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老少少中,最開心的莫過拓跋月。費盡口舌也不能勸說爺爺一起離去的她,卻在一場突如其來的風災後得償心願,吃着吃着,少女有些魂不守舍的走神,不知是想起了那樁開心的事,她低下頭去甜甜的笑了,微微沾染着沙塵的俏麗面龐紅撲撲的。
飯後短暫的休息,幾人重新開始。已經有些不報什麼希望的他們,卻不料西牆下的第一間房子,就讓大家一起驚呼出聲。
驚奇不已的嶽震快步衝進房間,望着黑黢黢一眼看不到盡頭的巨大空間,他頓時明白,這是建在西牆下的一個大的倉庫。從外面看是有好多木門,而裡面是相同相連的。後邊幾人驚訝着涌進來的時候,嶽震已經飛快的穿梭在倉房裡,一口氣推倒了所有的門。
幽暗的空間,一段一段的明亮起來,拓跋祖孫和兩位韃靼族長目瞪口呆說不出話,和他們遙遙相望的嶽震,一顆心‘撲通撲通’的跳着,也被眼前的情形所震撼,心懷激盪。
戰車!這就是冷兵器戰爭史中,曾經雄霸一時的戰車!
木製的戰車橫豎成行,排列整齊的密密麻麻一直延伸到遠處,按耐着激動的情緒,嶽震粗略的數了數,這個大倉房裡至少有四、五百輛之多。千乘師!他頓時明白了井臺刻字的意思,千乘之師,在遠古的軍隊裡,車兵的計量單位是,乘。
心情穩定下來,嶽震慢慢走近這些遠古的戰爭機器,認真仔細的打量起來。
兩側高及眉端的大車輪,呈現的是那種窄下寬的八字形,連接車輪的軸固定着方盒子一樣的車廂,嶽震目測了一下,自己如果站去,車廂的擋板應該能遮到腰間。
他專心致志端詳戰車的時候,遠處的幾個人也從震驚中恢復。韃靼的兩位族長並不能一眼認清眼前的東西,他們只能隱約猜測這些和牛馬車相似的車具,應該是軍隊專用的。拓跋祖孫的心情遠比他們複雜,尤其是拓拔朔風的腦子裡很亂。
從兒時到成年,再到垂垂暮年,數不清的日子,他曾經無數次的站在聖山前。
想過這裡可能安葬着先祖中的某一位聖賢;也想過高大的沙丘的下,會不會是祖先給子孫後代們留下的寶藏;可是他從來沒想到,這裡竟隱藏着一座城池,更不會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能夠走進這個城池,親眼見證歲月長河下,掩埋的千古謎團。
難道這一切都是天道輪迴,有些真相該出現來的時候,就是一定會出來的。回想着烏蘭綠洲這段日子的天翻地覆,朔風老人忍不住把視線投向了遠處的嶽震。是冥冥中的祖先派來了這個少年?讓他來,結束這段已經過去的歷史,讓他來,帶領着拓跋氏走向一個嶄新的明天!
盯着戰車沉思的嶽震,感覺到有人看來,擡頭尋覓之時,他卻先看到了兩位韃靼族長,他們正要去晃動一隻高大的車輪。
“不要···”可惜他們之間的距離太遠,兩位興致盎然的韃靼人根本沒看到,嶽震擺手阻止他們的動作。
古斯和諾爾蓋的兩雙大手剛剛碰到車輪,整個戰車就毫無徵兆的轟然倒下,因爲車子停放的距離很近,倒下的戰車又撞倒旁邊的車子,大倉房裡響起接連不斷,令人牙酸的折斷碰撞之聲。就好似碼放整齊的多米諾骨牌,被人不注意間碰倒了一張,引發了一連串的連鎖反應,倉房裡頓時塵土飛揚。
茫然不知所措的拓跋月,只覺迷霧中眼前人影晃動,熟悉的氣息讓她緊繃的身體放鬆下來,被帶出了倉房後,她才聽到情郎的聲音。
“月亮別急,我去把爺爺他們拉出來。”
拓拔朔風、兩位韃靼族長,連聲咳嗽着先後被嶽震拉出來。看見老人一臉慍怒,古斯和諾爾蓋就像兩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張惶而愧疚,嶽震前開解道:“年代太久了,只要有人打開這道門,就算兩位大叔不去碰,車子也會很快爛掉的。”
