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秀和新月到現在還不算認識, 她們遇上的“小人”卻是同一個。這多少可以激起點同病相憐的意思。實際上廟祝,也就是神棍挑撥的目的正在於此,以便撮合她們同仇敵愾。
那麼要如何誘導呢?新月繼續扮演可憐蟲的形象, 彷徨無助地瞧了淑秀一眼, 淚珠閃閃的, 表達同情的意願。自身不保還能這麼善良, 當然就免除被懷疑的可能, 同時激發對方的好感。
神棍對新月的表現很滿意,和新月一唱一和:“請問這位小姐,最近是不是遇上了煩心事?”
沒有遇到煩心事又怎麼會來求籤呢?新月哭得越發厲害, 邊哭邊訴說這些天來的遭遇。
不可以在淑秀面前表現得不正常。所以不管回憶起這些往事時有多麼激動,新月都只能強硬地剋制下來。重點放在荊州一役, 後面的事全都被弱化, 堅決不肯提。
自然, 在還沒有和淑秀建立起感情之前,她不能貿然地將身份暴露。
神棍自然安慰她, 新月搖着頭不肯說實話。他便將新月的來歷一一報出。什麼身份尊貴,父母雙亡,寄人籬下,怪事頻頻,生不如死之類。新月聽得羞愧難當, 哭着說“這都是我的錯, 是我不好。”然後突然起身就要去尋死。當然那是假的。
這裡是佛殿, 又有這麼多人, 不可能讓她死得成。跟來的莽古泰和雲娃拉住她又叫又跳, 將這佛堂弄得喧鬧不堪,以壯其勢。善良的淑秀更是被嚇壞, 急忙攔住,詳細詢問。
魚兒已經上鉤,好戲就要開始。新月半推半就,畏懼不已地報出名字。
聽得神棍的敘述半信半疑的淑秀這才確定她真是新月格格。真人就在眼前,和流傳甚廣那些傳言,在腦海中重疊的時候,自然覺得名不副實。
由於同情的印象分,淑秀髮現新月是被無辜地妖魔化了。雖然爲什麼會這樣還不清楚。但作爲一個女孩子,模樣好好的卻被醜化很沒道理,而且在這些倒黴事足以將她擊垮的時候,卻不曾怨天尤人,而是靜思己過。這是多麼難得的品質,衝這一條,也應該幫一幫她。
還有,爲什麼人家要說她們遇上的小人是同一個?若真如此,又該如何化解?
後面的話就不能在大殿裡說了,爲防隔牆有耳,神棍暫借廂房,將他們請去了那裡。
他仔細排算新月的八字,又問她是不是確實寄居在別人家裡。新月一一應承,並且將發生在她身上那些千奇百怪的事都倒了出來,神棍嘖嘖稱奇後,化身正義使者,推算了一陣,說新月會這樣是由於惡人的詛咒。巫蠱之術古來已久,在本朝發生也不奇怪。只是這個惡人可以說是窮兇極惡,狡猾刁鑽。
他故作爲難地小聲問新月是不是有陰陽眼,而且爲人所知。得到肯定的答覆後,馬上說,哎呀,這個女人太惡毒了,爲了妒忌,竟然做出這樣的事。
壞人總是要做壞事的,於是本來沒影的也變成了煞有介事。
爲什麼新月會變得這麼可憐?都是因爲她和被寄居的一家之主有宿世姻緣。一家之主,也就是這個家裡的男主人。而女主人,也就是他的妻子肯定是發現了這件事,所以從中作梗。
也就是說,人家的元配姻緣是錯誤的,只有她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纔是正確的。
顛倒是非到這種程度已經很無恥,神棍卻還覺得不夠。他繼續說,根據推算,這個男主人在朝廷中身居要職,本來是要不遠千里與你相會,但是由於他的妻子使壞,所以受了重傷。而你,也因爲遭受詛咒而屢遇不幸,幸得蒼天有眼,所以你們雖然很慘,卻能大難不死,這充分說明你們纔是一對,纔是天造地設的。但是這個女人不甘心,她總要挑事把你們拆散,所以你現在的居所動不動就鬧鬼,但其實沒有鬼,這是她的詭計,要把責任推給你,教你們勞燕分飛。
這麼大的事若是沒有佐證,那隻能淪爲瘋言瘋語。所以當新月提出“質疑”的時候,神棍故意憤憤不平地甩袖子,恨道,你們不信在下也就算了,竟然還懷疑我的好意。你現在住的地方是那個女人安排的吧,若是不信,就請回去找一找,看看你房中有沒有隱藏着符咒之類的東西,那是巫術。
新月嘆道,不用找了,我現在的房中到處都是符,因爲一些事,有很多女尼來這兒唸經。我輕易不能出去,每天還要跟着她們做課業。
神棍追道,這些人是不是她的舊相識?
