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不甘
“哥哥在學做羊湯麼?”沈何夕夾着話筒,臉上是出奇的溫柔和愉悅,偶爾有公寓裡的鄰居路過,都會對這個站在門廊裡打電話的少女友善地致意一下。
沈何夕的心卻已經飛回了華夏。
“大白羊湯,祖傳秘方,五百一張,不對開膛。”如果是六年後去省城,大概很多人能聽到這件事吧?老徐家的大白羊湯方子被徐家人自己拿出來賣,可是無論這個“徐家人”還有所有拿到方子的人怎麼熬,都熬不出“碗裡水包油,一滴油包水”的大白羊湯,濃而不膩什麼的,簡直是笑話。
現在看來,徐老爺子也不是什麼善茬,大概臨死怕方子泄露又做了什麼手腳。
但是……徐家老店幾十年的招牌,落得那樣一個下場,經歷過這件事的省城裡幾位名廚都忍不住搖頭嘆息。
家傳有什麼用?傳技不傳心,總有天塌地陷的那一天。
沈何夕叮囑電話那邊不會說話的傢伙:“哥哥,我覺得徐家爺爺的兒子兒媳婦不像是好人,你要小心啊,實在不行找個東西隨身攜帶當防身啦。”
電話那頭傳來哥哥在笑的出氣聲。
十七歲的女孩兒開始跟哥哥撒嬌:“我說真的嘛~”
垂下眼眸,她的心裡真的有幾分擔心,對於徐家那對夫妻來說,爺爺和哥哥簡直是從他們手裡搶金礦,他們心裡不恨纔是有鬼呢。
“你會小心的對不對?”
乖乖的呼吸聲。
“你要先保護好自己再考慮別的!是不是?”
乖乖的呼吸聲。
“小貓小狗還有爺爺你都要保護好,是不是?”
乖乖的呼吸聲。
沈何夕欺負沈何朝不能說話,用連環的是非疑問句逼着哥哥做了保證。
“你又欺負你哥。”沈抱石接過電話,開頭照例就是這樣一句。
“哼”好吧,我就是這麼任性霸道無理取鬧!你想怎樣啊?面對哥哥,老芯子嫩皮子的沈何夕立刻從資深精分的女漢子變成了任性的妹妹。面對爺爺,她又秒變成了倔強寡言的中二孫女。
呆在一邊豎着耳朵聽聲音的沈何朝又笑了。
住在旅店的祖孫兩個人打完了電話,心滿意足地準備回去睡覺,沈何朝想起妹妹的囑託,彎腰把手放在地上。
一直在下面扒着他褲腿的小膩歪立刻把前爪搭在他的手上,搖搖小尾巴,蹭來蹭去地整個趴在他的肌理結實的手臂上。
年輕男人低頭輕輕把狗撈進了懷裡。
小貓小狗和爺爺麼?看來小狗也很重要啊。
二十四孝哥哥決定愛屋及烏對小狗更好一點。
想跟孫子說點什麼的沈抱石轉頭就看了眼膩歪在一起的孫子和小狗,哼哼了兩聲,拂袖而去。
“喜新厭舊!”這是在罵沈何朝。
“見利忘義!”這是在罵小膩歪。
另一邊的沈何夕向泰勒夫人致謝之後走上樓,一會兒她還要應付一個吃貨。
今天是週五,從週一開始,何女士就盛情邀請沈何夕去位於湖區的別墅度假。
餐館打工當然是時間是可以調整的,尤其是在她在四天之前一個人搞定了三個大漢之後。
當時黑豆一秒鐘變成了“Cici腦殘粉”,眼神中充滿了對華夏武術的嚮往。
俞正味用一句話就打醒了他:“她武功有多高我是不知道,但是如果你一直用這種噁心的眼神看她,她也能把你砸到地板裡面。”
黑豆萎了,當了整整一天的“種蘑菇的小黑豆”才恢復了精神。
沈何夕婉拒了去度假的原因,是因爲這個週末有周圍幾所大學華夏留學生的聚會。
所謂的聚會,形式上永遠都是一羣人在吃吃喝喝,順便在精神上進行交流。
對於現在囊中羞澀的留學生們來說,聚會上的飲食,只能靠一人準備一道菜或者點心,大家一起聚餐了。
田婉孜下午三點就到了沈何夕的公寓裡,她是來傳遞消息“順便”試吃沈何夕第二天要帶的食物的。
下午時分的公寓裡很安靜也很舒適,淡綠色的斜紋桌布,原木色的整套傢俱,雖然在這樣的初冬裡難得能感受到陽光照進的溫暖,但是這並不耽誤田婉孜在果茶的甜香裡感受到溫馨的氣氛。
果茶來自於上個周泰勒夫人太太興致勃勃的分享,用的並不是西方傳統式的果肉乾與紅茶的混合,而是採取蜜煉的手法,用糖漿和蜂蜜熬煮新鮮的水果直到濃稠,放在圓滾滾的玻璃罐子裡,喝的時候再用水衝調,泰勒夫人笑着說這是她在倫敦的好友從一個華夏餐館的大廚那裡弄到的。
在蕭瑟的秋天裡,一杯冒着熱氣的甜茶能從內而外地補充人的元氣。
田婉孜長嘆了一口氣,趴在沙發上滿臉憂傷:“爲什麼一樣是在腐國,你的日子就過得這麼好?絕對是因爲你吃吃喝喝的水準太高啊,太高。”
沈何夕不置可否,低頭從購物袋裡拿出了她提前準備的東西。
田婉孜又嘆了一口氣:“不對,仔細想想,你每天吃中餐的機會也不多,現在也打工,你怎麼還能把房間收拾的這麼整齊?這不科學!”