“這···”拓拔朔風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可是轉瞬之間的得而復失,讓老人的怒氣化作了頹廢與傷感。“是啊,太久遠了,老祖宗留下的寶貝,都變成了一堆廢物。”
嶽震從外面看着倉房裡的視線漸漸清晰,搖頭笑道:“呵呵,爺爺不必失落,我覺得祖先留下里的精神,纔是真正的財富。而且剛剛好像聽到有鐵器之聲,可能是車廂裡有什麼東西咱們沒有看到。爺爺走,咱們看去。”
隨着他前行的腳步微微一滯,拓拔朔風老臉一熱,笑容也重回眼角眉梢。“說得好,說得好啊,與天鬥、與沙漠鬥、與人鬥,千百年來我們拓跋氏薪火相傳,從不怨天尤人,靠的就是骨子裡,老祖宗留下的倔強。呵呵,不行了,爺爺老嘍,老糊塗啦···”
“纔沒有呢。”後面趕來的拓跋月,挽住爺爺的臂膀嬌憨笑語:“您瞧您的胳膊多有勁啊,照樣還能拉開最硬的大弓。”
說笑着再重回大倉房時,眼前已是一片破敗狼藉,大大小小的木塊散落四處,剛剛還巍然挺立在車廂,大多都摔落地四分五裂。勉強沒有解體的車廂,有的還靠着搖搖晃晃的大車輪,也是隨時都會散架的樣子。
低着頭凝神觀望的嶽震眼睛一亮,疾走了兩步蹲下去,順手撿起一根小棍在成堆的木屑裡撥弄着。
充滿了好奇的拓跋月湊過去的時候,他已經丟掉木棍從地一手一個,拿起兩片黑乎乎巴掌大小的東西。
‘叮···’嶽震雙手輕輕的相互一碰,清脆的金屬交鳴聲中,他再次的雙手互擊,這一次顯然比剛纔的力道大很多。撞擊聲響亮而短促,拓跋月看到情郎先是一陣喜色,緊跟着又迅速的黯淡下來,雖然還不知道他手裡拿得是什麼,少女還是感覺到了他淡淡的失望。
“月亮你看,這些就是拓跋族祖先戰鬥時的鎧甲,做工還是很精細的。唉,可惜了,可惜甲片之間連接的絲線都爛掉了。”
“噢,是這樣···”拓跋月從情郎手裡接過甲片,對着亮光舉起來,果然看到甲片的四角都有一個透亮的小孔。“這也不難啊,找些結實的線,重新串連起來不就行了嗎?”
“呵呵,談何容易。”搖頭苦笑的嶽震站起來,又在大堆的木屑裡翻弄了一陣,接二連三的找出了大同小異的三個頭盔。“每一輛戰車有三名戰士,在戰鬥中擔當的任務也各不相同,所以頭盔和甲冑也都是不一樣的。月亮你看這頂盔,基本已經護住了整張臉,只有眼睛露在外面,這一定是馭者專用的,因爲他要專心驅策馬匹,需要最嚴密的保護。”
拓跋月連連點頭中間,也不禁皺起了漂亮的彎眉。“你這樣一說,我就明白了。現在三種樣式不同的甲片,都散亂的混在了一起,咱們也沒有見過鎧甲,要想重新串連起來,真的很難。”
“有什麼難的!”身後響起朔風爺爺的聲音,老人家把他們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綠洲裡現在還有好幾千口子人,這屋裡能有多少鎧甲碎片,我們這些老傢伙···”
嶽震轉身笑笑,指着門外的對面說:“恐怕還不止這些,您看東牆下那些房子,和這邊一樣是兩扇寬門,建造的時候,就是爲了方便戰車的出入。我估計,那邊應該和這裡的情形相差無幾。而且···”
顯然他是有所保留,微微停頓了一下,他才接着講道:“而且撤離在即,這些盔甲重新組裝後必定十分沉重。咱們不可能把糧食丟下,帶走這些暫時用不到的東西。所以我的意思是,鎧甲還是先留下,等有了空閒讓我們年輕人回來搬運。”
拓拔朔風聽他說的不無道理,兩難沉吟的功夫,古斯湊來堅決的說道:“不行!糧食也要,盔甲也要,韃靼人有的是力氣,別看我們了年歲,也不會輸給你們年輕人,我們一定能把拓跋族祖先留下來的珍寶,背出沙漠!”
