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摸過了二十分鐘,門外停下一輛白色轎車,車上下來一個五官精緻的女人,三十歲左右,白色的褲子,黃色的小西裝,十分漂亮又特別幹練,老凱看到便驚歎一聲:“是她嗎?虹城都市報出美女啊!”
駱千帆並不認識,問胡菲菲,胡菲菲看了半天說好像在哪兒見過,但可以確認,絕不是虹城都市報的記者。駱千帆心說我看你們這戲接下來怎麼演?
女人進店,蒜頭鼻子更橫了,竟然喊那女人“老婆”:“老婆,拿出你的記者證,這幫奸商開飯店炒腳指甲,讓全國人民都看看他們有多噁心。”
女人瞪了一眼蒜頭鼻子,一眼望見了駱千帆:“你好。”
駱千帆很客氣:“您好,請問您是……”
“對不起,我想了解下怎麼回事。”
“那您這算是採訪嗎?您老公說你是虹城都市報的記者,要是採訪的話,我們得準備一下,我們小老百姓沒見過世面,最怕記者!”
女人臉一紅:“沒那麼嚴重,就是來問問怎麼回事,是不是他無理取鬧,刁難你們,要是那樣的話,我替他賠禮道歉……”
駱千帆多多少少有些意外,他原想着,先讓她掏出記者證來看看,然後自己亮出真正的記者身份,宋炭亮出警察的身份,好好羞臊羞臊他們,可是沒想到她這麼客氣,也不知是真客氣還是假客氣。
沒等駱千帆解釋,那蒜頭鼻子狂躁起來,像是掙斷了鐵鏈要咬人:“你跟他們囉嗦什麼?他們就是奸商,你瞅瞅,碗裡的腳趾甲明明白白,說翻了天也不成,告訴他們賠錢,賠100少了,你出面他們至少賠500,一分都不能少!曝光他們,讓他們關門歇業,你記着證呢,掏出來!……”
駱千帆笑了:“好好好,坑大了什麼樣的王八都有,我就不信了,吃過了飯把腳趾甲摳下來扔碗裡訛詐還有理了?大姐,來,掏出記者證我們瞅瞅!這麼着,只要您能掏出虹城都市報的記者證,飯錢我掏,500塊我賠,亮證吧……”
駱千帆幾乎把手伸到了女人的鼻子上,女人窘迫不已,瞅瞅那蒜頭鼻子,見他目光躲閃,就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對不起,我不是記者,跟虹城都市報也沒有關係。飯錢多少我來付,請你們原諒。”
“武大嫂,多少錢來者?”
“三十!”
“三十,碗被他糟蹋了,再加上一個碗錢,給四十吧。”
女人什麼也沒說,從挎包裡取出錢包,掏出50塊來遞給駱千帆:“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不用找了!”
蒜頭鼻子不幹了,一扯那女人:“你幹嗎?誰叫你來付賬?我讓你來採訪曝光的,你他媽別給我丟人好嗎?”
女人翻着眼睛死死地盯着他,蒜頭鼻子嚇得連忙把手縮了回去!
女人一臉恨鐵不成鋼,轉身出了飯店,蒜頭鼻子慌忙追出去。
胡菲菲得理不饒人,端着那隻碗也追出去:“別走,這隻碗你們端走,回家盛飯吧!”把碗往那女人手裡一送,女人一甩手,碗摔在地上摔個粉碎,湯水灑了一地……”
老凱嘎嘎大笑:“哎,大美女,讓你老公好好學學訛詐的本事,好掙了錢養你!”
……
重新歸坐,武大嫂連連道謝,胡菲菲洋洋得意,只有駱千帆一臉神傷,問胡菲菲:“虹城都市報的記者是不是經常吃飯不給錢?報社只會內鬥,職業道德就不管一管嗎?”
