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好不忍看對方期待的目光,他低下頭說:“嬸嬸,對不起,我不能開藥,有病了你應該去醫院找大夫看啊。”
徐曉宇說:“去醫院了,開的藥很貴,吃後好了幾天,現在又不管用了。所以媽媽想吃些中藥。”
鄭好說:“看病是關乎死生的大事情,擔負的責任太大了。輕易便與人處方,實在是不負責任的殺人行爲。無論持着怎樣良善的目的,其結果都等同於害人。”
鄭好終歸沒敢給徐曉宇媽媽開藥。送鄭好出門時,徐曉宇說:“小好,你要考大學了,就考個醫生吧,不要考什麼北大清華了。其實像媽媽她們得了慢性病的人都挺信任中醫的,而且都喜歡吃中藥。可是又不知道信任誰,你就考一箇中醫。我們都信任你,將來用你的中藥治病。用最少的藥,最少的錢,把病看好。”
鄭好說:“可是,醫生的責任太大了。倘若自己的病人死去,做爲治病的醫生是很痛苦自責的。”
徐曉宇說:“也是,看新聞,大夫經常捱打。不過,你應該不怕。因爲誰也打不過你啊!”鄭好苦笑。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用拳頭解決的。
一晃數月過去,華北平原的溫度漸次升高。已經逼近了人的生理極限。偶爾的幾場雨不僅不能把炎熱給澆滅。相反卻增加了溼度。汗都悶在體內散發不出來了。
伴隨着溫度的升高。高考也在增溫。黑板上的日期已經漸次逼近。煤城一中所有高三的學生都在做人生中的一次重要衝刺。
鄭好現在晚上也回到了學校居住。全副身心的投入到高考備戰中。孫晉西對鄭好近段時間的學習狀態感到很滿意。
鄭好的學習成績也是芝麻開花——節節高,每次摸底考試,都會給人帶來驚喜,清華北大隻是去選擇的問題,而不是考上或者考不上的問題。無數次孫晉西都在班內以鄭好爲榜樣大加讚揚。
鄭好的前途一片光明。他的未來是所有人都可以看到的。也是可以預料到的,清華或者北大,研究生,博士生,博士後,然後出國留學。
再然後,誰知道呢,功成名就,定居國外。或是……路似乎很多。但每一條都是光明的坦途。
當每一次他走過教學樓,每一次走過餐廳,每一次走過操場,後面都會響起一片片嘖嘖羨慕聲。
學生們議論紛紛:“對,是他,沒有錯。他就是鄭好,那個學習第一的鄭好。那個英語比賽第一的鄭好,那個打架最厲害的鄭好。那個治好瘟疫的鄭好。”
總之,那個鄭好就是別人眼中的好學生。萬衆矚目的對象。
時間是7月6日8點,高考前一天,地點是煤城一中。學校高音喇叭實時循環播放《好日子》、《好運來》、《旗開得勝》三首歌曲。
學校劉校長,在學校前面空地上,做了最後一遍高考總動員。
他說:“奮鬥改變人生,高考改變命運。高考就是你們必須經過的人生命運劫,在茫茫人生路上,通過這場命運之門時候,別人是無法提供幫助的,把握命運,關鍵在於自己。
只有考了高分,上了名校,才意味着命運的改變,人生的轉折。作爲學校,這裡給你們提供了鯉魚跳龍門時足夠的能量。只要你們努力,機會是把握在自己手中的。
截止到去年,我校每年高考人數4000人左右,全校已連續4年本科上線率超30%。希望今年高考再創佳績。
古有科舉,今有高考。社會還沒有找到更公平合理的競爭方式去代替高考。
這是你們將來走向社會,參與社會殘酷的競爭的第一次洗禮,對於即將步入社會你們,這將是一份大大的人生財富積累。請勇往直前地追逐你們的夢想……。”
校長熱情洋溢的講話,使所有在場學生都聽得激情澎湃。
回到各自班級,各個班的班主任又給自己班級學生講了考試注意事項。
諸如:夜間一定要休息好,要注意不要受涼感冒拉肚子,要準備好常用的治療腹瀉及中暑的藥物。
考試時,試卷發下來,首先把名字寫好。考試時候,不要在某一道題上耗費過多時間,不會的可以回頭再來做。
高三.二班孫晉西,還把考試注意事項用順口溜的形式總結下來:
①提前踩點,不着急;
②不要熬夜,重休息;
③兩證務必要帶齊;
④鉛筆一定得2B;
⑤一日三餐要注意;
⑥飲料少喝免內急;
⑦塗卡時間留充裕;
⑧字跡工整要切記。
鄭好的考試地點在煤城四中,張海和許暢的考點也是煤城四中。不過他們不在一個考場。
