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醒了, 但是她的眼神很不對。
那不是正常人的眼神,那是被鬼附身的眼神。寒霜籠罩,面目猙獰。
前來行刺的女子顯然被嚇到, 向後退。
新月突然伸手扣住了她。
她很痛, 可是掙扎不得, 還被扯下面罩。
那是甘珠。
新月很高興地笑了, 抓住雁姬的罪證總是令人高興的。
甘珠也很明白這一點, 她也笑了。
她並不是雁姬派來的,但只要被抓住,她的主使自然就只有雁姬。
因爲她是雁姬的丫環。
新月望着她的眼睛, 像堅硬的冰塊,沒有感情。可是, 從前在府裡看見她時, 她對雁姬總是又恭順又殷勤。
雁姬的下人竟然是這樣的人品, 這令她惋惜,也很得意。
她忍不住要說甘珠幾句:“你這樣做是爲了溫布哈?”
“是的。”甘珠毫不猶豫地承認了。
“因爲他是你的男人。”
“是的。”
“即便他的妻子趕你出門, 即便她賣了你,你卻還是他的女人。”
“沒錯。”
女人爲了自己的男人,無論做什麼都是理所當然的。
“所以,你要來這裡,並不是爲了殺我, 而是要讓我們抓住你。”新月接着說下去。
“是的。”
“只要我們抓住了你, 幕後的主使必然就是雁姬。”
“對。”
“雖然太后的意思是想讓她殺了我, 雖然我死了太后會很高興, 但是如果我中途醒了, 並且抓住了兇手,她卻不能不追究, 她總不能讓人知道她真正想的是什麼。”
“很對。”
“所以就算她不願意,雁姬也會倒黴的。”“新月”撫掌,將這些都算得清楚無比。
不,她並不能醒來,而現在這樣是因爲這具身體裡住還住着另一個靈魂。
這個靈魂比她要聰明十倍,陰險百倍。
“你很聰明。”甘珠讚了她一句:“福晉。”
“只要雁姬倒黴,不管是嶽樂還是敬王都不可能坐視不理,那樣,你的丈夫溫布哈就有了最好的機會。”福晉的聲音出賣了她,即便她的聲音壓得很低。
“的確如此。”甘珠點點頭。對方如此心有靈犀,倒省了不少麻煩。
溫布哈一直想要當將軍,想得快發瘋了。如若能滿足他的心願,就算是死,甘珠也情願試一試。
爲了心愛的男人,癡情的女人總是情願飛蛾撲火。
在她死之前,她首先會拉着雁姬一同下地獄。
太后討厭新月,想要新月的命是很明顯的事,但是,即便尊貴如她,也不便在明面上透露殺意。
她最好安安靜靜地死去,不要鬧出什麼是非。
可是現在有人甘冒生命危險,奮力一搏,讓人知道,有人想取新月的性命。
甘珠是最好的證據,她會大聲地喊出來,想殺新月的人是雁姬。
雁姬和太后走得很近。這樣,太后不但不能奪取新月的性命,爲了自白,還要好好善待她,保護她,反擊任何對她不利的人。
雁姬是什麼樣的處境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新月從此安全了。
無論太后有多麼討厭她,多麼鄙視她,都必須容許她活着。
因爲她已經醒了,她不是植物人。
新月很佩服甘珠的能力,能夠想到這些細節的女人絕不普通,堪稱女中豪傑。
而這樣的女人卻馬上就要死去,這也太可惜了。
甘珠並不覺得可惜。對於女人來說,能夠爲自己的愛人犧牲,也許是件很幸福的事。
況且,這本就是她欠溫布哈的。
她低下頭,悶哼一聲:“他本就是我的救命恩人,當初,沒有他,我根本不能活下去。”
“所以不管雁姬對你有多好,不管她有多麼無辜,你都必須將她推入火坑。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將得到的懲罰,有多麼嚴峻。”
“我不在乎。”甘珠的臉上,分明是視死如歸的神情,她又道:“我只知道,嶽樂和敬王一定會想辦法把將軍的位子謙讓到他的手裡。”
他們對雁姬也是有感情的,他們當然會想盡辦法來使她擺脫嫌疑。但即便雁姬擺脫了嫌疑,甘珠卻不能活下去。
她宣揚風聲,保住了新月。必然成爲太后的眼中釘。她誣陷別人,令人陷入不義,難道還不該死麼?