新月回,聽說是的。
神棍再道,那就對了。現在這對夫妻應當已經分居很久,你去女方的臥室找一找,必定藏着木偶布偶之類的,上面有你們的生辰八字。
新月驚惶地質問,真的嗎?
所謂“證據”不都是製造出來的麼?只要有心,就不怕做不到。
由於神棍自始至終都沒有點破新月的真實身份,只稱她爲“尊貴的小姐”,這樣就沒有先入爲主的嫌疑,也就增強了可信度。只是,這一切又關淑秀什麼事?
當然關她的事。說謊是騙子的基本技能。若是將來淑秀和新月結爲同伴,憑着“宿世姻緣”這個說法,應當會對新月和努達海的前程有很大幫助。淑秀就算不施予援手,至少不會橫加阻攔,憑她的迷信,這一點是可以保證的。而且,趁着她的情緒正沉浸在同情裡,神棍乘勝追擊地欺騙她,步步緊逼地說,壞女人的居心還遠不止此。這位貴夫人,你可要小心,恐怕她最近對您的府上走得也很勤吧。
雖然聲音壓得很低,聽清楚是什麼的淑秀仍是感到反感。這樣曖昧的說辭分明在暗示雁姬對嶽樂也有圖謀不軌的可能。這等於連帶着丈夫的人品也被懷疑,任何一個女人都會對這個極其敏感,於是淑秀有幾分不悅地迴應,你是什麼意思?
神棍看到她的反應,很是得意。他掩人耳目地請淑秀借一步說話。神秘兮兮地再問,您的丈夫是不是也常去她的府上?
這個的確是這樣,嶽樂常常會去將軍府,而他和雁姬也算得上是朋友。他和敬王的關係不錯,又願意栽培驥遠這個人才,這跟男女之情有什麼關係呢?偏偏就有人趁虛而入,造謠生事。
本來淑秀是不會信的。但是這個神棍對新月的事樣樣都說中了,有如親眼所見。而且她和嶽樂雖然恩愛,卻也不能不對這些細節提起警惕。不管怎麼說,如果是因爲疏忽而失去了嶽樂的心,那她一輩子都會痛苦。
用自己的痛苦成全別人的幸福,天下沒有這樣的傻子。近日嶽樂事務繁忙,對淑秀也顯冷淡。所以淑秀的胡思亂想便有了根據,她很快將這些道聽途說和真相聯繫在一起。
若是別的女人,也就算了,大方些,讓嶽樂娶進門也沒有什麼,雁姬卻是別人的妻子。她和嶽樂之間是萬萬不可以的,會連累他的聲譽和身家性命。就算是拼了命,也不能讓這種事發生!
思考中的淑秀陰晴不定的臉色讓心疼她的侍從們看得憂心。而壞人們卻在心中笑開了花。神棍更趁熱打鐵,火上燒油地誘惑她說,夫人若是不信,也有法子印證。
淑秀雖然起了妒忌之意,爲人卻是不錯。猶豫片刻,便回絕道,不必了。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小人之說,捕風捉影,我不相信。
看她轉身要走。神棍後悔地攔道:夫人夫人,可是你若是不用這法子,你的丈夫就要被“狐狸精”纏上的呀!