“不錯,既然要走,我們就一根針也不會丟下。”諾爾蓋也過來幫腔,朔風老人感動中大覺欣慰,一個勁的拍着他倆的肩頭,連連點頭。
暗自搖頭的嶽震有些哭笑不得,老人家的心理大都這樣,只要是屬於自己的財物,絕不肯輕易的讓它脫離掌控。可是從未走出沙漠的他們,根本不知道路的艱辛,想起這些中老年人要負重穿行大沙漠,他不由皺起了眉頭,正準備要再次開口反對的時候,旁邊的拓跋月捏捏他的手,拋過來一個眼色。
少女的暗示很明瞭,老人家們拿定了主意,不妨就讓他們試試看,反正他們也是一路相隨,實在不行,在半道找個地方藏起來,也和留在綠洲的道理是一樣的。
點點頭,嶽震閉了嘴巴。拓跋月趁勢拉着他說:“走,咱倆去南邊的屋子裡看看。說不定善使弓箭的祖先們,會留下不少好弓呢。”
“去,去,我們幾個出去叫人,先把這些甲片清理到院子裡去。”
嶽震他倆開始逐間查探南邊的房屋,南牆下面因爲有連接甕城城牆的階梯,還有寬大的門洞,所以這邊的房屋相比東西兩面,不但數量少很多,面積也顯得很狹小。不過,還真讓拓跋月猜對了,這裡正是當時存放兵器的場所。
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拓跋月驚喜找到放滿大弓的屋子,不大的功夫就垂頭喪氣的拉起嶽震走開了。因爲那些造型優美流暢的大弓,根本不堪一握,未等少女扣弓弦,就已斷成了好幾節。
嘴安慰着心愛的少女,其實嶽震也開始有些微微的失望了。接下來相鄰幾間不大的兵器庫裡,幾乎全部都是木柄爛掉的長戈。
看着手中古樸厚重的戈頭,他不禁搖頭感嘆道:“唉,工藝真是漂亮啊!可惜在如今的戰爭中,這種武器的殺傷力實在是太低了,也就你難怪要被淘汰嘍···”
聽到情郎,好像是在爲一位親朋故扼腕嘆息,拓跋月不由抿嘴笑了,稍稍失落的少女情懷,很快的也就陰轉晴了。兩人相伴着來到東牆下的最後一間,依然是嶽震用力推到了房門,靜等塵埃落定,他們邁步走進去。
“咦,這間屋子挺大的啊。”拓跋月舉目四顧微微驚奇着,也很快就發現了原因。這間房橫跨東南角,所以顯得寬敞許多。
眯着眼睛的嶽震,卻無心那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他的目光完全被地排列整齊的武器所吸引。很像是弓,卻又明顯不是弓的物體,讓他覺得格外眼熟,似曾相識。有了戰車倉庫的教訓,他沒敢亂動,只是靠到跟前耐心的端詳起來。
‘嘸···’鼓足一口氣,他吹去兵器的浮塵,青銅特有的暗綠色顯露出來。在看看這件武器的整體形狀,嶽震心中怦然一動,一個字已經到了嘴邊。
確定不是木製的,他就放心大膽的抓起這件兵器,握住手柄擡手之際,他不由驚呼了一聲:“好重啊!”也就把拓跋月吸引到了他身邊。
“果然是它!”抖落武器浮土,兵器前端彎弓也隨即斷落,嶽震卻不以爲意,依舊是一付很興奮樣子,眼睛一閃一閃的。“月亮,這個就是弩,它曾經是戰場決定性的遠程攻擊武器。只有弩的數量夠多,射程夠遠,才能成爲最後的勝利者。”
“弩?好像聽說過,就是這個樣子啊?”
“當然不是,它前面很像弓的那部分腐爛掉了。你想想看,如果把你的獸骨弓裝到這個槽裡,再···”
身爲箭手的拓跋月,立刻就明白了這個東西的發射原理,驚奇之下想從情郎手裡拿過來仔細看看。嶽震知道很重不敢大意,就用雙手託着遞到她的面前。
“我明白了,設計弩的人,是想克服弓箭前手不穩的弊端,讓它射得更準。可是,可是相比弓來講,添加了這麼多輔助的東西,不但重量增加攜帶不便。”說着,少女還在弩機比劃了一番,搖頭道:“拉滿弦再裝箭,速度太慢了。如果我面對一個弩手,他根本沒有機會裝箭,就已經被我射殺了。”
“呵呵···”嶽震笑着點頭說:“月亮你是內行人,當然一眼就看穿了它的弊端。也正如你說的那樣,單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