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對坐着，面面相覷，臉上俱是焦慮的神色。
瘋了瘋了，完全瘋了！
林雪腦子正跟車輪似的軲轆轉着，自己現在可是成了醫生，她從小到大就怕血，難不成還得在別人身上動刀子？再一擡眼看他，他面色微沉，顯然也在思考。
敲門聲陡然響起，林雪條件反射般揚起聲音喊：“進——”
剛剛的小護士推門進來，看着林雪，“顧醫生，你繼續查房吧，有幾個病人說他們想睡覺了。”
哦——他姓顧啊。
等等。
查房？！？！
林雪在這一刻徹底慌了。
她要暴走了，把求助的眼神投向真正的醫生，可是那小護士腳跟粘在了地上一樣。
“你......不走嗎？”林雪看着小護士問道。
小護士有點難爲情，從褲兜裡掏出紙筆來，遞給那醫生，“林雪，你能給我籤個名嗎？”
“......”
他好像這纔想起來自己成明星了，愣了一愣才接過紙張隨手簽上了林雪的大名，字跡潦草，有醫生一貫的作風。
林雪埋頭輕輕一笑，就知道你認識我。
小護士臉上是抑制不住的笑，跑出去了。
林雪還沒得意完便苦着臉問道：“你姓顧是吧？顧醫生，查房......怎麼辦啊？”
顧醫生把光着的右腳踩到地上，撐着牀站起來說：“我去吧。”
“不行！我好歹還是個有人認識的小演員，再說了，我，哦不是，是你現在腳崴了，歇着吧。”說完她還很不合時宜的露出了一絲得意之色，“唉——你也認識我對吧，對吧。”
林雪用手指着他，他一手撥開，臉上寫滿了無語，直接忽略她的問題，皺着眉把話題拽向正常的方向：“那你從713起，順着往後查。去問病人感覺怎麼樣，再說些關心的話。有特殊情況的你再告訴我。”
林雪起身說：“行，哦對，我手機在包裡，要是響了你一定得接，你隨機應變，我回來了再告訴我有什麼事兒。”
見那人點頭後，她隨即定定神，咬牙走出了門。
林雪在查第一個病房的時候慌張不已，渾身顫抖，比第一次拍戲還緊張一萬倍，這可是關乎人命的大事，她講話都在抖，就跟小時候上臺演講時一個樣。
但是到了後面她就開始遊刃有餘起來。
腿疼的讓人別走路，手疼的讓人別亂動。她都想誇自己是天才了！這一刻她有點慶幸那顧醫生是骨科的，要是在急診或者是別的什麼要命的科室，她估計只有裝暈了。
而在林雪走出去之後，坐在牀上的人看着“自己”嫩白修長、幾乎沒有骨節的手，心裡生出一種奇妙的感覺。
他腦中浮現起昨天的情景，趙欣瑞給他送完飯離開後，邱護士長帶着笑迎面走過來說：“未來的顧副主任，你考試準備得還行吧。”
他謙虛道：“沒準的事，邱姐您就別調笑我了。”
邱姐當時怎麼說的來着？
她語氣肯定：“小顧，你就別謙虛了，不出意外的話，過了職稱考試副高就準是你的囊中之物，沒跑了！”
他當時也是這麼想的，所有人都是這麼想的。
想到這兒，他眸色微沉，繼而低頭自嘲的笑笑，不出意外的話......可是意外還是來了。
對於這個意外，他到現在還有點不敢相信。
昨天，就在昨天，邱姐走後，他隨意擡眼看了眼走廊上的電視，吵吵嚷嚷的娛樂播報，畫面裡是林雪那張明豔動人的臉。她正在做六一兒童節的慈善活動，得體的笑着，但話不多，與她一貫的形象一致，總讓人有距離感。
想到這兒，他雙手撐在身後，勾起嘴角笑了起來，她今天那生動的表情和咋咋呼呼的樣兒，也就是隻個小姑娘而已。
跟第一次見到她時，一個樣。
* *
林雪查完房後，感覺自己做了件大事，她高興得不得了，回病房時趾高氣揚的。她想進去跟顧醫生一起分享這個喜悅，畢竟他們現在是“難友”了。
結果，一推門就發現那人已經倒在牀上睡着了，一條腿還耷拉在牀外面。
林雪過去推他，“你快起來，身上都是汗，還沒洗澡呢。”
他閉着眼睛皺着眉頭嘟囔，“你今天干了什麼？太累了......”
“你別睡啊，嘖，還沒卸妝！！！”
他把頭一偏，“不行，我眼睛睜不開了......明天再說......對了，今天你要值夜班啊......”說完之後，不管林雪再說什麼他都一動不動了。
林雪聽到“夜班”兩個字，整個人都不淡定了。
思忖半天，林雪還是決定先給他把妝給卸了。
咬牙開始翻包，包裡沒有卸妝水，她只好扯出溼巾來擦着“自己”臉上的殘妝，她邊把“自己”的身體挪正邊抱怨：“牙也不刷，臉也不洗，澡也不洗，髒死了，臭男人臭男人，這話說得還真對！”
說完她還惡作劇似的擡起手臂聞了聞腋窩，有止汗露清爽的味道，她又罵道：“只給自己洗澡，不給我洗......”