胡菲菲白了他一眼,說:“你別這麼一臉道德楷模好不好?這種情況有是有,但不能說‘經常’,而且你也看到了,他們是假的,真正的記者大多會愛惜自己的聲譽。好了好了,你今天心情不好,別想這些亂七八糟事情,乾杯……”
……
駱千帆喝了很多酒,回公寓以後一覺睡到傍晚,直到被一通電話吵醒。
夏繁天打來的,劈頭就問:“駱千帆,怎麼沒去發行部報到?我都跟發行部顏主任說好了,她等了你半天你也沒去。”
駱千帆頓時一陣委屈涌上心頭:“夏總,我不想去,我要辭職!”
“辭職?爲什麼?”
“不爲什麼,就想辭!”
夏繁天沉默了好一會兒,語氣變得和緩:“委屈了?”
駱千帆心裡一軟,好一會兒才說:“憑什麼人家轉正都去當記者,就我轉正卻要去搞發行?是不是張路給總編室打報告說了我的壞話,等着吧,我早晚揍他一頓!”
“說什麼呢!是我提出讓你去發行部的,你來打我一頓!”
“我……你?……”駱千帆懵了。夏繁天最關心自己,爲什麼她要親手“發配”自己?
許久,夏繁天輕輕地說:“千帆,我知道你委屈,可是你來到報社兩個月,收穫了什麼,教訓有哪些,個人身上存在什麼缺點和毛病,下一步該規避什麼,這些你都想過嗎?
“你肯定沒想過,就知道低着腦袋往前衝!其實,我剛到報社的時候也跟你一樣,恃才傲物,不管不顧不想不問,後來還不是吃了大虧,我走過的彎路不想讓你再走一遍。”
“道理我明白,可是夏總,我做錯了什麼?憑什麼讓我去發行部?”
夏繁天又沉默了一會兒,說:“有傳言說鄔有禮辭職與你有關,報社就那麼大,報社裡發生的事情總編室都會知道的,我並不是責怪你,鄔有禮的爲人我知道,尚總也知道,你倆之間有矛盾責任絕不會出在你身上,但問題在於,他是部門主任,又是資格很老的部門主任,兩個月下來你見習轉正,他卻落魄辭職,不管其中發生了什麼,你駱千帆都讓人感到害怕!
“才兩個月而已,其他部門主任不知道你做了什麼,也不知道你下一步還會做什麼。他們不瞭解你,經濟部、時政部、特稿部的主任也給我打電話,反映你的問題。他們說你:第一里沒有領導,初來乍到就敢摔盤子砸碗;第二眼裡沒有同事,你恃才傲物,特立獨行,跟最能惹事、最不像話的胡菲菲關係最好,跟其他人都不是朋友。
“沒有領導罩着,誰會關心你?關鍵時刻誰會拉你一把?沒有朋友幫扶誰會跟你一條心,馬高蹬短的時候誰能扶你一把?現在的局面就是這樣,每個部門主任都不敢要你,不願意接收你去他們部門,把你當成一頭正在成長的小怪獸,怕你長大了會咬傷他們……
“恐怕我打這個比方更讓你傷心委屈,但事情就這麼一步一步走到了這個局面。你想的是順利轉正成爲正式記者,但我想的是讓你繞個圈子,受受委屈,換個姿態重新融入到這個集體當中。
“所以,經過深思熟慮,我親自向尚總建議,先派你去發行部鍛鍊三個月。三個月下來,若能適應,你就會羽化成龍,證明你不僅在採編上是一把好手,經營和發行上也是一把好手。若不能適應,也好殺殺你性子。接下來的三個月裡我只有一個要求,少想自我價值,多想能爲團隊做些什麼,能爲報社做些什麼,懂嗎?”
夏繁天一席話講下來,駱千帆覺得如醍醐灌頂,後背上的汗把衣服都浸透了。他沉默良久,越想越覺得有道理,心裡又倍感欣慰起來,慶幸遇到了一位真正關心自己的好領導,關鍵時刻設身處地爲自己着想。
“夏總,謝謝您,我明白該怎麼做了。”
“好吧,你很聰明,明天顏主任有事,你直接去虹東區第一發行站找站長左青竹報到,記住,踏踏實實從一名最基層的發行員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