她已經被溫布哈休棄,不會再連累他。她的死,將落人口實的可能消於無形。他從此可以高枕無憂,去完成他的夢想
這種捨己爲人的精神很令人敬佩,雖然做法很不可取。
“新月”讚歎道:“我很佩服你,甘珠。”
不需要佩服,只需要將她綁起來,交上去,這事件便成功了一半。
可是“新月”還在猶豫,還在害怕。
甘珠等了一會兒,忍不住道:“你在怕什麼?”
新月暈迷不醒,爲了幫她逃生。福晉才冒險犯難,混入她的軀殼,而導致靜萍變成一具“屍體”。待到被人發現,此事便必然暴露。
這樣雁姬就可以反咬一口,甘珠的犧牲就變得沒有意義。
夜深人靜,是謀害的最好時機。如要驚動闔府上下,當然是越快越好。
這件事不能解決,怎麼敢吵嚷起來?
甘珠淡淡一笑,將手入懷,掏出兩個小小的荷包。
這個黑色的荷包好像包着活物般地跳動着。
“新月”拿手指指,驚顫道:“這,該不會是?”
甘珠替她續道:“這幾日夫人也在勞心傷神,爲得就是找尋他們。”
這裡面是真正的阿山和靜萍。
他們的身體被惡靈霸佔太久,而不得不走失了本身。
現在,根據需要,只要放一個回去便好,另一個,則可以見機行事。
“新月”還是憂心忡忡,他對甘珠的本領充滿懷疑:“那你……”
甘珠對這副瞻前顧後的樣子很輕視,嘆道:“我有我的辦法。你是不是怕去見太后的時候,會有黑狗血,催命符?”
“是。”“新月”很大方的承認了。
“宮中一向禁忌怪力亂神。再則,阿山的魂魄在你的手裡,你當然可以……”甘珠暗示他。
“雁姬不見得會在乎一個老奴的生死。”
“她可以不在乎,但是有一個人必然在乎。”
“誰?”
“蘇麻喇姑。”
“她?”這個答案令人驚詫
“他們年輕的時候,他們……”已經不必再說下去,暗示已經足夠明顯。
蘇麻獨身多年,這是“新月”萬萬沒有想到的。
想不到沒有關係,現在已經有人提醒了她。
看來,只要將這件事告訴蘇麻,並且威脅她,她就一定會從旁協助,對雁姬落井下石。
因爲阿山的魂魄在他們的手裡。
而“新月”一定會隨身帶着這個荷包,蘇麻稍有異動,她就可以毀了他。
好一條毒計,好一個天衣無縫的佈局。這樣蛇蠍心腸的女子竟一直潛伏在雁姬的身側,真是險惡無比。
“新月”還想再問些什麼,甘珠卻擺手制止道:“福晉,如果你不想功虧一簣,最好從現在開始就閉上嘴。”
“新月”仍然是新月,開口卻不是她的聲音。
現在,福晉的魂魄擠進來,只要她說話,任何人都可以發現問題。
還有,福晉不可以一直待在這具身體裡,否則,新月本身就要被迫離去。
只有速戰速決方是上策。
看着甘珠堅定的鼓勵,“新月”終於下定決心走這步險棋。
第二天的慈寧宮內,一干人等聚集。
期間,“新月”單獨會見了蘇麻一面。
蘇麻聽見她的聲音,看見了這個荷包。
她相信了一切,很驚恐很傷心地被迫答應新月的要求。
除了這個幫手,甘珠就是直接的人證。
“新月”以受驚過度的理由,一直保持沉默。她的頸上仍有指痕,這個說法也算可信。
太后吩咐將甘珠提上來,好好審問。
頭髮散亂,滿頭汗珠,看上去楚楚可憐的甘珠跪倒在太后面前,期期艾艾地道:“太后,事情不是這樣的,不是的!”
她的聲音充滿了恐慌,就像被什麼人威脅着。
這是個年輕女子,既然如此,太后也不忍相逼,柔聲道:“不要怕,大膽地說。”
甘珠將臉擡起來,望了一眼“新月”,立刻很害怕地低頭,顫抖着說:“太后,奴才,奴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