分分鐘把房間變狗窩的田婉孜覺得自己的小胸口酸酸的。
沈何夕懶得理她:“把我讓你捎的罐頭給我。”
番茄醬,菠蘿罐頭,蒜粒,青紅椒,雞蛋,主材料是一塊肉質透明質地緊實的上好豬裡脊。
沈何夕要做的,是一道在華夏南方非常受歡迎的菜餚,菠蘿咕嚕肉。
裡脊肉先改刀成厚片,再用刀在厚片的兩面切上均勻的紋路。一片片像是切出了鱗片的肉搭配着醬油、白胡椒粉、黃酒、鹽一起拌勻醃漬。
另一邊的菠蘿罐頭打開,放在鍋里加熱,讓湯汁更加濃稠。
肉醃漬好了,沈何夕戴着手套把整塊肉拎起來,右手用一把窄長的切肉刀自上而下地把肉削成了大小一樣的塊兒,帶着手套的手依然輕盈靈活,掌心微轉間似乎每一個小肉塊都是相同的模樣。
一枚全蛋攪進裝了肉塊的碗裡,用筷子打到蛋液起泡,這樣蛋液也就包裹到了每一粒肉塊的每一條**兒裡。
裹了蛋液的肉塊再甩進裝麪粉的盤子裡,沈何夕十分不情願地摘掉手套,用手揉搓捶打,務必讓每一塊肉都均勻地沾上了薄薄的一層面粉。
鍋裡起油,待到油上有熱氣而無煙之時,沈何夕把肉塊一塊塊地貼着鍋邊放進了油鍋裡。等到那一層包裹的麪粉漸漸成了微黃色,她又用筷子一塊塊地撈起。
燒鍋,油溫九成熱的時候再把裡脊肉塊下鍋炸過一回,金黃的顏色不僅代表了烹飪時間的恰到好處,也讓田婉孜情不自禁地吞了幾次口水。
煸炒蒜粒和切成了片兒的青紅椒,有了香味之後放入番茄醬和生抽,因爲沒有白醋,沈何夕試驗性地點了一點果醋進去,番茄醬和醬油混合後的深紅色湯汁因爲油分的存在越炒越香卻又不會黏鍋,女孩兒帶着手套的手像是被上帝祝福了一樣,每一次加入調料的動作都準確又沉穩。
剛剛燉煮了菠蘿罐頭的汁水倒了半杯左右下鍋,深色的番茄醬汁被稀釋成了更加吸引人胃口的淺色湯汁,還能看見蒜末在其中翻滾。甜香誘人的湯汁燒製完成,最後放進肉塊和菠蘿翻炒均勻。
紅色的湯汁,白色的蒜末,金色的肉塊,嫩黃的菠蘿,其間還有青紅椒在其中做點綴。
除了正菜之外,還有一小碟兒的烤蘑菇,主食是鹹味兒三明治。
雞蛋和麪粉的調配是爲了保證烹飪手法能讓肉的鮮美被包裹在其中。
略帶了蒜味的醬汁酸甜可口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
更別提還有菠蘿讓整道菜果香濃郁味道渾厚。
田婉孜迫不及待地夾起一塊咕嚕肉放進嘴裡,立時就被燙了一下舌頭。
“嘶……呼呼呼呼……好吃!太……呼呼……太好次了……呼呼……”
沈何夕摘掉手套,把雙手洗淨,又去衛生間洗了臉,擦上了一層護手霜,這纔不緊不慢的坐在桌前,鉗起一塊咕嚕肉。
“顏色略有點兒重……”
“菠蘿罐頭催發的香味遠不如鮮菠蘿。”
“酸味的後勁兒差了點,果醋還是不如白醋好用……”
言下之意,不滿意之處頗多。
田婉孜灌了一口水捧着自己的圓臉長嘆了一口氣:“好吃!就是太燙了。”
“可惜沒有水澱粉勾芡……”沈何夕還在挑毛病。
“對自己要求這麼高,你是廚師咩?”田婉孜百忙之中扭過頭來半是抱怨半是調侃地問了一句。
沈何夕的臉瞬間僵了一下。
“當然……不是。”
一餐結束,田婉孜捧着肚子在沙發上哼哼唧唧地對沈何夕提出建議:“千萬別帶着這個菜去聚會。”
“……”沈何夕啞口無言。
“除非你想讓他們因爲想家嚎啕大哭或者爲了一塊肉打架鬥毆。而且,很多外校的人來歷也比較複雜,你少出頭比較好。”
今天的田婉孜似乎該改名叫真相帝?
沈何夕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據說明年國家會有鼓勵留學生迴流的項目,現在這些人心裡各自有自己的小算盤,你什麼都不摻和纔是最安全的。”何況,某些人最喜歡對涉世未深的“嫩草”下手了。
“唉~哪裡也不好混啊。”田婉孜看着沈何夕那張漂亮又沒什麼表情的小臉總是特別有傾訴的慾望,“我打工的店換了一個片兒國的老闆,據說片兒國的人做事嚴謹什麼的,我倒覺得還好,可是吧……我覺得他似乎專門欺負我是華夏人。”
田婉孜也說不清自己的感覺,過了聖誕節她就要去腐國首都的一家證券中心實習,如果辭了這份工作,她未來一個月也就沒有任何額外收入了。
沈何夕想了想大概也明白了田婉孜的糾結:“你們店裡不止有你是中國人,還有其他的外國留學生,你可以把他對你的針對擴大化,擴大到別人的身上。”
田婉孜傻乎乎地看着沈何夕:“哈?”
廚藝高超的學神小姑娘,你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明白?
剛剛自己還在教對方不摻和,回過頭來對方直接開始給自己上課了啊?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啊?!
前浪·田婉孜感覺自己又被後浪碾壓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