果然,行進中的淑秀停住。
神棍鬼鬼祟祟地追來,和她竊竊私語。
經過一番折騰,算是圓滿完成任務的新月終於要回去了。在路上,她和淑秀攀談了很久。
她說,本來早該去府上拜會,只因遇上諸多奇事,不敢輕易露面怕驚嚇福晉,希望能寬恕無禮。
遇上同樣的困境,淑秀自然會覺得這個女孩兒可親得多。在新月的苦惱慰問之後,也爲她的將來而唏噓不已。
本來氣氛是很好的。可惜新月沒有按捺得住自己的好奇心,冒失地詢問,福晉,剛纔那個人給您出的是什麼主意啊?
她想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而且互吐心事能增進彼此的信任。可惜,弄巧成拙。淑秀的臉上一紅,冷淡地推卻道:“沒什麼,新月格格,我有事先走,有空你來家裡坐坐,找我說話。”
蟬兒扶着她快步地下了臺階,坐進轎子。
突然見此變故的新月懵了,不知道說錯什麼。
這全是因爲那個神棍出的主意。
神棍知道淑秀一直以來都迫切地渴望求子。而“那個女人”作爲禮尚往來,也肯定送過補藥,這是夫妻二人同吃的。現在她對淑秀的丈夫心懷不軌,很有可能在這些補藥裡做手腳,使得他們夫妻更加失和。淑秀可以回府去查一查,如果這些藥有問題,便證明了一切。
若是沒有問題,那也好辦。只要淑秀肯自損,在嶽樂的飲食中加上一點什麼,那就萬事大吉。
嶽樂頻頻跑去將軍府,最大的理由不過是驥遠。而雁姬的回訪,也是因爲他。現在朝廷選拔在即,已經定下日期,讓嶽樂和敬王進行比試。倘若到時嶽樂發揮失常,自然就失去繼任將軍的資格。到時只要把視線牽引到競爭對手身上,就不再有後顧之憂。
嶽樂不能繼任將軍的正位,也就無法對升任副職的驥遠再行庇護。到那時,他們還有什麼理由屢屢串門相會?
很好的主意,只是不知道,雁姬會不會上當呢?
出主意的阿山自覺萬無一失。因爲這回的誣陷,比上回的靠譜。
雁姬的房中當然不會有什麼用來詛咒的木偶布偶。有,也是努達海帶去的。
雁姬和珞琳睡在一起,努達海將它藏在自己的懷裡,再去到珞琳的房間,裝模作樣地聲稱發現了這個東西,挑沒有人在的時候,大呼小叫,這樣,趕來看的人就會很驚訝地知道,這是他們的女主人乾的。
世上不會有人自己詛咒自己這麼傻,而且,新月那麼尊貴,敢詛咒她,不是不想活了嗎?
努達海覺得這次肯定能成功,那麼他就鬼鬼祟祟去實施。
剛入夜,屋裡沒有人在的時候,他偷偷摸摸地溜進來,然後關上門。
做壞事是會心虛的,努達海想到雁姬的手段又在後怕,所以,在打開櫃子的時候,差點被嚇死。
他還沒有將懷中的木偶放進去,卻看見,有一個模樣很像雁姬的木偶躺在裡面,上面有她的生辰八字。
努達海咽咽口水,將它拿起來看。
沒錯,真的是用來詛咒雁姬的。
這是怎麼回事,努達海不明白。
正在發怔,突然有人悄無聲息地走到他的身後,狠拍一記。
努達海嚇破了膽。
雁姬的手中提着一個蒲團。
除了邊緣手握的地方,其餘之處,扎滿了針。
她冷冷一笑,將這個蒲團拋在地上,然後大方地命令道:“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