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中精神。”
李泰察覺到被他圈在懷中的少女開始跑神,垂眼看見她一側泛紅的耳尖,眼中碧波流轉之後,低語了一聲,握着她左臂的手向前一移,緊挨着她持弓的小手扣住。
遺玉剛被他從頭頂傳來的嗓音喚回神,就因他貼近的手指迅速紅了臉,兩人同樣側身而立,共握一張弓,她的右手垂在身側,目視靜方,餘光可見李泰和絃的右手。
“閉右目,不要看靶,盯着箭。”
“嗯。”遺玉呼出一口氣,摒去腦中的混念,聽他的話,不看靶垛,只盯着箭身同弓身的交錯處。
在她應聲之後,就感到左臂被帶動略微下沉一些,李泰握着她拳頭的手朝肘內輕旋,帶動她用虎口處推弓,穩穩地擺正了姿勢,遺玉因爲剛纔沒有拉開弓,這會兒握弓的拳頭刻意用了大力,連帶手臂也有些僵硬。
“不用過於使力。”
不用力?遺玉心中疑惑,弦都不讓她拉了,握弓再不使力,那她還射個什麼勁兒,乾脆站一邊讓他來好了。
李泰感覺到她動作上的遲疑,沒有解釋,握着她的左手朝前一推,扣弦的右手不費吹灰之力地將弓弦拉至她下領部位。
“看着箭。”他又提醒了一聲,在遺玉將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那支箭上時,他扣弦的三指同時鬆開,羽箭“嗡”地一聲便躥了出去,在遺玉視線的緊跟下,“澎”地一聲紮在了五十步外的靶垛上,遠遠看去,那箭尾還在輕輕晃動着。
遺玉忍不住揚起脣角,儘管這弓不是她拉開的,連那箭都沒摸到一下,可剛纔的感覺,卻如同是她自己將那支箭射出去一般,比起在學裡十幾支才捱上一次靶,這種感覺實在是美妙極了。
頭一次“射”中靶心,遺玉一時忘了兩人現在的姿勢,側仰了頭去同李泰說話,白皙的小臉上帶着笑容,雙眼彎彎地,上翹的眼梢掛着跳躍的弧度。
“射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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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泰垂頭看到她這模樣,心頭微動,脣角不由稍稍勾起,青碧的瞳子閃爍着光澤,只是這細微的夾化,卻讓他本就俊美的面容瞬間散發出迷人的神采。
正在興奮中的遺玉一時被他剎到,嘴脣來不及合上,有些愣愣地望着他,心中卻在不斷地重複善兩個字——笑了、笑了?
李泰的笑容只在臉上停留了短暫地一瞬,便又抿平脣角,瞥了一眼她呆愣的小臉,心中多少有絲異樣的感覺,沒有叫她回神,伸手從她後腰上的箭囊中又取出一支箭。
遺玉並沒愣上多久,在他握着自己的右手一緊後,就快速地扭過頭去,將有些加速的心跳又壓了回去,暗自斥一聲美色誤人,雙眼便緊緊盯着羽箭,好轉移注意力。
兩人就維持着這種“協作”的姿勢,將半囊箭全都射完,當最後一支箭射在已經沒有多少空位的靶垛後,李泰的身形一滯,緩緩將雙臂收了回來,朝旁邊走了一步,站在她身側。
溫熱的身軀退開,冰涼的空氣襲來,遺玉不適地輕抖了一下肩膀,扭頭去看李泰時候,才發現院中的屋檐下,不知何時已經點上了一排燈籠,照的昏黃的天色不顯暗沉。
李泰揹着手,又退開半步,指了一下她腳下,道:“記住這個位置,再去取一袋箭,你自己射。”
自己射?她連弓都拉不開,如何自己射?心中鬱悶,但遺玉還是走到弓架邊上,又裝了半囊箭,走到剛纔的位置,順着地上的腳印站好。
她扭頭看了一眼李泰,等待他指示,他只是靜望着她,沒有絲毫指點的意思,遺玉暗歎一口氣,抱着再丟一次人的打算,側身站直,挽弓、搭箭、左臂下沉、虎口前推、右手使勁拉弓。
這時的遺玉並沒有發現,在握弓持箭之後,她的身體很是自然地做出了一系列相當標誰的反應,她的注意力,更是全部都投放在了這一箭上。
雖然拉弓費力,左臂繃得有些發脹,但她還是順利地將弓弦拉到靠近下領的部位,雙眼緊緊盯着箭首,在一次吸氣到底時候,三指一扣,羽箭“嗡”地一聲破空而去一一
箭飛出後,遺玉的雙臂被弓反震了一下,隨之,她很是自然地呼氣,手腕一鬆,手肘微曲,肩膀垂下,在她做出這些細微的動作同時,視線中的那隻箭穩穩地紮在了靶垛上,雖然位置離靶心遠了些,卻的的確確地是在靶上。
她空下來的右手快速掩在脣邊,抑住到喉的叫聲,傻傻地扭頭看向李泰,既驚又喜,還帶着疑惑。
她怎麼就射中了?這麼遠的距離、還是六斗的弓!放在平日,能將弓拉開就已經是不容易!