高考頭一天下午他們一起去看了考點。分手路上,許暢對鄭好說:“鄭好,一定努力,希望明年這個時候,你能夠坐在中國的最高學府清華北大。”
張海不服氣地說:“不到最後一刻,誰的命運都不能確定。”
鄭好點頭說:“張海說的沒有錯,革命尚未成功,同志尚需努力。希望我們都能考上好的學校。”
鄭好住的廠房宿舍夏天晚上就成了蚊子的天堂。夜裡,數不清的大蚊子轟炸機似的嗡嗡作響。
半夜裡,十多隻蚊子鑽進鄭好蚊帳,也不知怎麼了,有幾隻還進了他耳朵。
頓時雷鳴樣聲音,把他驚醒。爬坐起來,摸了摸,身上被蚊子叮咬了幾個大包。
仔細搜尋蚊子的來路,最後發現是蚊帳被老鼠咬了幾個大洞。
由於破洞靠近牀,位置比較低,且廠房燈光昏暗,鄭鐵山沒有發現。鄭好也沒有發現。
他怕驚醒蹬了一天三輪的父親,就偷偷把蚊子轟出。用毯子遮蓋了窟窿,才繼續睡覺。
七月七日,天異乎尋常的熱。一早他就被熱醒了,滿身大汗。
鄭鐵山已經出去幹活了,但提前給他準備好了油條、粥和六個雞蛋,旁邊還放着十元錢。
平時家裡早餐是麪條,也沒有雞蛋。顯然,是因爲考試,所以今天才改善生活。
鄭好看了看錶,此刻已經六點半了。他起牀津津有味的吃完這豐盛的早餐。
飯後,他把剩下的雞蛋裝進書包,準備當做午飯吃。他又翻了翻書,檢重點看了看。
由於煤城四中就在附近,他沒有騎自行車,大約七點半,走出宿舍。
配件廠門口,張守業熱的僅僅穿了一條大褲衩,他汗流浹背的扇着扇子。
看見了鄭好,就喊起來:“嗨,鄭好,加油。給師傅爭氣,爭取考上北大清華。”
鄭好擺了擺手說:“好的張哥,借你吉言,我會努力的。”
雖然因爲蚊子的騷擾,使他沒有睡好覺,雖然至今臉上被叮咬的兩個大包還沒有消下去。但鄭好心情依然輕鬆而愉快。
此刻太陽已經出來。天氣悶熱難耐。狗趴在樹下伸着舌頭。街邊的人們,不停的扇子扇子。
柏油路上霧濛濛的,熱的柏油都要化掉了。幾輛汽車有氣無力的街頭駛過。拉的笛聲也是悶悶的。
鄭好揹着包走在路上。這時聽到後面巨大的摩托轟鳴聲,他下意識的向旁邊躲閃。
突然背上感覺一緊,“哎吆,不好,有人偷包。”鄭好趕忙用力去抓書包。
由於對方是騎着摩托從後面衝過來,且是有備而來。巨大力量把鄭好拽倒。
貼着地面被帶出五六米,最後由於包的帶子被拉斷。鄭好才停止下來。可是手臂,臉上全被磨的傷痕累累。
鄭好顧不得疼痛。爬起來就追。要知道准考證、學生證還有考試工具都在包裡呢。
可是他的腿,哪裡能夠追得到摩托的兩個軲轆呢。他追的精疲力盡,氣喘吁吁,胸口舊痛又發。近乎絕望。不得不停下來大口喘氣。
摩托車卻在離他十多米的地方停下了。鄭好有些奇怪,擡頭看,不由大吃一驚。
摩托車上的兩個人,竟然是國子和丁大明。國子開着車,丁大明胳膊還打着石膏。另一手卻抓着他的包,挑釁似得在他前面晃來晃去。
鄭好喊道:“丁大明,把包給我。”丁大明不理他,用牙咬着包,另一手摸出鄭好包內的准考證。
他把包扔在地上,僅拿了准考證,得意的搖晃。“把准考證還給我。”鄭好再一次追過去。
對方等鄭好追得還有三四米時候,才啓動摩托,不緊不慢地的走,與鄭好始終保持着約四五米的距離。
就這樣鄭好又追出約五里路,此刻鄭好已經是強弩之末。
眼冒金星,胸口劇痛。氣都接不上來了。周身猶如水洗一般。嗓子幹得幾乎噴出火來。他再也追不動了。
丁大明見鄭好停下了。他們也停下了車。他拿鄭好的准考證,當着鄭好的面,輕佻地晃了晃,然後毫不費力得,一下一下地撕開。
鄭好絕望了,要知道,失去准考證,就等於失去了高考,失去了高考,對他而言,幾十年的的努力從此付之東流。
父親的期待,朋友地期望,還有光明的前途,所有一切的一切。都在丁大明撕扯裡化爲泡影。
鄭好眼裡冒火,他恨不能用這火把丁大明焚燒掉。他再一次爬起來衝過去,並且憤怒地喊:“丁大明,你他媽的混蛋。”丁大明說:“我就混蛋了,你怎麼樣。”
摩托車還是在他前面不緊不慢地行駛。這次他追出僅僅幾十米,就趴在了滾燙的柏油路面上,他真的精疲力盡了。
丁大明變態似得把扯爛的准考證放進了嘴裡,像是在吃絕佳的美食。咀嚼得津津有味。
鄭好徹徹底底得絕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