說到這，她耳根子有點紅了，她不自然的撓撓脖子。
洗澡......
她又一看牀上的人，他正沒心沒肺的呼呼大睡，林雪撇着嘴想：算了，他都不擔心我擔心個什麼，反正、反正誰也不吃虧！
林雪這才低頭好好打量這具身子，她自己166的身高，不算矮了，但剛剛兩人站一起時她還是矮了一大截。這一雙腿筆直修長，她摸摸手臂又掐掐腰身，嘴裡“嘖嘖”的嘆着。
待到給他收拾妥當，林雪這纔想着出門問問小護士夜班的事情。她晃盪着來到走廊上，像做賊似的左右看着，她記得小時候去看病，醫院裡都會有一塊兒宣傳板，上頭有所有醫生的名字。果真，在最旁邊的一間病房旁邊的白牆上掛着大大一塊兒板子。
林雪叉着腰往前一站，立馬就看到一張懶極了的臉，底下寫着“顧延非”三個大字。
他叫顧延非。
林雪頓時覺得很奇妙，自己好像新生兒似的，在生出來之後才慢慢知道自己的名字，她咕噥着：“顧延非是我，我就是顧延非！”
說完自己就咯咯咯的笑了起來。沒一會兒她又覺得這好像太傻了，不符合自己現在醫生這身份。
她右手半握拳，湊到嘴邊咳嗽兩聲，才斜眼朝着走廊四處看着。
確認沒人之後她長了個心眼，搖頭晃腦的把上頭的醫生護士大致看了一遍，記住了幾個人的姓。
“顧醫生。”有人拍着她的肩，林雪回頭一看，又是那個小護士，她俯視着小護士，對這個角度十分滿意，小護士又說：“你還不休息嗎？”
林雪咬咬牙，問：“我以前......睡哪兒啊？”
小護士咯咯的笑，“你別逗我，休息室啊，小劉醫生已經睡了。”
小劉？林雪懵了，回頭確認，自己沒有看錯啊，板子上確實沒有姓劉的，她清清嗓子問：“小劉是來實習的吧？他怎麼讓我一個人查房啊？”
小護士又笑了，“顧醫生你這平時不愛說話，怎麼一說起話來就那麼逗呢。你自己帶的實習醫生你還不清楚嗎？他剛剛被叫出去了，不是你告訴我的嗎？”
林雪一拍手，“啊——對，對！我就是考考你記不記得！”
林雪的心砰砰跳着，心道：好險，可算是糊弄過去了。
半晌，她神思一動，覺得自己找到了救星，笑着湊過頭來低聲問小護士：“小劉會治病嗎？”
小護士被林雪突然的靠近弄的有點害羞，一慌神也就忘了思索林雪的反常，她一股腦的答，“當然會了，小劉醫生研究生都快畢業了，你忙的時候不也老讓他去處理嗎？”
林雪咧着嘴笑，“太好了太好了！”
林雪在走廊上逛着佯裝檢查有無異常，實則是在找休息室。
小護士在後頭看着“顧醫生”英挺清俊的背影，心想：這男人幽默起來還真是不要命，勾的她神思盪漾的。
只是一會兒，她就惋惜的嘆了一聲氣，可惜顧醫生名草有主了。
林雪在離顧延非睡覺那間病房不遠的地方找到了休息室，她推門進去，劉進聽見響動，撐起身子來叫到：“顧醫生，快休息吧。”
林雪看見他，眼睛一亮，兩步跨過去坐到他牀上，拍着他肩膀說：“小劉，跟你商量個事兒吧。”
劉進被顧醫生這一副狗腿的樣兒嚇得完全醒過來了，他揉着眼睛說：“顧醫生你、你說。”
林雪皺着眉捂着腦袋，“哎呦——我今天生病了，頭太疼了，晚上要是有人來叫我，你能不能幫我處理一下啊。”
劉進一看，心想，他以前還沒見顧醫生這樣過呢，想必一定是病得很嚴重。他滿口答應道：“沒問題，咱們這兒病人本來就不多，夜診要是我能處理我就不叫你，你好好休息吧顧醫生。”
林雪滿意的點頭，一掌拍到劉進身上：“謝謝小劉！”
劉進齜着牙不敢喊疼，眼看着林雪走到了洗漱臺，她扭過頭來看着劉進，不好意思的說：“唉小劉，你看我這暈的，看哪把牙刷都像我的......”
劉進擔憂的看着她，“顧醫生你這......你的牙刷是藍色的那把。”
“哦哦哦——唉，我逗你玩兒呢，看你嚇的！”林雪把手伸向右邊的玻璃杯，裡頭斜躺着一隻牙刷，她慢慢拿過來，擠上牙膏，遲遲沒辦法把牙刷伸進嘴裡。
劉進看着對着牙刷發呆的“顧醫生”，不知道他爲什麼今天怎麼就那麼反常，他理不出個頭緒來，睏意又一次襲來，他打個哈欠搖搖頭又繼續躺下睡覺了。
林雪回頭看了他一眼，在心裡默唸：我就是顧延非。一咬牙就把牙刷擱嘴裡開始刷牙。就一晚上她這心裡就七上八下的沒個着落，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啊？
她看着鏡子裡的俊臉磨牙，水來將擋，兵來土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