想說:“畢竟是同學一場,而且還是室友,既然邀請了,不去的話就有些不好了,還是去祝賀祝賀吧!”
許暢說:“看不慣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樣。”鄭好說:“人無完人,金無足赤。他就是說話損人,其他也沒有什麼。”
鄭好說着下了牀,換了身衣服。許暢心不甘情不願地說:“本不打算去的,既然你去,我也去給他個面子。”
張海的大學升學宴選在煤城市中心的國際大飯店,場面氣派非常。宴會開始放了一萬響的鞭炮和十多盤煙花。
張海站在飯店門口。左邊是他的爸爸,煤城市林業局局長。一位肥頭大耳,頭頂
發稀的五十歲男人。
張海右邊是他媽媽。約莫四十多歲,燙着捲髮,穿着旗袍。臉上撲粉撲得煞白,嘴上塗着口紅,紅的和她的實際年齡似乎不符。
張海則西服革履,春風得意,迎接着來自四方的親朋。
看到鄭好和許暢,張海十分高興。他拍拍鄭好肩膀,意味深長地說:“真是想不到啊,太讓人意外了。”
鄭好與許暢每人給張海隨了五十。果然如許暢所料。煤城一中就來了他兩個人。其它的人或是張海的親戚或是他爸爸林業局的下屬。
宴席上,每個人都過來敬酒祝賀。張海顯然是喝多了。腳步都有些不穩了。
敬過酒,張海腳步踉蹌的走到鄭好他們面前,硬着舌頭,不無得意地炫耀說:“鄭好,看我今天怎麼樣,替我高興吧。一個月之前誰會想到,我張海會比不過你鄭好,現在……哈哈哈”。
鄭好平靜地說:“祝賀你考上醫科大學,當上醫生。”張海拍拍鄭好肩膀說:“鄭好,你知道嗎,我學的是真正的醫學,是現代醫學,可不是你那個什麼又老又迷信,靠吃草根樹皮治病的中醫。”
鄭好說:“無論是草根樹皮還是化學合成的藥物,只要能夠治病救人就可以了。中西醫都是人類同疾病作鬥爭的經驗結晶,都是治病救人的醫術,沒有高低之分。”
張海搖搖頭:“鄭好,這你就不懂了。你的認識存在着偏差,你對事物的把握不準確,所以導致了你人生的失敗,包括這次考試,看似偶然,實際卻又存在着必然”。
徐暢不高興了,“什麼偶然必然,鄭好不過就是讓丁大明他們害了。”
張海搖頭說:“鄭好的性格,就是不在這次考試上栽跟頭,其它事情上也會栽跟頭的。鄭好你要好好反思。”
徐暢憤怒說:“張海,你喝醉了嗎?”
張海繼續拍着鄭好肩膀說:“我很清醒,我們是同班同學,你曾經是煤城一中學習最好的高材生。平時我一向不如你。不過十年河東,十年河西。誰能想到今天我考上了東洲醫科大學,你卻還要回去復讀。這就是命運啊!”
旁邊有不少人看向他們,目光復雜。鄭好說:“是的,張海你說的沒有錯,今年我錯過了考試機會,祝賀你成功考上大學。”
宴會還沒有散,許暢就把鄭好拉出宴會,路上許暢憤憤不平地說:“唉,簡直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
鄭好說:“人生三大得意事,金榜題名,怎麼會不高興呢?”
許暢說:“鄭好,我的朋友,你不說,但我知道你心中的苦痛,你一定要努力,明年考上北大清華,給張海這些勢利小人看看。”
徐暢繼續說:“鷹有時候飛得比麻雀低,但是麻雀永遠飛不了鷹那麼高。鄭好,你就是鷹,今天你飛得比麻雀低,但是你一旦展翅高飛,誰又能比你飛得高。”
鄭好拍拍許暢肩膀說:“謝謝你的鼓勵,我親愛的朋友。”
許暢對鄭好說:“今天從學校回來,聽說學校馬上就要招收高三複讀生了,我陪着你過去問問吧?”鄭好說:“好吧,我去問問班主任孫老師。”
孫晉西見了鄭好,連說了兩個想不到,兩個可惜,最後說:“沒有能夠參加今年的考試。實在是太遺憾了。這也是煤城一中的損失。”
鄭好說:“孫老師,我想再復讀一年,你看是不是先給學校打個招呼。”孫晉西答應的很爽快。讓鄭好過五天再過來。
孫晉西說:“復讀費恐怕今年還要交。”鄭好問:“交多少?”孫晉西說:“聽學校意思,今年要一萬二。”
鄭好很詫異,問:“怎麼那麼多,去年不是僅僅六千嗎?”
孫晉西說:“定價是教育局那面定的,不過,你的情況比較特殊,我和校長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減免部分復讀費。”
鄭好不好再說什麼,謝了孫晉西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