李泰卻沒有爲她解感,張口道:“放箭時再快一些,記住,不要看靶。”
教人射箭,不讓人看靶子的,恐帕整個長安城除了李泰之外,再找不到第二個人了,就算遺玉門外漢,卻也清楚射箭就是要瞄準,李泰眼下教她的法子已經完全顛覆了射箭的理念,但卻邪門的管用!
遺玉搭箭挽弓,按着他說的,看着箭,鬆弦時候快一些——又一箭射在靶子上,比剛纔還要靠近靶心些許。
她心中的疑惑漸漸被信任所代替,放鬆了一下身體,緩和手臂的漲麻之威,取出第三支箭。
阿生靜靜地立在二樓的窗邊,順着僅開了一拳左右縫隙的窗縫,看着樓下院中的動靜,從遺玉第一次射箭跌落,直到她在李泰的指點後,第二箭中靶。
他臉上帶着些許無奈的笑容,心道:他竟是把這法子用在她身上這教人射箭不看靶的招數,其實說來道理很是簡追文還得去最快發文的百度貼吧單,就是兩個字——感覺。
但真正做起來,卻是有難度的,不但要掌握住習射之人的心理,還要迎合她呼吸、心跳、脈動的節奏,在每次挽弓搭箭時,將它們高度協調起來,不看靶就是爲了不至分心,將視線在射箭之前限制在一個較小的可控制的範圍,然後,這種協調性往往可以讓人事半功倍,這就要求教導的那人,必須是有內力且射藝好的。
當然,這種法子畢竟走了捷徑,短時間內射箭的準頭和拉弓的力量,都會維持在一種超常的狀態內,可一旦先前那種感覺變淡,協調性就會下降,介時怕是拉開弓都是問題,除非能夠將這種法子堅持下來,將那種協調性慢慢固定。
果然,遺玉在射到第四箭的時候,只是堪堪紮在了靶垛的邊緣,樓上的阿生看見後,輕輕搖了搖頭。
“停,今天就到練這兒。”李泰在遺玉要去抽第五支箭的時候,出聲打斷了她的動作。
正在處於四發連中狀態中的遺玉,雖然手臂酸脹但小臉卻因爲興奮有些通紅,她扭頭不解地道:
“可是我才射了四箭。”
一次練習,只射出四箭就停下,說出去都是笑話,遺玉這會兒的感覺很好,只道若是這會兒的狀態能在五院藝比上發揮出來,那絕對是不會墊底的。
“明日再繼續。”丟下這麼一句話,李泰便轉身回了書房。
剩下遺玉獨自立在院中,恰有一陣風吹來,拂在她的臉上,方纔覺得涼意,伸手一抹額頭,竟是一手汗。
平彤從東屋門口探了下腦袋,見到院中只剩遺玉一人,才叫了平卉,兩人拿着東西朝她走去。
一人從她手裡接過弓取下箭袋,一人拿熱帕子在她額頭上輕輕擦拭着。
平彤見她望着遠處的靶垛出神,小聲道:“小姐,回屋去吧,你都出汗了,在外面立着容易着涼。”
“嗯,好。”遺玉應聲,朝前走了兩步,然後停下,伸手取下手上的指套,喊住要去放置弓箭的平卉,將東西遞給她,又交待了聲:“仔細放好。”
用完晚飯,遺玉坐在書房一人擺弄着棋子,放了十幾顆便覺得無趣,見着蹲在一旁爲紗燈換蠟的平卉,問道:“會下棋嗎?”
平卉將紗罩套上,乖巧地答道:“會一些.不過沒有姐姐下的好。”
遺玉一樂,“那你來陪我下一局。”這會兒她又不是要人指點棋藝,尋個棋藝一般的,正好練練手。
“這…”平卉遲疑,平彤端着一盅湯水走進來正聽見兩人說話,連忙對平卉道:
“小姐要與你下棋,你下就是了,扭捏個什麼。”
平卉雖有些拘謹地坐在跪坐在遺玉對面,整理棋盤後,伸手擇了黑子,黑子先行,是爲示弱,兩人下棋時,執黑子爲敬。
遺玉微窘了一下,忽然想到那日同李泰下棋時候,她一時忘記這規矩,還擇了白子,好在當時對方並沒有當場指出來不然少不了一頓尷尬。
平卉落子,遺玉前幾手是不用思考的,但棋過一半後,她卻漸漸皺起眉頭,落子的速度越來越慢,平卉倒是不慌不忙地應對,一旁平彤漸漸看出局勢,偷偷給平卉使了眼色,對方卻盯着棋盤,半點也沒收到她的眼神。